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无双

　　阿鸾说道：“今天委屈你了。”

　　小侯爷挑眉笑道：“这点事若算上委屈，那我算什么男人？”

　　听他的语气丝毫不觉得街头摆摊有多么丢人，这对贫民老百姓而言很正常，可他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未必能拉下脸，他不但半句怨言也没有，反而做得有声有色，他来这一日比老师傅过去半个月的生意还要多，大多是娘子们，都为了来瞧他好相貌。

　　她却是不知道，小侯爷能这么得心应手，完全是曾随他阿娘摆过摊子。

　　小侯爷年幼时父母亲被赶出家门，一家三口挤在小小一个院子，没了侯门的支撑，阿爹只能守城门小卒当起，俸禄微薄，每天家里却要接待一群同僚友人，日子越发拮据，根本不像后来所传的年少成名，无往不利的战神，阿娘就做点针线活接济家里，她一边摆摊儿，一边把他带在身边照顾，这段日子持续几年才结束。

　　阿鸾看着他，浅笑露出两个酒窝，忽然抬手过来，拿手帕白帕在他唇角擦，“又没人跟你抢，怎么吃得跟花猫儿似的，让人瞧见还不得笑话。”

　　这幅场景似曾相识，小侯爷怔怔看了，可不就是幼时父亲归家，饿得连吃三大碗米饭，唇角沾到一粒晶莹的米粒儿，阿娘嘴上埋冤，手上却是柔柔的擦着，父亲便握住她的手在唇间轻吻了一下。

　　阿鸾的手腕一下子被攥住，就见小侯爷看着她，目光深邃温柔，缓缓问道：“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阿鸾没有直接回答他，目光一转，看向院里满架的蔷薇，唇角泛起一丝笑意，“关于蔷薇花的故事里，公子最后为何出家了？”

　　许是到了晚上，夜风有些凉，小侯爷吸了吸鼻子，说道：“因为道士说只有神仙能救回女妖，公子便渡入他门下。”

　　阿鸾轻声道：“道士骗他的吧，女妖魂飞烟灭，怎么还能回来？但又无法不撒谎，因为一旦知道真相，公子也会追随而去。道士能杀妖，在他眼里妖怪皆是死罪，可绝不会眼睁睁看一个凡人送死，”又问道，“这个故事可还有另外一个版本？”

　　小侯爷没有否认，“其实在公子年幼时，二人见过面，道士见他身上有慧根，又算出他命中有一情劫，便想着那时再来渡他，想不到公子用情至深，熬不过去都难何况成道，道士舍不得他这个苗子，故意将蔷薇女妖打入六界之外，撒了第一次谎才引公子入他门下，终渡他成道。”

　　“在一个故事里，只觉得女妖跟公子的爱情不完满，惹人唏嘘，只怪道士心狠，可是在第二个故事里，又忽然理解道士的用心良苦。”阿鸾说道，“世间多得是痴男怨女，多一对少一对，菩萨都记不清，可若是能多一个入道者，点化众生，则是众生之福，菩萨都乐意见得。”

　　小侯爷含笑点点她额头，“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感慨？”

　　阿鸾张嘴作势要咬他手指，小侯爷忽然俯身探来，啊呜一口堵上她的嘴。

　　庭院深深，蔷薇香气萦绕在二人的鼻尖，渐渐吃进了唇舌之间，津液都咂出了清甜的味儿。

　　许久，小侯爷缓缓松开她，长指摩挲她泛红的唇间，凤目里尽是温柔缠绵，低声道：“最近几天我可能很忙，不能经常来见你。”

　　阿鸾握住他手臂，歪头轻轻靠在他肩头，“我等你。”

　　我等你。

　　我等你回家。

　　三个字，仿佛阿娘轻靠门边对父亲说的话儿，在他心底激起巨大的波澜，小侯爷恨不得把她揉进怀里，一起带回家，但这样不成，现在还不是时机。他这样告诫自己，压下眼底的燥火，低头狠狠嗅了一口小娘子身上的清香，哑声道：“等我回来。”

　　那时候可以坦然说出他的一切。

　　他不叫李长凤，他叫薛行嗣，虽然是长安城有名的纨绔少爷，一事无成，整日斗鸡走狗，外人觉得他靠不住，那时她或许也会这么想，而他只想让她知道，他薛行嗣做事坦荡，爱她也爱得坦荡。

　　小侯爷离开后，阿鸾回到屋里，廊庑下的侍女早就散了，还剩下三三两两，看见阿鸾还回来，撇嘴动眉，讥讽之情不言而喻。

　　阿鸾却熟视无睹，把侍女叫到跟前，把簪子塞到她们手里，笑眯眯道：“两位好姐姐，你们是心思通透之人，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你们的眼，不妨跟我说说花园的情形。”

　　侍女掂了掂簪子，咧嘴道：“嗨不过几句话的事，给东西做啥，不过说起花园发生的事，还真有人瞧见，老爷正跟落落说话呢，被清娘子撞见，看见他们拉拉扯扯，搂抱在一起，还有什么不明白，后来就回屋收拾东西，老爷追上来不让她走，二人争执间清娘子打了老爷一巴掌，后来老爷就没再说什么，任由清娘子走了。”

　　知道她跟清娘子关系交好，侍女都掂量着口气，阿鸾问道：“在花园里，你家老爷跟落娘子做了什么？”

　　侍女脸上一红，“这我就不清楚了。”

　　阿鸾又给她一只簪子，侍女才松嘴，“落娘子没说几句话就哭了，嘴里念叨着什么负心，负了我。”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然是清娘子在勾搭老爷的同时，落娘子也跟老爷有染，但毁容的女子怎比得上国色天香的牡丹，老爷要与她断绝关系，落娘子才忍不住哭诉。

　　阿鸾又问道：“清娘子跟你们老爷争执时，落娘子可是一直都在？”

　　侍女想了想，随后摇头道：“起先不在的，后来忽然就在了。”

　　果然。

　　正是落娘子的忽然出现，成了导火索，清清才在激动之下打了石崇明一巴掌。

　　众目睽睽之下，石崇明脸上难堪，怎么还能主动？

　　那么先前在花园的一幕，也可以有解释了，在下人说辞里只见到二人搂抱在一起，但至于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隔那么远谁真看清楚了？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落落做这些，就是让清清“不经意”看见。

　　赶在夜禁之前，阿鸾出了石家，往来福客栈赶去，她让蕊豆将清清安排在了这里。

　　路上她步伐匆忙，一时注意前面，冷不防跟人撞上，对方哎呦了声儿，后退了好几步，阿鸾见是个年纪浅的少年，五官异常柔美，正欲道歉，那少年的兄长冷冷扫看她一眼，目光阴鸷，少年知道兄长的脾气，连忙拉住他，低声道：“算了算了，三哥，找到我姐要紧。”

　　年长的男子缓缓收回目光，才没计较。

　　少年又走上来，客气问道：“这位小娘子，去来福客栈的路怎么走。”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