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无双

　　这几天，薛小侯爷几乎每日踏足平康里。

　　春山心里起了嘀咕。

　　那日瞧见他家四郎对芳芳娘子起了厌恶，以后不再来这间杨六家，然而那日晚上，四郎瞒着老夫人悄悄回到府上，把自己一人关在屋里。春山担心主儿，贴门觑几眼，就见四郎正执着一面铜镜盯看，放在往常这没什么，毕竟四郎一向对容貌自负。

　　可那晚上灯火昏昏之下，四郎一会儿抚唇痴笑，一会儿一眼不眨盯着镜中自己，魔怔了一般。

　　抽空还问他，“若我大张旗鼓去寻一个人，会不会把人家吓坏了？”

　　春山心想芳娘子不就在平康里，他糊里糊涂，就笑道：“被郎君挑中，那是她顶好的福气，该求神拜佛才是。”

　　薛小侯爷颇以为然点头，又自顾自摇头。

　　见郎君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春山心中哀叹，定是芳娘子给四郎下了蛊。

　　四郎以前不这样儿。

　　说起来，芳芳娘子也很心焦。

　　她不明白小侯爷现在是什么个意思。

　　原以为那天他对自己已生了厌恶，不会再来，私下偷偷哭过一场，隔了好几间的清清还笑话她，哭得眼如核桃一般红肿。

　　这更让芳芳羞愧，若是重来，她定安分守己，不存了那份痴缠劲儿。

　　跌破眼的是，隔日薛小侯爷又来了。

　　不仅来了一次，一连十日杨六家门一开，薛小侯爷踏着清风晨辉而来，专门来找她，在她屋里从早坐到晚，来了也不搭理她，要么在桌边吃酒，要么躺在藤椅上，要么午间在床上打瞌睡。

　　但不管何时，他总要开着窗子，就算他撑不住要睡觉，也要让她盯着窗外。

　　芳芳一看窗外，只有满天的桃花林，如今长安城皆是桃花，并没什么稀罕的。

　　小侯爷到底在看什么？

　　芳芳一头雾水，倒是渐渐发现每回目送薛小侯爷离去，总会收到一波暗暗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毕竟薛小侯爷在她屋里整整呆了一日，整整持续十日，一日三餐叫随从端进去，门都不开几次。

　　是个人都会误会，芳芳乐得被误会，而且误会越大越好，她脸上越发有光。

　　从平康里出来后，薛小侯爷骑着马从画桥上踏过，遥遥望见高门大宅里一片绯红桃花，艳若云霞。他勒马停下，眨了眨眼，用缰绳虚虚一指，侧过脸问喘气追上来的春山，“那是什么人家。”

　　春山道：“是左仆射霍大人的家宅。”

　　“霍君山？”薛小侯爷第一时间想到他的三位女儿，二女儿前阵子闹出不少风波，有说她死而复生，有说她欲图逃婚，大多数还是谴责她性子凉薄，苛待家人，从未听说她有什么过人之处，加上姿色不出众，薛小侯爷不曾记在心上，倒是听闻霍家三娘姿色出众，菩萨心肠，长安城贵公子追捧的新宠。

　　若放在以前，他若是在街头遇上霍三娘，定要勒马驻足，掀起霍家马车的帷幕，瞧一瞧她香容。

　　一阵桃花香气袭来，他眼前掠过一幕幕画面。

　　花下醉香，小郎君幞头歪跌，手执小金扇子，扇面上仙人妖兽，佛光不尽，她一双眸儿微狭，却喝了酒的缘故，俏丽异常。

　　薛小侯爷缓缓收回目光，正听春山在耳边哎了一声，低声说道：“郎君您瞧，那不是徐家二郎，他身边怎么多了一位女郎，姿势还那般亲密，可是那霍二娘？可不对啊，这小娘子姿色柔美，分明不是姿色平平的霍二娘。”

　　“管他们做什么？”小侯爷用马鞭敲了一下他脑门儿，“回府！”

　　他猛然蹬腿踢了下马腹，烟尘滚滚扬长去了。

　　……

　　霍宅后花园，入目处皆是桃花。

　　游春时节，桃花仍开得一片灿烂，小陈氏摆了一场桃花宴，赶在霍蓉刚回府之际，宴请她近日来结交的好友。

　　其中便有徐故的幼妹，徐茹。

　　霍蓉到了段家后，与段家几位娘子相处甚好，通过她们结交了徐茹。徐家规矩好，徐茹擅长诗词歌赋，温婉大方，而霍蓉又生得貌美温柔，性子好，二人渐渐走近，俨然成为闺中密友。

　　当然徐茹没忘记将过门的二嫂，这趟来霍家，也是想瞧一瞧霍鸾。

　　花园中衣香鬓影，美人如画，霍蓉正与徐茹聊天，侍女悄声上前，附耳低言几句，徐茹就见好友黛眉微蹙，偏过头交代了几句，侍女走后，她又转过脸来，含笑执酒：“这是我去年酿好的桃花酒，滋味晴甜，三娘不妨尝尝。”

　　徐茹饮了一杯，点头道：“好滋味。”没漏过刚才霍蓉欲言又止的一幕，主动问起，“怎么一直不见你二姐露面？”

　　霍蓉柔声道：“二姐前阵子病了一场，现在身子骨还不大好，每日需午睡半个时辰，养好了精神方才醒来。”

　　敢情现在还睡着呢，为了睡懒觉连她这个未来小姑子的面都不愿意见，徐茹撇撇嘴。她从未与霍鸾见过面，只知道二哥与霍家有婚约，也注意到几年前开始，霍鸾名声忽然差了。徐茹自诩不是肤浅之人，要想真正了解一个人，就要观起举止行为，所以并不相信外界传言，但这一刻，她有些动摇。

　　没过多久，徐茹注意到刚才的侍女又来了，端走桃花酒和几碟糕点。徐茹还没反应过来，霍蓉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说道：“二姐刚醒，想来是饿了，要了几盘去。”

　　徐茹瞠目结舌，霍鸾饿了可以吩咐后厨，何必要贪宴上这点吃食，正想不明白，侍女又来了，“二娘还想要一碟水晶龙凤糕。”

　　徐茹忍不住嘀咕，“二娘都醒了，为何不亲自过来取？”

　　侍女面露难色，“二娘说，不想见到三娘。”

　　徐茹一怔，见霍蓉难堪的低下头，她一下子气极反笑：“我与三娘乃是至交好友，霍鸾不愿见她，难不成也不愿见我？”

　　侍女不敢回答这话，低头支支吾吾，殊不知她越是吞吐，落在徐茹眼里，更深以为霍鸾是这般想的。她乃长安名媛，自以为教养极好，却遇上霍鸾这一刁蛮娘子，气得不打一处出来，胸口起伏，不知该说什么好。

　　霍蓉柔声道：“算了，阿茹，她只是传话的，与她有什么关系？二姐馋了想吃，我这里刚好有一份，那去便是。”

　　徐茹不知该气还是该心疼，点了一下霍蓉的鼻尖，“你啊总是一副好脾气，迟早被你二姐欺负到头上。”

　　霍蓉柔声道：“她是我二姐，本就在我头上。”

　　她这话一揶揄，徐茹扑哧笑了，气也消了大半。

　　与此同时，花园后的廊庑下，侍女找到了足足等半天的的阿鸾和采珠。

　　侍女一脸为难道：“三娘劝过了，可徐三娘仍不愿见您，说随便您等下去，总之与她无关。三娘不忍见您在外空等，悄悄让奴婢端来一碟水晶龙凤糕，莫要饿坏身子。”说完将袖子一揭，真端来一碗点心，看得采珠直接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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