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垒西边(修订版)

作者:二十一片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十八章假途东归


      东城县位于徐、扬两州交界处,那儿有一个叫鲁肃的富户,体貌魁奇,性好施与,见天下大乱,便大散财货,标卖田地,在家中聚集了一群少年,整日击剑骑射,讲武习兵,颇有一番志向。之前随袁术军至徐州与刘备交战时,周瑜便听说了此人,于是,他决定去东城向鲁肃借粮。

      从居巢到东城要横穿整个九江郡,路途实在不近。鉴于情势危急,时间紧迫,周瑜决定带数百兵士同往。他沉毅如铁的姿态似乎在告诉人们,他是不吝任何手段,一定要“借”到粮食的。

      然而出乎意料地,他们很快便返回居巢了,带着三千斛米!原来鲁肃家共有两囷米,各三千斛,周瑜见到鲁肃后道明来意,那鲁肃二话不说,竟直接指着其中一囷赠与了周瑜。一见如故之下,二人遂掘地接泉,以水当酒,结为挚友。

      “那鲁肃长什么样儿?很英武么?”

      “嗯……他高高大大的,有点黑,两道眉毛高耸上挑,一双眼睛亮堂有神,说话时声音洪亮,走路时脚步生风,是个很豪爽、很气派的人。”

      听着阿青的描述,我不由有点后悔没跟着一起去东城了。不过那鲁肃既与周瑜结为挚友,日后总会有机会见面的吧。这样一想便释然了,然后我微笑着望向阿青:“咱们去练箭吧!”

      阿青姐弟是周瑜在去往东城的路上搭救的,彼时姐弟俩饿晕在路边,奄奄一息。回到居巢后,阿青的弟弟去了周瑜的军营,她本人则成了我的“部曲”。

      是的,我现在拥有一支自己的“部曲”了,虽然总共只有三十几个人。她们都是听闻居巢有粮食散发而流徙至此的女孩子,她们的父母或死于战乱或死于饥荒,总之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女。犹记得周瑜第一次将她们带到我面前,告诉我她们从此都归我统领时,我心中像太阳一样升起的激动与兴奋。时光匆匆流转,一年后,她们已能随我一道骑射击剑了。

      建安三年九月,曹操亲征吕布,吕布遣使向袁术求救,出于唇亡齿寒的考虑,袁术自将千余骑兵前往徐州,奈何一战而为曹操所败,自此龟缩城中,再不敢出战。就是趁着这个机会,周尚逃出寿春,东奔曹操。逃离前,他派人将孙贲、孙香两位兄长的家眷送来了居巢。

      策的公然决裂自然令袁术无比愤恨,然而随着屡战屡败损兵折将,加之天旱岁荒,众叛亲离,袁术实力大损的同时,面临着无人可用的窘境。是以,对于未能回江东去的族兄孙香,袁术一面好言抚慰,一面又将他的家眷质留寿春,以继续驱使利用他。而时至今日,每个人都再无顾忌了。

      随我们一同回江东去的还有鲁肃,他是日前刚刚来到居巢的。他之所以会举家投奔周瑜而来,是因为袁术听闻他的大名,署任他为东城长,但他认为袁术不足与立事,便携家族中男女老少并轻侠少年三百余人南迁居巢。一路上,他让老弱妇孺在前,自率强壮青年在后,袁术追兵至,他将手中盾牌立于地上,引弓射之,每一箭皆射穿盾牌,直将袁术追兵吓退。

      “方今英雄并起,各矫命专制,曹孟德奉迎天子,无论其心在王室与否,已在大义上占尽先机。人心都是随正统的,公瑾,这一点你千万不可小看!”

      周尚信中的字字句句仍在脑海中闪回——是的,我偷看了周尚最后写给周瑜的信,虽然这很不道德。这个看上去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最终还是对周瑜吐露了心声,并且直到最后一刻,仍未放弃对周瑜的争取。是啊,周瑜若肯随他投奔曹操,一定可以过得很好吧?曹操初入仕途做雒阳北部尉时,周瑜的父亲周异正任雒阳令,是曹操的上司来着,想来二人一定交谊匪浅吧?

      可他毕竟还是回江东了!——我黯淡的心绪为之一振——纵使曹操的许都有千好万好,他毕竟还是回江东了!

      长江的滔滔奔流之声渐渐在身后远去,吴县的轮廓已隐隐出现在前方视野中,同车的阿青和阿黛——现在她们是我的女兵首领——已抑制不住满心的兴奋而双眸闪闪发亮。

      策已正式被天子册封为吴侯,如今,他已是这座城的主宰了。

      鼓乐声越来越近,阊门下隆重的迎宾仪仗依稀可见。远远地,我便感受到策——二十四岁的吴侯周身如凌空骄阳般的炫目光芒,他昂然坐于马上,缓缓拨众而出。激动满溢的心骤然一缩,这一刻,竟是有些慌张的。

      “公瑾!你总算回来了!”

      一把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喉间便蓦地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我溜了——就是这么没出息,趁人们不注意,我悄悄溜下马车,溜进了城。站在新落成的吴侯府邸前,还未来得及发会儿呆,只见权从大门内走出来——

      “你回来了。”他慢慢笑着说。

      我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答些什么,直到他走上前来,牵住我的手:“走吧,母亲在等着你呢。”

      母亲没有责备我,见到我,她只是长长地叹息一声,然后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吩咐厨下备饭。这令我有些懵懵的,或者一切的变化都太大了,让我一进到这座城、这座府邸,便有一种在梦游的感觉。就说翊吧,虽然体格的迅速发育壮满令他看上去更威猛了,可当他对着我微笑的时候,竟然可以在他脸上看到一丝煦暖的神情了,就是这一丝煦暖让我相信,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把我当成一个讨嫌的、碍手碍脚的小东西,只要我一跟着他就凶巴巴地将我吼开了。而三年前的匡说话还带着童音,他如今的声线却已变得醇厚而沉稳了。权,他发色中的紫似乎更深了些,他的额头更加宽阔饱满,他下颌的线条则呈现出一种刀刻斧削的刚毅姿态,配合他愈发精光四射的双眸,让我一下子便确信,他如今已是策哥哥重点培养的臂膀了。

      策哥哥……

      一想到他,一颗心再次猛缩了一下。此刻,我独自坐在自己房中的榻上,目光缓缓掠过新居内的每一处细节——每一处,无不合心意。听权说,这里是策亲自命人布置的。

      这么说,他已经原谅我了么?

      双手环抱曲起的膝头,我惴惴地想。与此同时,一种期盼,正随着暮色一起,在一点一点变得浓稠。

      城楼上的迎宾宴会就快结束了吧?他很快就会回来了吧?

      蓦然之间,庭院内外起彼伏地响起侍女们的声音:“君侯——君侯——君侯……”然后是一个显得有点突兀的声音:“禀君侯,许都曹司空遣使至,已在大堂等候多时了。”

      “叫他等着,孤要先看妹妹!”

      听到这个声音的一刹那,我的脊背猛地绷直了。头脑瞬间的空白中,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房门已被一把推开——

      “孤来看看,公瑾把孤的妹妹教成什么样了,好决定要不要去找他算账!”

      伫立在门口,策慢慢扬起唇角说。我愣愣地看着他,看他绛袍金冠,一身的威仪赫赫。他已是天子册封的吴侯、讨逆将军了——二十四岁的吴侯,二十四岁已得将军位号,坐拥三郡!

      三年前争执的画面一幕幕闪现眼前,如同三年来无数个反躬自省的瞬间,那些伤人的话语让我的脸陡然发烫,竟再不敢将目光投向他。慢慢站起身,我却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看,直到他袍服的下摆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慢慢抬起头,才发现他正默默端详着我,眼中流动着的有欣喜,有欣慰,而更多的,却似乎是感慨。

      他向我伸出手,一滞之下又收回去,笑:“香儿如今是大姑娘了,不是我想抱就能抱的了。”

      “谁说的?”一怔之后,我上前一步把头埋在他胸前,眼睛便湿润了,“可以的,永远都可以的!”

      静默有顷,他轻轻拍打着我因抽噎而上下起伏的肩膀:

      “这三年过得还好么?”

      我哽咽难言,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怪不得这么久都不肯回来!”他佯装愤怒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本来要好好找公瑾算账的,既然如此,权且饶他一回吧!”

      我本想笑一笑,可不知为什么,眼泪却更加汹涌地夺眶而出。直过了许久,我听到自己蚊呐般的声音:

      “我错了,策哥哥……”

      他拍着我肩膀的手陡然停在半空,良久,他似被堵住的喉咙里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我看到公瑾送你的部曲了,或许他是对的……我想好了,香儿,我会再多挑选一些女孩子给你,从今往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就像阿权那样,大江南北,幕府内外,你都带着你的部曲跟着我,只是——不许再离开家!”

      “不走了,今后就算你撵我我也不走了!”用力吸了吸鼻子,我说。

      就在这个时候,他似乎突然感到哪里不对。慢慢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颤抖着在上面抹了一下——

      “这、这是什么?!”瞪圆了眼睛,他惊恐地凝视着自己手指上一条悬挂着的、黏糊糊的东西。

      “鼻涕,”破涕为笑地看了那东西一眼,我一如三年前那般淡定地,“我的。”

      周瑜乔迁新宅这天,吴地的名流几乎都到了。

      甫一回吴,周瑜便被策拜为建威中郎将,与兵两千人,骑五十匹。诸将中同等待遇者唯程普一人而已,而程普非但年龄最长、资格最老,且自渡江以来,大小战役无不亲历,不似周瑜半途离开。可策似乎觉得这些还不够,又送周瑜鼓吹乐队,为他治馆舍,赠赐莫与为比。这引起了程普的不满和一些议论,策于是下令曰:“周公瑾英俊异才,与孤有总角之好,骨肉之分。如前在丹杨,发兵众及船粮以济大事,论德酬功,此未足以报者也。”

      不过我想周瑜并不在意这些,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关注。就说今日所宴请的宾客吧,他显然是颇费了一番筹谋的,他在利用各种机会以拉近策与江东大族的距离。

      策入主江东,吴会两地的大姓强族主动采取合作态度的是极少数,他们当中的大多数持观望态度——虽接纳却并不接近,但也有一部分激烈地予以对抗。周瑜离开的这段时间,策在向南攻占会稽郡和回过头来肃清吴郡南部山贼严白虎的过程中,以雷霆手段诛戮州郡名豪,非但令江东震动,且威行邻国,令中原侧目。

      他先是击斩了领兵助太守王朗负隅顽抗的会稽周昕,此后吴郡乌程的邹他、钱铜及嘉兴王晟等各聚众万余与策对抗,策引兵扑讨,亦皆攻破之。那会稽周氏三兄弟与我家结仇已久,先有周喁受袁绍指使抢夺父亲豫州刺史之事,后来舅父吴景受袁术之命驱逐时任丹杨太守的周昕而领其郡,时任九江太守的周昂则被堂兄孙贲击败,以至返乡途中被时任吴郡太守的许贡所杀,新仇旧怨之下,其对抗既激烈,策的处置亦严酷。然而那曾任合浦太守的王晟是父亲生前挚友,两家有通家之好,他兵败被策擒住后,为保他性命,母亲不得不出面干预道:“王晟与你父亲有升堂见妻之分,今其诸子兄弟皆已枭夷,独余一老翁,还有什么可忌惮的呢?”策这才没有杀他,然而其余人等皆族诛。

      此外被杀的还有前吴郡太守许贡。当初许贡兵败失地后向南投奔了山贼严白虎,策平定严白虎后,许贡被迫出降。虽然十分不齿他的为人,但策还是甚为优待他,谁知他竟偷偷上表朝廷曰:“孙策骁雄,与项籍相似,宜加贵宠,召还京邑。若被诏则不得不还;若放于外,必作世患。”这份表章在送往许都途中被策的候吏截获,并立即呈送与策。试想若朝廷果依许贡所言召策去许都任职,策遵旨则江东基业半途而毁,抗旨则给了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的讨伐口实,居心险恶若此,怎不令策勃然大怒?策招请许贡相见,当面责问他,谁知那许贡敢做却不敢当,扯谎说并无此表,策既鄙薄其虚伪狡诈又愤恨其阴险歹毒,当即令武士绞杀之。

      “景兴先生!”

      蓦然间见周瑜上前一步向一位来宾深施一礼,与此同时策亦起身行礼,一副对来人十分尊敬的样子。

      这便是前会稽太守王朗么?果然儒雅而有威仪!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我忍不住细细打量他。同样是兵败投降的前任郡守,策对王朗是备极尊崇的,哪怕他一直不肯为策所用。不过就在我回吴那天,朝廷遣使至,征辟王朗入朝,只因北方战乱频仍,道路不通,策才得以留他到现在。

      “郡主,太夫人有请。”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母亲的侍女出现了。没错,今天母亲也来了,周瑜的面子就是这样大!并且母亲不光是来做客的,她说这座府邸中没有女主人,因此她实际上是来帮忙料理一应大小事务的。在江东,谁不知道她视周瑜如亲子?可我不过才溜到前面来一会儿,居然就被她发现了,真是泄气得很!

      无可奈何地跟着那侍女回到后堂,只见母亲正满面春风地与一众女眷闲话家常。其实我知道母亲也在努力弥合策与江东大族的关系,只不过通常情况下,她并不直接出面干预政事,而是采取一种迂回婉转的方式发挥自己的作用。就如此刻,她看似在与这群江东大族的女眷们说闲话,可实际上,她说的每一句都不是闲话。夫人们的影响力是绝对不容小觑的,就拿郭汜的夫人来举例吧,当初李傕和郭汜那般要好,若不是郭夫人多疑善妒,因担心郭汜频繁出入李傕家中倚红偎翠便离间二人关系,二人又怎会内讧互斗以致大局生变,最后兵败身死?当然他二人是活该,我甚至觉得郭夫人简直是牺牲小我造福全天下!可是没办法,女人们的话题我就是提不起兴趣来,好不容易挨了半个时辰,我终于还是逮到个机会溜了出来。——我不去前堂去后园还不行么?

      已是建安四年的春天了,园中小池边的桃树上已冒出一个个粉嫩可爱的小花苞,含羞带怯地等待盛放。用指尖轻轻地触它们一触,一颗心便也颤巍巍地沾染上一抹羞涩的欣喜似的。

      就在刚才,有人问起策的婚事了。——还有周瑜的。他二人的婚事不可能不引人瞩目,虽然母亲笑着说她不知他们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便轻轻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坐在池边的湖石上出了会儿神,我站起来,盯着小池中自己的倒影看。

      耳边有铮铮淙淙的乐音传来——箜篌的声音,眼前则慢慢浮现出一个身影,流光溢彩而沉静端庄。

      不知不觉间我挺直了腰,又挺了挺胸,学着成熟淑女的样子将双手交叠胸前,微侧转身再次端详小池中自己的倒影。我久久凝视着那个倒影,却怎么也无法将它同记忆中那个沉静华美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丑丫头!”

      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子,我猛地将它投入水中。看着水中的倒影破碎了又重合,我不由又投了第二颗、第三颗……直到我的裙摆被溅起的水花濡湿,直到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我感觉有一道目光从小池一侧的水榭中投过来,轻轻地落在我身上。这感觉奇异却确凿,我的心口不知为何竟怦怦跳了起来。

      是他!微侧首,我看清水榭中人,不由欣然解颐道:“陆公子!”

      他倒像是小小吃了一惊,神情很快归于平静,陆议躬身施礼,可奇怪地,他的目光向一侧微微低垂着,就好像无意间撞到了什么怪异情景,颇有些尴尬似的。

      ——等等!

      蹙起眉头,我狐疑地看了他,复低头看了看自己湿漉漉的裙子——让他感到尴尬的该不会……该不会就是我吧?

      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怕已被他尽收眼底,他一定觉得很怪异吧?可是应该感到不好意思的,是不是应该是我啊?

      没心没肺地大笑出声,我抖了抖自己的裙子,带着这样没心没肺的笑再抬起头看陆议时,却发现他亦于不觉间微笑了。

      “郡主。”他走过来再施一礼。然后我猛地想起三年前在曲阿见面时的情景,虽然最后以不快收场,但我始终记得他被彼时盛气凌人的陆绩拉走时,曾略带歉意地回过头来……

      “偷橘子陆——”我吐了吐舌头,“怀橘陆郎没来?”

      “他在前面大堂。”

      那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我心下疑惑,虽然并没有问出口,但我的表情一定泄露了什么,因为我看到他目光微微躲闪了一下,慢慢垂下眼睑。

      “时间过得真快!”他似乎有些反常,我只好感慨,然后蓦地想起一个话题道,“适才我见到顾夫人了,”我兴奋地,“夫人风度娴雅,令人好生倾慕。听说她工于书法,尤善飞白,她还有一位出身吴郡张氏的闺中好友亦精此道,二人因此并闻于吴中。”

      这位顾夫人是顾雍的妻子,顾雍是吴郡顾氏当前一代的翘楚,弱冠即担任合肥长,后转任娄、曲阿、上虞县长,所在之处皆有治绩。他少时师从避怨于吴的蔡邕学习琴、书,因专一清静,敏而易教,极为蔡邕所看重,后者甚至将自己的曾用名“雍”赠予他,又因他备受恩师赞誉,故表字元叹。他娶的正是同为吴郡大族的陆氏女——陆康的女儿,也就是陆议的堂姑母。

      “可惜我并没有见到那位张氏夫人。”停了一下,我颇有些怅惘地道。

      “郡主只怕无缘得见那位张氏夫人了。”沉默有顷,陆议低低道。

      “为什么?”我惊讶而疑惑地。

      他迟疑了片刻:“那是家母,已过世多年了。”

      下意识地掩了口,我结巴起来:“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抬起清润明亮的眼睛,他用温和的目光止住我,良久,低低地、缓缓地道:“巧的是,今天是她的生日。”

      一霎时,我明白了他之所以避开众人的原因。怔怔地望着他许久,一种隐隐的钝痛,蓦然自心底蔓延开来……

      “你一定很想念她吧?”明知不该问,我却情不自禁地问道。

      复慢慢垂下眼睑,再抬起时,他的视线遥遥落到小池对岸的一株桃树上。不知是不是因为那里地气温暖,那交错横斜的枝桠上,竟已有几朵粉红鲜妍的小花率先绽放了。

      “母亲去世的时候,议还只有四岁,时至今日,连她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了,只依稀记得她爱在庭中的一树桃花下写字,衣袖上落满碎玉乱红……”

      他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脸上的表情静静的波澜不兴,“又过了几年,父亲也去世了,我和幼弟陆瑁被送往叔祖家,然后我们来到了庐江,在那里,我认识了公瑾大兄,孙将军……还有郡主。”

      再然后呢?我替他回忆着,再然后是铁桶似的的围城,庇护他的长辈们相继离世,在周瑜的帮护下,他辗转回到吴县,以十几岁的年纪承担起纲纪门户的责任……

      “你心底……其实是恨着我们孙家的吧?”黯然垂下目光,我问。

      “曾经是的。”他清润明亮的眼中盛满坦率,“不过,已渐渐地淡了……”见我对此仿佛难以置信,他又是那样温和地笑起来,笑过之后,他静静地说,“或许,孙将军会是那个让江东真正安定下来的人吧……”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3851100/19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