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垒西边(修订版)

作者:二十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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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年轻的将军


      “凡人之所以为人者,礼义也。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而后礼义备。以正君臣、亲父子、和长幼,君臣正、父子亲、长幼和,而后礼义立。故冠而后服备。服备而后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故曰:冠者礼之始也。”

      三年孝期届满时,策年满二十,由朱治主持,举行了冠礼。

      “伯符——”

      口称他新取的字,母亲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冠礼结束后,正式成年的策便要前往寿春去实践他当初的诺言——向袁术讨要父亲部曲了,母亲其实是担心多过喜悦的吧?

      失去了父亲这个骁勇善战的盟友后,袁术很快遭到四方合击而无法继续在南阳立足,被一路赶至九江寿春。袁术杀死扬州刺史陈温,自领其州,又命舅父吴景讨伐丹杨太守周昕,将“天下精兵之地”丹杨郡纳入治下。因势单力孤无法有所作为,盘桓一年后,堂兄孙贲不得不再次投奔袁术。恰逢袁绍用会稽周昂为九江太守,袁术遂遣堂兄攻破周昂,之后将堂兄任命为丹杨都尉,与任丹杨太守的舅父同处一郡。巧的是,那周昕、周昂与几年前偷袭父亲、抢夺豫州的周喁正是兄弟,可谓报了一箭之仇。

      “到寿春后,治必定尽心竭力辅佐公子,还望夫人宽心。”见母亲落泪,朱治出言劝慰道。

      父亲下葬后,尽管弘家殷勤挽留,我们还是听从朱治建议,渡江迁至江都住下,几年来亦多蒙他照顾。这一次,他将陪同策一道前往寿春依就袁术,有他从旁扶翼,总算能减去母亲几许忧虑。而取代他在江都照顾我们一家的将是广陵名士,张纮张子纲。

      我们搬来时,张纮正因母丧滞留江都。高名播越如他,一开始只把策当小孩子看待,对于策的拜访和求教并不十分热心。直到几番接触下来,发现策年纪虽少,然辞令慷慨,忠壮内发,终于感其志言而倾心为之运筹画策,并介绍了同郡名士秦松、陈端给策认识。临行前策将我们托付于他,他更是慷慨以应。

      然而,袁术的寡廉鲜耻超乎了我们所有人的想象。

      策到寿春后,向袁术婉转暗示,说是“感惟先人旧恩,欲自凭结”而想要招兵,袁术却装聋作哑,装作不懂策真意的样子,叫策到舅父和堂兄所在的丹杨郡去招募。其实,袁术早已将父亲旧部拆散改编,补到其手下各部。丹杨是出精兵的地方,策于是将计就计,带着族兄孙河前往丹杨依就舅父,同时派遣新近归附的吕范来江都接我们一家团聚。

      策在来信中简单介绍了一下吕范,说他是汝南细阳人,字子衡,少为县吏,后至寿春避乱,因遇到策后深感意气相投,便将私客百人归附了策。不过最吸引我注意的是信中说吕范长得十分帅气,策还犯起八卦病地说起吕范在家乡时,有一个姓刘的财主,家富女美,吕范前去求婚,刘夫人嫌吕范穷,不肯许嫁,刘财主说,“你看那吕子衡一表人才,像是会久居贫困的人么?”遂将女儿嫁了给他。

      “他果然长了一双勾魂摄魄眼呐!”及至见到吕范,我忍不住脱口道。

      “你说什么?”匡瞪大了眼睛问。

      “我说,即使你把眼睛瞪到最大也没有人家的一半大!”抿嘴坏坏地笑着,我忍不住又望了望吕范——那一双大大的、长长的、微微上挑的、不光能颠倒女子亦能颠倒男子的、勾魂摄魄眼。

      可我的笑容还未褪去,陶谦的兵勇就到了。他们竟将吕范抓捕了去!理由是陶谦说吕范是袁术派来的奸细!多亏吕范的亲客健儿冒死将他救了出来,我们亦迅速收拾东西离开了江都。

      在过江的渡船上,我望着晦暗天空下白茫茫的江面,不由回想起三年来的种种。父亲在日,我们一家无论走到哪里,即使不会受到特殊的优待,但适当的礼遇总还是有的,可今时今日——回头看一眼因受到拷打而挂了彩的吕范,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堵着般难受。就说那陶谦,在袁氏兄弟互结党援的攻伐中,他本是袁术的盟友,不然父亲也不会千里迢迢地派朱治去帮助他。可就是这样一个受过父亲大恩的人,在我们搬来他治下的江都后,竟屡次刁难。按朱治的分析,是因为袁术杀陈温、占扬州后,作为北邻,陶谦感受到了威胁;加上策在徐州交结豪俊,声名愈显,终于遭了他的忌。

      大概这就是母亲所说的世态炎凉吧——再看一眼吕范——好在,他那么好看的眼睛没有受伤!再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策了,我不禁甩甩头,甩去所有不愉快的思绪——不管怎么样,我们终于要一家团聚了!我欣喜地想。

      然而,这次的相聚异常短暂。在募集了几百丹杨兵后,策立刻将兵回到寿春,向袁术软硬兼施,终于要回了尚未被其吞并的千余父亲旧部,之后便暂留袁术军中,等待时机。我们则从丹杨郡治宛陵[1]再度搬回到吴郡曲阿居住。

      “太傅马日磾持节安抚关东,到寿春来了,他以礼征召我,并将我表为怀义校尉。怎么样,不错吧?哈哈!”

      “最近和袁术大将乔蕤、张勋成了好朋友,他们都倾慕我倾慕得不得了!当然咯,此二人亦英雄了得——虽然和我比还差了那么一点儿!”

      “袁公路时常叹息着对人说:‘使术有子如孙郎,死复何恨!’我呸,他也配有我这么优秀的儿子么?”

      策又恢复成往昔那个爱说爱笑又自恋的家伙了,读他的信总是令人解颐。可我渐渐发现母亲读信时却时常是笑中带泪的,许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策是只报喜不报忧的,舅父的信则道出了更多实情——

      策带着那新募的几百丹杨兵返回寿春途中,曾在泾县遭遇山越宗帅[2]祖郎袭击,几乎丢了性命。而袁术虽对策百般拉拢,实际上却是想像当年利用父亲一样,利用策为其征战四方、开疆拓土。他曾许诺表策为九江太守,可策为他效力一段时间后,这九江太守的位置却被他给了自家故吏陈纪,令策十分失望。

      听着权的讲述,我忽然不能自禁地想起周瑜来,想起三年前的舒城石亭外,他对策说:成事在人不在天!策问:届时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他答:吾兄何必多此一问?

      可很快地,我们在曲阿也住不下去了。当朱治的心腹下属出现在我家,并让我们赶快收拾东西离开时,我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没了力气。

      “又要搬家?为什么啊?”顾不上礼貌,我只是睁大了眼睛问。

      太傅马日磾在寿春,除以礼征召策,表策为怀义校尉,还辟朱治为掾,迁吴郡都尉。朱治已前往钱唐上任多时,此次既特遣心腹前来,只怕是出了什么很严重的变故。

      见母亲和几位兄长神情间亦全是探询,来人沉吟了一下,措辞谨慎地说道:“朱将军担心扬州刺史刘繇或将对夫人、公子不利。”

      此言一出,在座的每个人都不禁流露出一丝惊愕与不解。在以目光请示了母亲后,权开口问道:

      “刘扬州受家舅父、家堂兄帮扶,对敝家一向还算礼遇。如何竟会突然反目,以至将欲加害?”

      “这个……”

      自从董卓乱政,天下分崩,以袁氏兄弟为首的割据群雄便无视朝廷指派,竞相私自任命地方长官。于是一州一郡之地,便常会出现有朝廷和地方势力分别任命的两名甚至多名刺史、太守,并相互攻歼的情况。袁术杀害了前扬州刺史陈温自领扬州后,朝廷又任命汉室宗亲刘繇为扬州刺史。扬州的州治本在寿春,但寿春已被袁术所占据,刘繇不敢前去上任,便渡江来到了江南。舅父吴景和堂兄孙贲在丹杨,便将刘繇迎至曲阿,帮助他在曲阿建立治所。

      见来人欲言又止,母亲神情微动间似乎意识到什么,沉思片刻,她温言道:“舍弟和舍侄可还在宛陵?”

      “……不瞒夫人,日前刘繇突然发难,吴、孙二将军猝不及防,皆已被驱逐至江北。”

      “何故如此啊?”权大惊问。

      来人复沉吟半晌,方吞吞吐吐地道:“袁术将攻徐州,因军粮不足,问庐江太守陆康借三万斛米。陆康以袁术叛逆,不肯与之。袁术大怒,发兵攻陆康,今已围城数重……”

      “可袁术打陆康,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呢?”

      我脱口而问,倏忽间见母亲脸色一肃,忙吐了吐舌头低下头去。片刻后却听母亲缓缓问道:“那攻打陆康的主将是谁?”

      来人停了一下:“是……是伯符公子。”

      双睫轻颤,母亲慢慢垂下眼帘:“我明白了……”

      可我不明白啊!一头雾水地望向权,却见他亦低首沉默下来,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望着他,一点黯淡如萤火的震恐,突然在我心头闪了那么一下——微弱的,模糊的,可就是那样真真切切地闪了一下。

      却是心直口快的翊大声道:“莫非因兄长替袁术攻庐江,而舅父与堂兄本为袁术所命,刘繇害怕遭到吞并,于是先发制人?”

      “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刘繇有感于此,也不奇怪。只是他既有高名于海内,当不至于加害我们吧?”匡面带疑惑地问道。

      “话虽如此,但朱将军以为防患于未然,总是不错。”

      终于是母亲轻叹一声,做出了决断:“即刻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吧。”

      挪动脚步,我慢吞吞回到自己的房间,直到跨过门槛时一只手无意间触碰到腰间悬挂的小玉兔——是策见我喜欢兔儿形状的东西而送我的、由上等的昆山白玉精雕而成的小玉兔——那一点黯淡如萤火的震恐蓦然在我心头爆闪,霎时间一片雪亮——

      策攻庐江陆康,围城数重,这所围之城岂不就是——就是庐江郡治舒城?!

      舒城,我们住了整整两年的舒城!周瑜家的舒城……

      时光似水流,转眼已是兴平二年[3]的秋天,我们搬来历阳已经一年了。

      刘繇将舅父吴景和堂兄孙贲驱逐至江北后,立刻派樊能、于糜守横江津[4],张英守当利口[5],以防犯袁术派兵渡江。袁术则任用其亲信故吏惠衢为扬州刺史,以舅父为督军中郎将驻历阳,和堂兄一起率兵进击张英等。然而战事历时一年却毫无进展,两军长期处于胶着状态。

      “突——”赤风打了个响鼻,我摸了摸它的头,再望一眼滚滚东流的长江水,一种淡淡的惆怅忽然像野地里的蒲公英一样花罢成絮,因风飞扬。

      两个月以前,庐江郡城终于告破,我不知道当策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站在曾经慢待他的陆康面前时,后者可有过后悔?但一定是恚怨的吧,不然他就不会在仅仅一个月之后便病逝了。好在城被围死前,陆康允许城中百姓逃难,而策亦约束将士,不准伤害出逃的平民。策在信中轻描淡写地说起他曾在城外与周瑜匆匆一遇,彼时周瑜护送自家眷属及陆氏族中妇孺出城,大约两人谁也不会想到,他们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逢吧?

      “他会怪策哥哥么?”低头喃喃自语,赤风却像听懂了我的话般轻轻嘶鸣一声,又用力地甩了甩头。

      “你说他不会怪策哥哥?”心间轻动,我又把脸贴近赤风的头问,“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呢?”

      踢了踢前蹄,赤风复嘶鸣一声,那样子竟像是要奔跑起来。

      “……什么情况?”

      满腹狐疑地,我拨转马头沿江边小路向官道驰去,一入官道,赤风立刻甩了甩鬃毛,向与历阳城相反的方向奋蹄疾驰起来。

      “喂喂喂,这是要去哪儿啊?跑反了跑反了——喂!”

      嘴巴虽在不住叫喊,却仍是鬼使神差地任由它将我载往未知的终点。初秋的天空辽阔湛蓝,一团团洁白如絮的云朵与风嬉戏着流向天边。突然间,我看到前方地平线上隐隐现出一队昂扬的人马,远远望去,那支队伍在阳光照耀下像一团不断跃动的火焰,它熠熠闪耀着向前推进,绚烂光芒直刺你的双眼。

      赤风提升了奔跑的速度,风轰轰烈烈地灌入我耳中。然后,我看到为首的一人策马直奔我而来,他大红色的斗篷在风中上下翻飞,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

      “策哥哥——!”我惊呼出声。

      策的马长嘶一声,仰蹄人立——“香儿?你怎么会在这儿?莫非昨晚梦神送信给你,让你今天到这儿来侯我大驾?”

      勉力压下重逢的喜悦与激动,我忍不住“呸”了一声:“拜托!梦神认识你是谁呀?”

      “怎会不认识?我乃新一代战神是也,她爱慕我还来不及!”

      “天呐天呐天呐!”我几乎从马背上跌下来,而策前仰后合地笑着,然后他微扬起下巴,傲然用手一指,“香儿你看,这些儿郎们都是随我渡江进击刘繇的!”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他统领的部众足有五六千人之多。上次离开曲阿时,他明明只有几百丹杨兵,袁术归还的父亲旧部也不过一千余人,何以这么短的时间,他竟拉起一支如此规模的队伍?

      可未等我发问,他已不容分说拉过我的马缰一抖:“快走快走啦!我想死你们大家了!”

      “什么,策哥哥你做了将军?”

      “嘴巴张那么大干吗?凭我的优秀,将军位号算什么,早晚做个更大的官给你看!”

      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下一刻,我不由随大家一起欢笑起来。最欢喜的自然是母亲,但她还是忍不住嗔怪道:

      “你呀,就是不能稳重些。”

      父亲去世后,策本可以承袭乌程侯的爵位,但他胸怀宏图,将爵位让给了匡。如今他被袁术表为折冲校尉、行殄寇将军,应该算是他实现志向的第一步吧?

      “袁公路之前不是许你做庐江太守?莫非又食言了?”笑过之后,舅父出言问道。

      提到庐江,策神情间闪过瞬息的不自然,“发兵攻庐江前,袁公路假惺惺地对我说:‘前错用陈纪,每恨本意不遂。今若得庐江,太守之位真卿有也。’及至我得胜归来,他却又故伎重演,把庐江太守的位置给了他的心腹刘勋。”策将牙齿咬得咯咯响,“行事如此,教我如何不寒心?恰于此时朱君理写信来,以袁术政德不立,劝我还平江东,我遂决定依计行事。”

      “可袁公路怎肯轻易将你外放?”舅父追问道。

      挑挑眉,策一扫脸上的阴霾,得意地笑起来:“君子可欺之以方,小人则可诱之以利!袁公路奢淫肆欲,征敛无度,淮南都快被他榨干了,而刘繇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我于是对他说:‘先君有旧恩于江东,愿驱兵助舅父讨横江,横江拔,则顺势平定江东,使扬州六郡尽归于明使君治下。’他虽不愿将我外放,奈何江东这块膏腴之地诱惑太大!何况我又说得那么恳切,他还真以为我要再替他卖一次命,斟酌了半晌,终于还是答应了。”

      舅父闻言不禁又笑又叹,这时堂兄插进来道:“适才听吕子衡说,你们从寿春出发时,不过一千余人,一路快意呼啸,竟有四五千儿郎赶来追随,看来伯符你本事不小啊!

      “魅力!”策抬手捋了捋鬓边,“此乃我孙策势不可挡的魅力!”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兵员一下子增加了五六千,历阳的粮草很快吃紧起来。更重要的是,策沿途所招募的这些新兵多为流民,衣甲战具皆须配备,特别是水战所需的船只,根本不够用。

      舅父立即上书袁术,请他尽快补给船粮战具。可发出的书信却宛如石沉大海,听不到一丝回音。

      “袁术既觊觎江东,又担心你我合兵一处,日后做大,不复为他所制,便又如当年对待你父般故伎重施,玩弄此掣肘之术!”

      舅父气得脸色发青,策亦不禁皱了眉:“想不到袁术如此狡诈,怪我之前小瞧了他。”

      “现在却待如何?伯符,流民从军,大多只图有口饱饭吃。万一因军粮乏济而引起哗变,后果不堪设想。”

      “舅父勿忧。”沉吟良久,策故作轻松地露出一个笑容,“这事我来想办法。”

      说他故作轻松,真是一点都不冤枉。这会儿,他与我并肩坐在廊下的石阶上,不时地抬了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又垂了头痛苦地揉脸。他就这样不断地抬头望月,垂头揉脸,我很是担心再这样下去他会把自己的脸揉脱了皮,便在他再一次垂下头来时,替他绵长哀婉地“唉——”了一声。

      “香儿,难道你不觉得这天底下有许多比吃饭更有意义的事么?”转过头来,策哭丧着脸问。

      “可……可是,”我结结巴巴地说,“若是吃不饱饭,哪有力气去做那些有意义的事呢?”

      “那么你说,香儿,”他的脸蓦地严肃起来,“如果明天我拿不出米饭来给你吃了,你还跟着我这个哥哥——这么疼你爱你的哥哥么?”

      “你怎么这样问?你怎么这样问!你这样问,简直是对我人格的侮辱!”大声地,我义正词严地驳斥他,“没米饭吃怕什么?策哥哥你精于射猎啊,只要有炙肉吃——管他鹿肉、山猪肉还是老虎肉,我发誓,我决不离开你!”

      睁圆了双眼,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然后,最先是他那两片薄薄的、棱角分明的嘴唇开始轻轻颤抖起来,继而他整张脸上的肌肉都开始颤抖起来——

      “你你你——你们这帮家伙,真有一天饿极了,会把我架在火上烤成炙肉吧?”

      “怎么会?”我很是认真地看着他,“策哥哥你身板如铁打一般,都是精瘦肉,炙肉要有肥有瘦、肥瘦相间的才好吃!”

      “天呐天呐天呐!”揉着脸,他整个人向后倒去,就在我凑上前去,想要看看他有没有磕到后脑勺儿或把脸揉脱了皮时,他又腾地一下坐起来,由于起势太猛,几乎撞到我的鼻子。

      “就知道吃!你!”他抬手戟指着我的鼻子,“瞧瞧你都胖成什么样儿了?”

      “我胖成什么样儿了?”

      大概见我伸长脖子,竟是一副真心求教的样子,他嘴巴张了张,满腔的怒火像是突然没有了发泄的出口。“懒得理你!” 咕哝了这么一句,他便再度向后仰躺下去,用两只手臂枕着头,不发一言地望着夜空。

      “今晚的月亮真亮啊。”

      “今晚的月亮真大呀。”

      “今晚的月亮真圆呐。”

      “对!和你一样,滚滚圆!”

      在连续发了三句感慨后,策终于开腔理我了。

      “真的……很胖么?”摸了摸自己圆溜溜的肚子,我试探地问,“那……怎样才能瘦下来呢?”

      “去寻找忧愁吧,”依然凝望着月亮,策的声音幽幽的,“寻找到忧愁就会变瘦的。”

      “可上哪儿去寻找忧愁呢?”下意识地从怀里摸出一包蜜饯来,我拈起一颗放入口中。

      “你还吃?”策似乎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这是忧愁之花结出的果实呢!”

      倏忽间将一包蜜饯全部干掉,拍拍肚子,我亦心满意足地挨着策仰躺下去,双手枕着头,顺着他的目光凝望着天际的月亮。

      “策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怎么才能让忧愁之花结不出果实来。”

      “噗嗤”一声笑出来,默了一会儿,我轻轻问:“策哥哥,你看着月亮时,会想起某个人来么?”

      “会。”

      “谁呀?”

      “不告诉你。”

      “你讨厌!”

      “我知道你看着月亮时,会想起桓伯绪的女儿阿月,对不对?”

      “也对,也不对!我现在还会想起另一个人来。”

      “谁?”

      “我也不告诉你,哼!”

      在秋虫一声一声不知疲倦的鸣叫中,夜色渐渐地浓稠了,银色的月光如轻纱般将将天地间的一切覆盖,催促他们安然入梦,然后我的上下眼皮也开始不自禁地打起架来了。

      “回房睡吧——”倏忽惊醒了一下,却是策将我抱起来,“哎呀呀,重了这么多,再胖下去我都快抱不动了。”

      我意识模糊地笑:“那策哥哥你快去帮我寻找忧愁吧,多找点儿。”

      迷迷糊糊间,我的头已挨到枕头上,睡意像一张网,蓦地从空际落下来,将我整个人罩住。意识残留的最后一个瞬间,我感到策帮我掖好被角,然后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去梦里寻找忧愁吧,小丫头。”

      注释:

      [1]宛陵,丹杨郡治,今安徽宣城。

      [2]山越是中国汉代对以浙江绍兴为中心,在今天江苏南部、安徽南部及浙江、江西、福建一带山区生活的百越族人的称呼。山越属于百越族四个分支,即东瓯、山越、南粤和闽越中的一支。他们大分散、小聚居,好习武,以山险为依托,组成武装集团,不服朝廷管治,对于中央政权处于半独立的状态。其首领有“帅”、“大帅”、“宗帅”等诸多称谓。

      [3]兴平二年,公元195年。

      [4]横江津,今安徽和县东南。

      [5]当利口,今安徽和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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