沧海浮珠

作者:满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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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午时用过饭,柳令襄忙着生意,告歉离开了。从前与赵氏相熟的太太们联袂而来,带来贺礼,明面上说是给柳衔霜贺生,其实找个理由,太太们聚在一起打牌。

      范渺渺陪坐在赵氏身边帮她记账,赵氏念着她今日过生辰,不便冷落,因此力邀她上桌跟她们打几圈。

      范渺渺闻言为难:“我很少打。”她的牌打得不好,自己知道,怕败了她们的兴致。前世倒打得多,但也是受了表姊的邀请,过燕王府去凑数而已。

      “你们太太都这样厉害,你是她长辈,一定更厉害的。”

      “衔霜小姐不兴这样,谦虚可要不得,快快上来打几圈。”

      “小姑她说的是真话。”赵氏含笑证明,却转过头来,向着她道:“但今日不同,你是寿星,手气好,非要来打一圈才行。”

      “就是嘛,衔霜小姐别怕,咱们偶尔打打,是小赌怡情。”鲁太太笑说。

      太太们都来相劝,半推半就之间,范渺渺只好赤膊上阵,但觉得手也生疏,摸来的牌也是一头雾水,却不愿意叫她们等急,磕磕绊绊先丢出去一张牌。

      左右桌的太太对视一眼,都笑:“鲁太太才送贺礼,衔霜小姐就赶着还礼了。”

      “你们什么话!”鲁太太正做大牌,范渺渺打出的这一张合她心意,她当即胡牌,含笑说:“这把不算数的,是柳太太手气不好,才叫我给捡了漏。”

      赵氏也笑着点头,低声跟范渺渺说:“一两把输赢算不了什么,小姑只管打,输了就算是我的。”

      “柳太太这就着急啦?”其余太太不免都打趣,“你这话说早了,人家衔霜小姐的手气好,再要输,恐怕不容易。”

      范渺渺指尖下一顿,记忆悠悠苏醒。

      ……

      ……

      “范小姐再输下去,恐怕要拿那一对耳环来抵押了。”右首那位太太正打趣道。

      “你这叫得了好处还卖乖。”左首太太笑。

      燕王妃笑睨她们一眼:“我这妹妹人傻,一个劲往外送牌,你们谁赢了钱,可不要小气,记得请她去吃积善阁的龙井茶糕。”

      渺渺窘迫,叫了声表姊,恼得闭了嘴。心里在想:你这是既笑我人傻,又笑我贪吃,就没有一句好话。

      “不要紧。”燕王妃笑了,明知故问,“谁还当真惦记你那一对耳环?”

      正摸到六圈,门外突然传来动静,内侍过来禀告:“庄王来府上了,说是要找王爷玩蹴鞠去。”

      “十二郎来啦?”

      两位太太闻声都往外看,渺渺趁机也扭头望去,可惜庭院深深,只见梧桐疏叶。当她失落回神,却撞上表姊促狭的目光,顿时羞红了脸,低头看牌。她的指尖略过一张又一张,始终不打出来,整个人跟着面前的牌较劲,似乎很是犯难。

      右首太太催她:“范小姐?”

      渺渺陡然一惊,随手推出一张。右首太太一喜,又喃喃说:“咦,不该呀,范小姐,你怎么打这样一张出来呢?不许反悔的哦!”

      她们这边的小动静没有逃过燕王妃的双眼,燕王妃含笑说道:“咱们王爷忙人一个,这会儿正在书房与人议事,恐怕不得空。十二郎若不着急,你们就将他请过来,先陪我这嫂嫂打几圈再说。”

      庄王过廊给她问安:“请嫂嫂饶了我,前阵子我刚在宫中输了钱,这时候身上打光棍,真是一点钱也没有了。”

      “少来。”燕王妃笑看他一眼,“这宫里谁忍心见你输钱?”

      不过一局已经开始,燕王妃没空理他,顾牌去了。

      渺渺察觉他在自己身后看牌。溽暑未消,庭子里又闷又热,早些时候池官为她找来臂绳挽起宽袖,露出一半的胳膊,好方便她打牌。这双胳膊搭在牌桌上一向好好的,此时却在他的目光下显得无处安放,连牌也摸错,无端端就给放出去了。

      庄王轻笑:“好请嫂嫂多开几扇窗,我瞧范家妹妹热得脸颊通红,人也似乎不清醒了,再这样胡乱丢牌出去,一定输光。”

      “范小姐打牌是迷糊惯了。”

      “不见得就是给热的。”

      渺渺听她们口中笑谑,羞急得脑门直冒热汗。燕王妃看她一眼,突然与庄王笑道:“你这声妹妹都叫了,还不赶紧坐下,帮着她赢一把?”

      牌桌上的太太们都是聪明的人,知道燕王妃有意撮合他们,连忙附和:“王爷上桌打一圈!总不好意思叫范小姐今日输光了回去。”

      你一言我一言,听得渺渺脸上发臊,终于鼓起勇气站起来,声音却如蚊蝇:“请王爷帮我打一圈吧。”

      “我身上当真没带钱,输了可没东西抵债。”虽是如此说道,庄王还是坐了下来,替她打牌。池官有眼力见,赶忙搬把小椅子过来,渺渺红着脸在他身旁落座。

      右首太太笑:“就算是王爷,输了也赖不掉哦。”

      “范小姐也未见得肯让你背债。”左首太太也取笑。

      妯娌间打定主意要他输牌,要给他们两个凑机会,都不动声色往燕王妃那里送牌,燕王妃笑吟吟的,只当做不知情,半局下来突然将牌一推:“十二郎,不好意思呀。”和牌了。

      庄王遗憾起身:“是我牌技不佳,害得范家妹妹输光了最后的钱。”

      渺渺低声说:“是我摸的牌不好。”

      “嗳,不许说悄悄话。”右首太太说。

      “就是。”左首太太笑看来,“王爷快坐下,再来一局,哪有输了就跑的道理。”

      庄王无可奈何地笑:“又不许走,又不许赖账,太太们当真要我输光身上值钱的东西,才肯放过我吗?早知道是陷阱,一开始不来了。”

      渺渺看向池官,池官了悟,递过来一对玉镯子。渺渺轻轻搁在牌桌上:“王爷是在帮我,怎么好叫王爷输东西?这对镯子成色不差,用作抵押应该足够了。”

      两位太太都笑,渺渺恨不能藏到桌脚去。

      “瞧瞧,十二郎,哪有你这样小气的,还是个王爷呢,竟不如我表妹懂事。”燕王妃假装不耐烦,“好啦,再磨磨蹭蹭,早该摸完一圈。”

      庄王道声也罢:“恭敬不如从命。”

      只是他一个人,哪里挡得住合伙作弊的三个人?最后输掉一对镯子,庄王连连苦笑,任两位太太如何激将,都坚持不肯再来了。

      他看着渺渺说:“今日欠了妹妹一个镯子。”想了想,命人拿来一个木盒,里面端端正正摆放着一个白定瓷洗。他道,“这是我近日淘到的一件瓷器,浑身上下只有它最值钱了,就当是我给妹妹赔礼,害你无故输掉一对镯子。”

      燕王妃故意纳闷:“我听说你最宝贵这件瓷洗了,现在竟肯轻易送人?”

      渺渺一听,当然固辞不要。燕王妃目光在他们之间打转,随后慢慢一笑:“我倒想了个好主意,这白定瓷洗就当作你拿给渺渺做抵押的物件,来日你身上有了钱,再将玉镯赎回,亲自还给她赔罪,十二郎,你看这样可好?”

      庄王失笑:“给都给出去的东西,哪有再要回的道理?”

      推拉之间,燕王那边有请,庄王于是抱手告辞。他人都走了,渺渺还望着出神,身心震动,久久不能自已。

      “范小姐打牌也没这样专心过。”右首太太笑叹。

      渺渺红了脸,低头继续打牌,池官见她默许,便小心收好那件白定瓷洗。等牌局散了,燕王妃送她到府前,怕她没开窍,故意提醒道:“渺渺,我说认真的,那件瓷洗庄王他向来珍爱,平日谁来张口都不给看。”又意味深长一笑,“今日轻易给了,倒叫我确实纳闷。”

      渺渺一呆,惊呼一声:“既然如此,表姊何必玩笑,非要他赔罪?”

      “我才不管,你自己找机会还给他嘛。”燕王妃笑,冲她招手,悠悠离去。

      ……

      ……

      “衔霜小姐打牌真不专心。”鲁太太好奇问,“在想什么呢?”

      范渺渺回了神,局促一笑,顾左右而言他:“令襄小姐呢?怎么还没过来?”半局未到,她要临时下场也不行,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看牌。

      赵氏替她向外望了望天色,应声说:“襄儿一会儿也该来了。”

      洗牌间隙,范渺渺刚想脱身,奈何右首的太太要去更衣,请赵氏暂时填补她的缺,这样一来,三缺一,她是又走不成的了。

      好在这一局她心无杂念,手气也好,又有赵氏暗中送牌相助,打得很顺,于是也渐渐聚精会神。右首太太点头:“衔霜小姐的牌运来了。”

      范渺渺闻言一笑,牌还在她手中摩挲,纠结取舍,听差忽然进来禀报:“庄先生在外请见。”

      范渺渺还顾着看牌呢,将头一点,说道:“你跟先生转告,说柳老板没在府里。”想了想,不好叫他白走一趟,“兴许现在是在店铺?其实也说不准。若是先生着急,请他直接过问掌柜就是,他们知道家主的行踪。”

      听差领命,去而又返,告诉她:“先生想见的是小姐你。”

      范渺渺诧异,手中的牌微微一顿,不知他用意。鲁太太见机快,忙笑:“是那位太子门人吗?衔霜小姐,快请他进来么!我们大家都久闻他大名,一直不曾得见,还请衔霜小姐今日代为介绍。”

      “就是,还不知道这位先生长个什么样子呢?”

      她们众目睽睽,范渺渺委婉拒绝:“这里毕竟都是女眷。”

      左首太太给她逗笑了,说道:“我们都是妇道人家了,哪会怕害羞?况且大家都在,大庭广众的,也没什么好避嫌的。”

      她们一定坚持,范渺渺只好点头:“那就请先生进来吧。”

      晏庄走进来,在诸位花团锦簇的太太们之间,倒很显从容。他笑与她们问候,又向范渺渺点一点头:“难怪惟清院里不见人,原来是在这里打雀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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