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瘠玫瑰

作者:陈阿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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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的校庆晚会迫在眉睫,大家却还没讨论好要演奏哪首曲子,别说讨论,排练时人都凑不齐,傅语诺领着几人恶搞起了圣桑的《动物狂想曲》,将一架钢琴玩出百般花样,不亦乐乎。

      何筝很羡慕她的音乐天赋,问她为什么不去国外的音乐学院深造,以她的实力必然大有可为,傅语诺回答说因为叔叔不让。

      出国多远啊,跨着大洋,坐飞机都要几十个小时,谢西然会担心死的。

      何筝时常觉得谢西然的控制欲太强,傅语诺又太依赖他,这很不对,毕竟她以后是要自立于社会的。

      “上次你不是跟我说你要住校吗,”何筝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申请表,“喏,给你申请表,你填完了交给……交给我吧,我帮你拿给杨老师。”

      申请表被放在了桌上,傅语诺头也没抬地用一张干净的白色手帕细致地擦拭着琴键:“……我可能不能住校了。”

      “为什么?你不是很想搬出来住吗?”

      “我昨天和叔叔提了,他不让,我看还是算了吧,”傅语诺泄气地停下擦拭键盘的动作,“我不想和他吵架了。”

      “有没有搞错,这也不让?只是搬出来而已,你迟早是要搬出来的,难道你要和他住一辈子吗?”

      傅语诺回忆谢西然平时那宝贝她的架势,丝毫不怀疑对方愿意困她一辈子。

      “阿诺,你叔叔怎么回事啊,他未免管得也太宽了吧,不是我说,就算是爸妈也不会管得这么严……”

      “我爸妈死了。”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何筝噎了一下,有点歉意,“我的意思是,就算是父母,也不应该这样管束孩子吧……”

      “可他就是这样的……”傅语诺问,“叔叔阿姨不这样管你吗?”

      “当然,我十六岁爸妈就不怎么管我了,自由发展,快乐成长听过没?小孩子就应该放手让他自己去闯,哎呀,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回去跟叔叔多沟通沟通?你都大三了还不认识几个同学,这社交能力也太弱了,我都替你着急!”何筝把那张申请表硬塞进了她的书包里,再拍了拍书包,“记得啊!”

      傅语诺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心里感动,忽然想到今晚谢西然要给她过生日,便想着邀请何筝去她家里。

      “过生日?你昨天不是过完了吗?”

      “昨天那个不算。”她过生日不讲究排场,但有一样东西不可或缺——谢西然亲自给她做饭,陪她过生日。

      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

      三岁那年,她跟着他不久,他那时刚开始创业,工作很忙,经常很晚才能回家,傅语诺害怕一个人在家,又不愿意去幼儿园,他就抱着她去公司,他在和工作伙伴开会,她就在旁边爬,从沙发爬到地板,蹬着小短腿去够地面,晃晃悠悠地扶着桌椅在办公室里逛,逛累了,就随便找个地方趴下睡觉。

      谢西然和人开完会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小东西又躺哪睡着了,找到了将人一捞,卡臂弯里带回自己的办公室。

      有一回傅语诺擦着小嘴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发现办公室外面黑魆魆的,一个人也没有,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小灯,黑暗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可怕的危机潜藏在看不见的深处,恐惧一下子攫住了稚嫩的孩童!她扯着童嗓大喊“爸爸、爸爸”,在冰冷的实木桌上骇得嚎啕大哭起来,太可怕了,她是不是也“死”了,她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她的爸爸妈妈了?

      幸好谢西然很快就赶回来,他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跑得很急,满头是汗,手上提着一个小袋子,傅语诺嗓子已经哭哑了,本来都快停下来了,一看见他立刻放肆地崩溃,哇地一声更喘更急地哭,短短的手臂伸着急切地朝他讨要一个拥抱,整个人差点从办公桌上扑将下来。

      谢西然顾不得手上的东西,急忙把人接进怀里,他瞧见她因哭得缺氧而涨红的小脸,心疼地给她抹眼泪,傅语诺死死地攥着他的袖子,又在他怀里尽情地宣泄了小半个小时,这才抽抽噎噎地停下来,泪眼朦胧地盯着他手上的袋子,那个一直被他攥在手里的袋子。

      她宝贝他,所以一直攥着他,那么他也一定是很宝贝那个小袋子的。

      傅语诺已经哭不出声音了,默默地流着眼泪去看那个和她争宠的袋子,倾着胖乎乎的小身子扒谢西然的手臂,要他把那东西丢掉,谢西然往旁边躲闪,哄着乖,别乱动。

      他把袋子放桌上摊开了给她看,那是一碗面,一碗长寿面,还特地多加了鸡蛋和香肠。

      今天是傅语诺的生日,他工作得糊涂了,忙到快九点才想起来,于是匆忙下楼找了一家小吃店,向人家求了半天才借到厨房,亲自煮一碗长寿面给她。

      从他们生命交融的这一年起,谢西然每年都会亲自给她煮一碗长寿面,这已成为二人之间毋需言明的默契。

      *

      傅语诺带着何筝进家门,谢西然正在厨房里做贡米焗虾球,陈姨在客厅里坐着,男主人今天抢了她的工作,她无事可做,见小姐回来了,亲切地迎上去给她接外套。

      “这位是?”

      “我朋友。”傅语诺笑着向她介绍何筝,陈姨挺开心,小姐不常带朋友回来,她热情地上去帮客人拿大衣,嘴里说着请进请进。

      “叔叔呢?”傅语诺问。

      “在厨房呢,忙活半天了,不让我插手,非要自己做!”陈姨笑着嗔怪谢西然,帮男主人在任性的小姐面前邀功。

      傅语诺光着脚奔进厨房,一下子从后面扑住男人,谢西然早有准备,不波不澜地说:“回来啦。”

      “快给我尝一个!”她伸头叼走他递过来的虾球,被烫得张嘴直哈气。

      “你带了同学回来?”上了年纪的老仆人嗓门大,他刚才就听见了陈姨的动静。

      “何筝,你见过的。”傅语诺吃得挺开心,美滋滋地摆着尾巴,用泛着油的嘴凑上去亲了一下他侧脸,“我带何筝参观参观房间!”转身前又从他手里衔走一块虾球。

      谢西然往她脚上一瞥,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已经不见了,他头疼地吼:“陈姨,去给她拿一双鞋!”

      陈姨赶忙拎着毛绒拖鞋追上了宝贝小姐,监督着站在楼梯上的傅语诺穿好鞋,这才放她和朋友上楼。

      何筝参观主卧时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也太大了吧,大得显得有几分空旷,知道傅语诺和谢西然睡一张床,何筝就更惊讶了。

      傅语诺倒是对她的吃惊不以为然,脱了鞋爬到大书桌上,扒着最上一层的书架给她拿她小时候的相册,几十本硬皮相册高贵整齐地立在天花板下一寸的地方,这一层是属于谢西然的领地。

      他最喜欢抱着傅语诺窝在布艺沙发里翻着一张张照片,给她讲她小时候有多任性,总是变着法地折腾他。

      明明是发牢骚,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自带愉悦,仿佛不是在控诉,而是在鼓励她任性点好,再任性点,再任性点他也能容着。

      傅语诺翻着相册让对方看自己小时候的模样,何筝的注意力却全在谢西然身上:“你叔叔年轻的时候真帅啊,不过现在也帅,就是气质不太一样。那时候像个学者,现在像……咦?他怎么穿白大褂?他以前是医生的吗?”少女的花痴掩不住,口水都要流出来。

      傅语诺有点不想让对方看了:“他以前是学药剂的。”

      “哇,搞科研的啊!学药剂一定很聪明,他现在是做什么的?”

      “做老板,摆臭脸教训人。”傅语诺口吻嫌弃,收起相册,不让对方继续花痴。

      拉着何筝去小客厅,两个人戴着VR眼镜玩游戏,手柄在空气中划出几道光弧,没一会儿就热得冒汗。

      很快,陈姨在楼下摇铃喊她们吃饭。

      何筝玩得意犹未尽,却觉得傅语诺没有先前兴致高昂,难道是游戏输了不高兴?

      陈姨在厨房的小餐桌吃饭,餐厅里只有三个人。

      谢西然看起来对何筝挺感兴趣,摆着长辈的姿态亲切地关心着后生。

      何筝虽然早就见过谢西然,但一直没什么机会和对方交流,这会儿面对面坐着吃对方亲手做的菜,还被对方关心着,颇有点受宠若惊,先前对他控制欲强烈的那一点不满转瞬被钦慕淹没,看人看事果然不可浮于表面,要换她有个如此温文尔雅的叔叔,她怕是比傅语诺还依赖对方。

      这边何筝高兴得飘飘欲仙,那边傅语诺却是吃得越来越没有滋味,今天这菜真难吃,盐放多了吧,她没动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谢西然还在听何筝讲她和傅语诺在学校里的事情,小姑娘情绪激动,思维活跃,经常讲着讲着就扯远,扯到他不感兴趣的地方去,他及时地把话题拉回来:“你说阿诺在学校很高冷?”一边说着,一边把傅语诺丢骨碟的鱼肉夹回自己碗里,挑走了鱼刺再放回去,盯着她吃进去。

      “对啊……也不是高冷吧,就是有点接触不到,她每天下课就不见人影,平时班级开展活动什么的经常找不到她,就算想和她交朋友也没机会啊,我们学校有几个男的想追她都没办法下手呢,”何筝笑盈盈地看向傅语诺,“其实阿诺挺好的,一点也不高冷,就是有点傻气,说她高冷的都是雾里看花,活该摘不到花。”

      谢西然笑着没说话,哪是雾里看花,那群毛头小子分明是猴子捞月。

      何筝夸完傅语诺,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聊学校的趣事:“对了谢叔叔,下礼拜的校庆晚会你来看吗?我们俩要上台表演。”

      “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我去给你搞一张贵宾票!”

      一顿饭吃下来,傅语诺总共也没和谢西然说上几句话,谢西然送走了何筝,见傅语诺在沙发上歪七扭八地躺着,走过去扶她后脑,往她嘴唇轻轻碰了一下,说:“我去洗碗。”

      “陈姨呢?”傅语诺就势拉着他手臂,不让他走。

      “我让她先走了,今天是你生日。”

      “是我生日吗?”是何筝生日吧!

      这语调里参杂了几分硝烟味,谢西然凑过去问她:“我哪里惹你了?”

      “没有。”

      “那你甩什么脸色,”少年人的心性喜怒无常,谢西然习惯了,坐她身边把人捞起来,傅语诺往他怀里一磕,抬起头照着他脸颊就咬一口,咬完了心里痛快,恢复了神采,“你真要去看我表演?”

      “谁说我是去看你?”谢西然敛着眉目反问。

      “不去看我你看谁?”难道看何筝?

      “别忘了我也是南大出来的,七十周年校庆我当然得去,”谢西然说,“请帖前两天就送到我办公室了。”

      原来如此,傅语诺自觉自作多情,羞赧地皱皱鼻子,听闻请帖就在楼上的书房里,风一阵跑上楼,再风似的跑回来,手里多了一张红色丝绒条做结的请帖,她口中念念有词:“尊敬的谢西然,春华秋实,岁月流金,七十载栉风沐雨,七十载筚路蓝缕,如今我校已跻身一流行列,成为全国知名高校。值此校庆之际……”

      她念得声情并茂,矫揉造作,听得谢西然头疼,她被扯进他怀里,忽然想到:“我是不是该尊称你一声师兄?”

      谢西然一怔,笑容随即加深:“阿诺好情趣。”

      那就以后留在床上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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