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无双

　　赐绯含香粽子摆在小香院的案上，主仆三人在院里吃粽。

　　采珠疑惑道：“粽子里掺杂了多种调养，所以叫它含香粽子，可是为什么又叫‘赐绯’？”

　　蕊豆说道：“因为在前朝，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穿红色常服，前朝有个小公主瞧中了一名五官不到的官员，特准他可以穿着红袍，于是才有了‘赐绯’，用来形容粽子也是讨个好彩头。”

　　采珠恍然大悟，给了蕊豆一个颇为钦佩的眼神，仿佛在说：真有文化。

　　她一边儿低头咬粽，一边儿往前面瞥，阿鸾敲了敲她额头，“吃东西要专心。”

　　采珠忍不住问，“教习嬷嬷被赶走了，当真没事？”想到白天里的情形，还往人脸上泼了一盏滚烫的茶。这么野蛮的事还是头回干，反观二娘丝毫不怵，真不怕回头夫人计较起来，理在她这边，二娘可没讨到半点好处。

　　阿鸾道：“放心吧，今夜她们都不会来了。”霍蓉这么在意徐家，早就把徐家祖先编纂的女规看透，心思又贼，迟早发现教习嬷嬷的猫腻。

　　看出采珠心事重重，阿鸾打发她回去，初夏夜里，蕊豆微笑道：“徐昭仪地下有知，知道您把她的《女规》早熟记于心，不知该有多欣慰。”

　　数不清多少年前的事，她陪阿鸾在皇宫长大，皇帝有很多妃嫔，宫里却只有这么一位公主，都对阿鸾视若珍宝，一口鸾鸾，鸾鸾的叫，除了阿鸾的生母，就属徐昭仪对她最好，深宫无聊，皇帝妃嫔又多，许久不来自己寝宫，无聊之余编撰《女规》，闲来就抓着阿鸾在一旁伺候笔墨，春去秋来，冬夏轮转，时间快得如流水。

　　吃着吃着小脑袋低了下去，皇帝不让宫人惊扰，悄悄走进寝殿，把薄薄的毯子盖在公主身上，抚摸女儿的小脑袋，目光充满了怜爱……

　　她们都以为阿鸾骄纵顽劣，不懂规矩，只有自己见过，阿鸾自幼被太后身边的嬷嬷教养，小小一个人，头顶着热茶看前方，茶一旦倒下，碎裂声尚未响起，嬷嬷的藤条就打了过来，打得手心红肿，端玉筷时都哆哆嗦嗦，眸里含满了泪水。

　　从小睡在皇帝胸口上，采着汉白玉阶的公主，却被几个粗俗婆子教规矩，说来当真是可笑。

　　阿鸾也想起这件事。

　　那时父皇心疼得不成，奏折也不批了，半夜抱着她偷偷到七巧楼下，看楼顶挂着的一盏盏花灯笼，笑道：“鸾鸾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阿爹给你摘下来。

　　弯弯的明月像是一叶小船，穿云拨光，能摇到彼岸，但她永远回不了家了。

　　**

　　小陈氏没有跟霍君山提及此事，似乎是撒手不管了，等到七夕这天，离婚期还有半月，两家人商量着做新服，小陈氏才去小香院请人，但都被拒之门外，一连三回，小陈氏脸上有恼意，但都按捺下来，挥挥手：“再去叫一次。”

　　结果小香院的迎春来了，“二娘说让夫人先去，她稍作梳洗，随后会赶到。”

　　小陈氏叹道：“只好这样了。”

　　她扭头吩咐侍女：“这件事不许告诉老爷。”

　　侍女回是。

　　但她在落雪院跟小香院来回奔走，都被霍家下人看在眼里，心里暗暗有了思量。

　　很快在霍蓉的陪同下，小陈氏乘着马车去了东市有名的成衣铺子。

　　一般新人成婚，新服耗费时间长，早早制作起来，但东市这这家铺子，有一双巧手，短短一个时辰就能做成一件嫁衣。

　　光是如此，就不会名扬天下。

　　是在这么短时间内，不仅制成一件嫁衣，还做得精美绝伦，霞光流转，好多公主皇子成亲时为了它，宁愿舍弃了宫里的尚衣局。

　　徐二郎病重，不能起来量尺码，徐家就照着徐宪的身形，早送给铺子做了，今天主要是来陪霍家娘子。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行人临走前，霍蓉身边的阿蛮短暂消失了一段时间，她出现在花园，看着面前搓着两手的陈童，故意暧昧说道：“待会儿听到一声鸡鸣，就到这里来，三娘有话要与你说。你一定要来，不然三娘会生气的。”

　　“一定一定。”陈童兴奋道，眼里流露出一些痴念，娘说得没错，只要契而不舍，就会赢得表妹的心。

　　阿蛮瞧着这田舍汉的痴样，心下鄙夷，想到三娘的吩咐，面上不露丝毫。

　　**

　　成衣铺子，徐家人早早到了，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迟迟没有等来亲家，徐夫人脸上不显，面色淡淡喝着茶，徐茹弯月眉蹙着，显然是颇有微词，但母亲没说什么，她也不吱声。

　　一辆刻着霍家徽记的马车缓缓在铺子前停下，走出来一对美人儿。

　　徐茹一见到陪小陈氏款款而来的霍蓉，眼睛一亮，立马拉住徐夫人的手臂，“娘您看，这就是我跟你常提起的霍三娘，她比她姐姐可好太多了。”

　　徐夫人轻斥：“茹儿，不可乱言。”

　　徐茹也是一时嘴快，自知理亏，乖乖闭嘴，不过等到霍家母女来到面前时，眸子亮亮，掩藏不住的欢喜。

　　本来她今天可以不来，前阵子为了二哥有些心累，但私下里霍蓉悄悄送信过来，说今儿会过来。想跟有些天没见的姐妹叙情，她就央着徐夫人一道儿来了。

　　这是小陈氏第二次见到徐夫人，上回是文定之日，两家见过一面，徐家儿郎的风姿，她头一回领略到，没有见到徐故，却见到他的哥哥徐宪，如今尚书省的中书令，代行圣人之令，骨子里透出来的傲然和矜贵。

　　生下一双俊朗儿郎的徐夫人，年近四十，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出头，怪不得徐大人不纳妾。

　　第二回见面，小陈氏悄悄打量徐夫人几眼，嘴角微沉，有些女人天生就是命好。

　　一旁徐茹早主动跟霍蓉手挽手，忽然咦了一声，“怎么不见新嫂嫂？”

　　徐夫人也望过来。

　　霍蓉下意识垂下眼眸。

　　小陈氏柔声道：“三娘昨夜吃了几枚含香粽子，撑胃了，今早上一量腰围，又急又羞，非要等胃口空下去再来。我哪拗得过她，只能先来了，瞧瞧这孩子，这般大了还是一副孩子心性，让亲家母笑话了。”她笑着摇了摇头，明明骄纵任性，却被她说得活泼可爱，难免令人想起坊间的传闻，道霍家内宅乱，今日见了才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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