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也是早期的杂志文,当年的杂志真是什么都能写呢!
看着怕是带感的,有朝一日也会继续写暗黑文吧!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惊悚 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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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简介:得不到就毁掉吧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669   总书评数:1 当前被收藏数:3 文章积分:421,328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近代现代-惊悚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无从属系列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12071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已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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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食

作者:粉红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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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浸食
      文/梦人

      悄然静立的季节将呼吸埋葬,等待救赎的你浑身湿透。再也不会倾听到的枯诗,是毫无缘由的哭泣。
      ——The Gazette《Without a trace》

      第一章
      在学校附近,有一个怪异封闭的村落,村民们过着原始部落般的生活。但这跟学生们没有任何关系,学校与村落之间相隔一片茂密的森林,成为了一道浑然天成的安全屏障。与世隔绝的绿川大学,有森林,有湖泊,空气比小城的任何一个地方的能见度都要低,一年起码有三个季度飘着白雾。
      温度一旦降低,就有刺骨的寒气。
      一年级的女生宿舍就粘连在这片森林的边侧上,是学校的最边缘地带。为了防止野兽的袭击,宿舍外围筑着高墙。我独自趴在舍寮的窗台上,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堵厚厚的墙。天边血色的圆月就像是谁的罪恶,生生挂在那里,孤独而丑陋。风吹起薄雾,死寂的午夜忽明忽暗。
      数着秒针虚弱的脚步,直到指针划向三点。
      时间一到,在校内最不起眼,没有丝毫存在感的我,便会像被什么操纵了一样,俯身狗似的从床底拖出一张捆成一团的被子,背到身上颠了颠。手拎一个饭盒打着电筒,确认所有人都在熟睡状态,我便从一楼的窗台利落地跳下去。
      踩着松软的草,茫茫月夜下我是如此渺小,渺小得死不足惜。我使劲浑身解数翻过高墙,皮肉和血一路刮在粗糙的砖头上,疼痛锥心我却毫不在意。第三晚了,我又熟练了些。
      黑暗像一双恶意的手一样,死死覆盖在我的眼前。沿着似有非有的小路,我一直走向森林深处。狼群在远方躁动着,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分吃了我。我把恐惧沉沉地咬下去,迈着凌乱的脚步没入丛林。
      大约是十五分钟的路程,那废弃的教堂终于出现在我面前。
      这无人知晓的教堂,如同谁腐烂掉的信仰一样,残留下一副尸骸在黑暗中歪歪斜斜。我轻车熟路地推开残破的大门,踏着摇摇欲坠的梯子一路向上,直到到达顶层。
      紧闭的门后,透着与这里相悖的,诱人的生命力。我闭着眼睛吸附着它,贪婪地。然后小心地拧开门锁,门咿呀滑开。
      那双银灰色的眼瞳,夜明珠一样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每次都有相同的紧张感,压迫着胸腔。我用力地呼吸着,并不急着照亮它,而是更久一点更多一点地,注视和接纳它。当电筒温柔地打过去时,它敏感地闭了起来,侧影有完美的鼻子,哀愁的下巴,和美丽如蜜的唇。脖子和手腕上套着层层锁链,而钥匙,就在我口袋里。
      是的,我卑鄙地圈养了一个人,一个被追杀的可怜巴巴的异形人。几天前跟同学到森林尽头的河边野炊的时候,上山捡柴的我,看见远处升起丝缕浓烟,便循着那诡异的浓烟一路寻去。在林子深处,我看到十几个村民的背,围着一间残破不堪的小屋子。房子正熊熊燃烧着,爆破声一下连着一下,刺鼻的烟令人作呕。
      房子烧得越旺,村民的笑便越狰狞,越痛快。
      我用力捂住嘴巴,缩在茂密的丛林里,说不清是单纯出于紧张,还是因为害怕,我浑身湿透。房子里面,绑着一个清瘦的少年,凌乱的浅色卷发遮住了他的眉目。他丝毫没有挣扎地,蜷缩在角落里,烟将他熏得浑身不住抖动,泪水流了满脸。烈火往他身上窜去,惨叫声随即撕裂了天空,一下又一下。
      空气中有焦臭的人肉味,村民们满心欢喜地吸着这恶心的味道,结伴散去。而我,像是在另一个人格的操纵下,拔腿就跑到河边,舀起水一股脑把自己淋湿,然后提着一大桶水,向着屋子疯狂跑去。
      惨叫声戛然而止,我却还能感受到屋内弥留着生命的迹象。
      穿过火海那血肉融化的痛感,以及死亡面对面的恐惧,让我浑身一阵阵痉挛。只见他身边横着一具被烧糊了的尸体,屋梁断了一根压在尸体上溅出血肉和内脏。他哀愁地望着那尸体,抬头看我时,双目也如那具丑陋的尸体一样,死寂一片。仿佛那银色的瞳里已腐烂,从里头伸出蠕动的蛆虫来。我用被烟熏得不断流泪的眼睛看他,一边抹着那些让我气管抽搐,鼻子发酸的泪水,一边把水浇到他身上,蹲下来解开他手上的绳子。
      那是一扯便松开的结,他却只是默默等待着死亡。
      在我牵走他的那一刻,他的命便是我的。于是我痴迷上了这种践踏他的快感,来疯狂饰演虚假的尊贵。就像现在,我挺直地站着,俯视他,如同主人注视着他的狗一样。罪恶的月光透过天井照射进来,洒下一片残破的冰霜似的寒光,照在我晃动的瘦骨如柴的身躯上,我笑了。
      卸下身上的东西,我将被子披在他身上。单薄衣衫裹住安静的他,只有那诡异的让人生厌的眼瞳还在发光。救下他的那天,我抓起他的手说一起逃吧,他的眼瞳像心脏那般颤动了,尽管消纵即逝,那刻的生动却让我体内的某处莫名燃烧起来。
      所以要不顾一切地救他,占有他。
      给他一口一口地喂饭,他不动声息地机械地吃着。问他好吃不,他也不搭理。
      “不是我想锁着你的,只是你如果走出这里,就会有危险,懂吗?”我自欺欺人地说。
      他依然没有搭理,像死人一样嚼着无味的饭菜。我也不担心是否已达到预期的效果,因为我有厚重的锁链。我把东西收拾好,准备离开。驻留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晚晚如一,不多一秒。
      在我转身的时候,他猛地抓住了我,铁链撞出惊心动魄的当啷一声,震得整个夜都嗡嗡作响。他会求我吗?求我放了他。或者恨我,想杀我,想用锁链勒断我的喉咙。我冷静地等待着,他却没有任何动静,只是久久地抓住我的手,那样平静又执拗地。
      我默默坐了下来。
      屋子内黑漆漆的,所有家具都已烂得辨别不出原貌。到处爬满老鼠蟑螂和蛇,蚊子贪婪地吸食我们的血。他忽然张嘴启动了第一道缓慢低沉的声线,他说,我叫留己。
      那是非常动人的声音。我默念着这名字,用干巴巴的声音说,我不会让你一直在这里的,给我一些时间。
      他没有应答,挨在床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我看着他,仿佛用了眼睛抱他,给了他温暖,然而身体是始终不动的。我不能抱他,抱了就输了。像我这样悲哀的人,只能残暴、自私。因为他比我更悲哀,更命贱。
      走出教堂的时候我仿佛听见了钟声,咚咚咚,昭示着光明,信仰和幸福的钟声。抬头却只看见蝙蝠飞过,成群结队,暗无天日。

      第二章
      害怕变成一个人,于是不断地努力迎合和出卖自我,来依附在他人身上。开学大半个学期后,在校道上,教室里,食堂内,我终于摆脱了孤独一人,过着单调乏味的三点一线的校园生活。她们用大部分时间憧憬未来,要找怎样的男朋友,做什么样的工作,住怎么样的房子。我总是难以参与,缩在一旁沉默地放空的时候,她们说我不合群。
      我常常站在红色的湖边,看它一年四季都不被太阳直射的模样。它所无法目测的尽头,就如同我和留己的生活,真实形状无人知晓。
      “奈落,我们走吧。”小凡在前面招手,我迎上去,被她亲昵地挽起手臂。小凡是个单单凭着外貌就可以赢得一切的人,而且事实上她很努力并足够滑头,是会成为社会上的厉害角色的人,也是我望而生畏的类型。
      我太笨搞不清楚她说的话那句是真那句是假,于是也就省点心思懒得追究。
      “你最近怎么了?为什么忽然需要那么多钱?”她担心地问。
      “没有,朋友向我借,我想尽量帮她。”我挤出一个微笑。
      “你自己要小心点啊,不要落入圈套什么的。”她总是会预想很多。
      我拿着借的和打工赚的钱,在小城郊外的深巷中租了一个单间,添置了家具和日用品。我把留己牵去那里,就在灿烂阳光下穿行而过,温暖将我们渐渐融化,好像,要合二为一了。
      我们在那十几平米大的小房子外面停下,阴风阵阵瞬间将我们吹得冰冷。缓缓滑开深锁,一阵陈腐味扑面而来。昏暗的室内如同凶杀现场,开着仅有的一个非常旧式的小木床,青苔开满在粗糙的水泥地上,角落一张铁架单人床,木板上散乱地放置着被单和枕头。柜子和化妆台都是朽木,厕所的门已经失修,还有漏水的声音。
      把他的遮眼布取下来,诡邪的瞳光瞬间倾漏,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他那直勾勾的目光没有经过人类社会的打磨,原始而生动。也许是缺乏概念,他对眼前的简陋和脏乱没有任何反应。
      他洗澡的时候,甚至没有关门。
      我缩在床上,透过毛躁的窗看外面那棵枯树,身躯佝偻,瘦骨嶙峋。这几天我清查了关于留己的一切。那山里的木屋,是留己和他父亲隐居九年的家。他父亲是个走火入魔的生物家,自隐居起,就开始了疯狂地在儿子身上进行改造实验,企图通过手术来制造出最强的人类。然而研究没有成功,反而因为资金和设备问题,让儿子经受了一次次没有麻醉,伤口发炎腐烂,高烧不退和用药后强烈的不良反应等各种各样的痛苦。
      被村民发现之时,儿子已变了不折不扣的怪物,极度的恐惧使他们决定处决这个科学怪人,以及他的儿子。于是他们闯进了小木屋,将这父子二人制服,泼了汽油放了火。脆弱的小木屋倒下一根大梁,将暴动的父亲压烂了。反而是缩着求死的留己,被饶了一命。
      听到这些我胸腔涌出一阵兴奋,他的悲惨那么迷人,就像厚实的棉袄那般包裹着我。
      厕所里哗啦啦的水声在不知不觉中停住了,他走出来的时候光着脚丫,寂静无声地立着。经过清洗的身体那样温润,肌肤寸寸生辉。他如梦初醒般看着窗外那枯死的老树,这个他从没好好看过的世界,正以这扇窗的姿态呈现。他贪婪地望着,然后消无声息地步步靠近,停在我跟前递出了双手。
      手腕上布满淤青和血迹,那双瘦成一把骨的枯手,等待着再次被锁链扣紧。我自嘲地笑了笑,蠕动双唇说:“今后不再需要锁链了,可以在屋内自由活动,但禁止外出。你要是逃走的话,会死的哦。”说后半句的时候,我抬眼恐吓般地死死盯着他。然而他浅色的瞳孔没有丝毫波澜,仿若死物。
      我无奈地放弃了再灌输些什么,抱着膝盖继续望向窗外。他幽幽地爬上床,蜷缩在角落,发梢的水滴落在床板上。我们就这样面对面地每人缩一个角落,竟是一模一样的无助。于是我找来干毛巾,胡乱地擦起他的头发来。他像化石一样接受我的揉搓,然后抓住了我的手。
      他瞳内是空洞一片,空得叫人发毛,然而此刻,谁都不看,谁都不想的他,仿佛有什么正在底部小心翼翼地聚合。
      我们都不动了,定定地触碰着彼此的手。可以把它理解成索要、依附和信仰吗?姑且让我这样自导自演,然后就不再害怕孤独和悲伤了。
      你看冬天的脚步在渐行渐近,索要温暖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第三章
      我成了一个夜行怪,越发孤僻不合群,就越发深感安全和满足。我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尽管深知自己的身体每况越下,精神也越发萎缩不振,但只要踏出那一步,我就不想再回过头去,就算前面是万丈深渊。
      我每晚都开启那扇门,然后进入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很小很小,一个室子,一盏灯,一扇窗前坐一个人。这个人迷恋上了那扇窗,开始日日夜夜幽幽凝望,仿佛透过那毛玻璃,可以看到远方的景色,尽管那里只有一颗佝偻的老树,没有更多。
      每当这个时候,就寂寞顿生。
      然而日子还依然要按照我的计划过,日复一日,直到我们中谁先死去。我熟练地往结冰的饭菜上浇上热水,然后一如往常地招呼一句“吃饭了”,他就会爬过来乖乖吃掉。今天他没有,蹲在原地用了很轻的声音喊了声,奈落……
      他从没这么喊过,让人不住浑身颤抖。然而他很快便垂下了眼帘,没有下文。银色的眼瞳里蔓延开了一种名叫生命的东西,似乎在缓缓浸湿灵魂。
      没错,他还活着,□□还那样真实地无可抗拒地活着,只要还活着,对于生命的知觉就会撼动灵魂,就算是他那原本已死去的心。
      原本死去的,或者说从来就没有出生过。
      “可以哦。”我自说自话地开了口,“一起走出去吧。但你要记住,世上除了我,没人会接纳你。”
      他从汲食的如同猪食一般的冷饭菜抬起双眼,这双让人着迷的凌冽的瞳。但我知道,这副身体,并不如这双眼瞳看上去那么尖锐、坚韧。屋内总是弥漫着血的味道,那是他吐出来的血。他的背脊也会常常痛得很凄惨,发作起来会全身痛苦地痉挛,青筋暴突,唾液横流。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穿破皮肉舒展出来,却又始终无果。这些,都无一不在提醒着,他是一件失败作。
      就让这件失败作可怜巴巴地看一眼这个世界吧,这也许是我的恻隐心在作祟。只是那一刻,我想他能过得好一点。
      戴上黑色美瞳的他,看上去跟常人无异。我们立在出租房门前整装待发,迟疑再三我还是牵起了他干枯的手。我没敢看他的眼睛,就推门出去了。这一刻,仿佛跟山中熊熊燃烧的屋,和在废弃颓败的教堂,重合到了一起。然而时间已经是三个月后,三个月,究竟是短暂的,还是漫长的?第一次,时间和空间于我已成为无法解释之物。
      阳光的刺射让他眉头紧皱。他害怕而又好奇地扫视着熙熙攘攘的小城杂市,一旦有人靠近就使劲埋起头。慢慢的他发现谁都没有在意自己,便很快适应了街道,呼吸也由紧张变得平缓。
      他的眼睛开始变得放肆起来,敢向周围头像直勾勾赤裸裸的目光了,也懂了与人目光相接。我垂着头不自在地拉着他,信步穿行而过,穿过各式小店、地摊,穿过叫卖的讨价的聚集的聊天的人群,却不知要停歇在哪里。
      “奈落……”他不再随我而行,迟疑地停下了脚步。那双灵动的眼睛仿佛是看透了我,看透了那个在人群中萎缩、卑微的我。他的目光那样刺人,如同万箭穿心。
      “帅哥美女,要来点烧烤吗,才三块一串啊。”旁边烧烤档的大叔打断了我们。
      结果我买了两串烧烤,两个人挨在路边吃了起来。
      看他啃着肉的模样,像普通人,更像小孩儿。发现正被注视,他还会停下来,报以生硬但好看的微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往后,还会更从容,更迷人吧。我想着,心情算是明媚了一点,伸着脖子扫了一眼人群,我看见了小凡的脸。
      她一下子捕捉到了我,就像猎鹰发现了老鼠。
      我心脏狠狠地收缩了一下,抓起留己的手推开人群拔腿就跑。我知道她肯定百折不挠地追着我,我讨厌她追着我,不识趣地,自以为是地死死追着我。所以我像疯牛一样,横冲直撞,急得想哭。留己好奇而灵敏的视线,穿了我的后脑勺,但我什么都顾不上了。
      “奈落!”小凡的爪狠狠扣住了我的肩膀,我顿时浑身颤抖,动弹不得。回头扯出难看的笑,面对她“怎么越叫越跑”的质问,只能胡乱说着“哎呀我哪里有听见”。
      她都是不在乎的,目光黏糊糊地在留己身上打量着。
      “啊,这是我亲戚家的孩子,过来玩来着。”我连忙紧张地抢着说。
      “嗯?很俊欸~”小凡调皮又不失乖巧妩媚地笑。开始留己也只是腼腆地垂着头,偷偷看小凡一眼时,对上了她天生亲切的目光,便放下戒备和她愣愣对视上了。
      此刻的留己想的是什么呢?我想我是再也无法得知,也不能再作干涉和控制了。
      小凡还说了什么,她是我的谁,而我最近都干了什么蠢事之类,她常常毫不在意地说这些,滔滔不绝的。留己一直盯着她,露出温润的神情,我拽他离去的时候,他一直回头。
      在回去的路上,我们都沉默着,只有凌乱的脚步声,回响在深巷中。就算留己什么都不说,我也晓得,当他把我的格格不入,把我的愚蠢丑陋都看得一清二楚后,他会想到什么。他的眼神都变了,不再信奉,不再依赖。而在这之前,我完全预料不到事情会是这样的,或者说,我根本什么都没预料过。
      把留己锁回屋子里时,我瞧见了他变得与之前不同的双目,沉静而绝美,仿佛能把一切都消化纳入体内。这种眼神能征服世界,他将会构建坚强无畏的自我。然而我讨厌,憎恶,怨恨他向这个世界瞥一眼便优于我,怨恨他轻易就放松心襟让这平庸的世界冲毁我们。我用力地带上门,咬着唇离开了。
      他并不需要有什么自我,如果有,只能摧毁。

      第四章
      小凡那天之后就没有再提过留己,她抢着追着,成功把自己的美丽刻入了一个男人的心里后,便缩入黑暗中得意地窥视着,那个无法将一切复原的悲惨的我。留己的心对她而言毫无用处,她却依然习惯性地去搔首弄姿,去争夺,抢占。
      完了就抛出无辜无害的眼神,挽起我的手亲亲昵昵。
      但我没有理由也没有勇气与她起冲突,要是我变成了孤零零一个人,在别人看来,我也未免太可怜了。
      我依然半夜潜行,并决意把日子这样永恒地进行下去。把脸绷紧了我就走进小屋,冷冰冰地放置好饭菜然后冷眼看留己进食。他没有再提要出去,对那天的所见所闻也只字不提。但是他泰若自如的态度让人很恼气,好像是对我无情的戏谑。
      我渐渐觉得我被这两个人暗算了,他们的眼神越来越相似,甚至到了无限契合的程度。在唇舌上他们都巧妙地避忌谈及彼此,神情上都那样气定神闲,底气十足,然而他们太过一致、完美,而忘了这样只会让他们显得太刻意,反而露出马脚。我一直都有敏锐精准的直觉,他们也太低估了我。就像那晚我的直觉告诉我黑夜中有一双眼睛正监视着我,我飞快地转身步向小凡床边时,她瞬即惊慌失措地极不自然地翻了个身。我不知道她是否跟踪过我,但我当即用刀子用力划了她的床单一下,她就再没敢这样做。
      是我太大意,居然天真地以为只要在半夜三点,就不会有醒着的人,永远不会。
      小凡自然不会再惹动了真格的我,她向来不会做不利己的事,何况留己要作为她的猎物还远远不够格。但留己的心已经被她挖走了,丝毫不保留地,向着她,向着她。背对着我趴在窗前时念着她盼着她,面向我时眼睛里也映着她。小凡究竟跟他说过什么,而让他明明无比渴望挣脱我奔向她,却又不肯露蛛丝马迹。她做到了,我因此备受煎熬。
      只是,最终错的人是留己,小凡有的不过是恶习,但他是贱。从捡他回来那一刻我就不应该忘记他的贱,命贱的人总是逃不了心贱,别人并没有为他做过任何事,他却如此轻易就背叛我。他应该遭受惩罚,然而结果他只是一如往常地行尸走肉般活着,坐在床边发呆,吃掉我送来的饭菜。
      “奈落,我们不能永远这样生活下去……”有一天他挨在床边,幽幽地望着窗口说。这样的语气,带着藐视。
      我竭力保持常态,不紧不慢地收拾着碗筷,“我说过你不许叫我名字了。”
      他垂着头沉默了一阵。
      等我稍微冷静了点,我把新买的被子拿出来铺在了床上。结果还是这样,一心诅咒他遭到惩罚,一边却还给他买更厚点的被子。说贱的话,那个人应该是我吧。但是,还是想挽回,就算只是天真的一厢情愿的想法也好,也想继续给他机会,给我们机会,想再努力一点,来感动他。
      “如果我能出去做点什么,你会轻松点的。”他被柔软包裹住的时候说道。
      我不看他一眼,心渐渐被浇冷,结冰,粉碎,我抽动着嘴角笑了。最终还是按耐不住说出口了吧?想出去,投奔别人,然后再也不回来,再也……“我很好,我们很好。”我咬牙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已经够了,我已经被伤得够深了。
      “奈落……”
      “我说了,不准叫我名字!不准叫!你凭什么?你只是我捡回来的狗!”我发疯地又把刚铺好的被子一把扯了下来。他吃惊地退到角落,无助地望着我。
      无助之中,那样的戏谑还是挥之不去。
      我绝望地闭了眼睛,隐约中还听见他说了句,为什么?
      为什么?!
      我泪如泉涌,抓起桌子上的菜刀一把扔在地上,“你想出去是吗?无论如何都要出去是吗?那你把你右手砍下来吧,一点点地砍,直到我满意为止!”
      他摇摇晃晃地看着那在夜里闪着光的菜刀,再凛冽地带着嘲弄地看了我一眼,悲壮地爬向了那把菜刀,紧紧握在手中。他喘息着,颤抖着把右手放在地上,闭上眼睛举起了菜刀……
      我飞快地扑过去一手把菜刀夺了下来,发疯似的将它一把扔走。菜刀哐啷一声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我想冲过去亲手将他一点点撕毁,我想将他的脑袋,或者是我自己的脑袋扯下来,我想咬碎自己的舌头,我想嘶叫着把喉咙都喊烂,我想……
      最终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发了疯地夺门而出,一边不要命地跑着,一边撕心裂肺地哭泣。
      若我的世界坍塌,他必定要以死付之!

      第五章
      我应该任由留己把手砍下来的,然后依然囚禁他,他一定会在流血、疼痛,更多的是怨恨中死去。这样我也许,能得到最终的安慰。但是我做不到,就像我把他按在水里那样,在最后一秒还是会松开手,举起刀刃差一寸都刺不下去,我甚至连在他身上划一个口子的勇气都没有。只有在他吐血的时候,我才能获得一丝快慰。
      “你很快就要死去了吧,真好呢,也不用太快,就这样慢慢地,一点点死去最好了。”我抱着双臂冷漠地说。
      腥臭弥漫在屋内。
      他回头,狼眼死死瞪着我。他再也不需要掩饰丝毫了,所以也不需要隐藏对我的憎恶。他狠狠地瞪着我,嘴巴里慢吞吞地吐出:“杀了我。”
      杀了我,要是你有种的话,不然,不然的话——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狗一样扑过去,把他的脸擦到地上,紧紧掐住他的脖子。他那双招来祸害的邪恶之眼垂死瞪着我,丝毫没有恐惧,反而还是戏谑,蔑视,无穷无尽。我松了手。
      我杀不了他,但他必须以死来结束我们的日复一日,必须以血来祭祀一切。所以我靠近了那神秘的村落,窥视人们封闭野蛮的原始部落式的生活,然后在泥土里打滚,用指甲抓伤自己,惊慌失措地从丛林里跌跌撞撞地跑出,尖叫着呼救。村民们撒下手中的活,急急忙忙向我聚拢。
      “救命,救我,小镇里有怪物,它一直追着我,咬我,它要撕了我吃了我……”我疯狂地抱头哭喊,“啊,不要,放过我吧呜呜呜呜呜……”
      “你说怪物?是怎么样的怪物,是个男孩吗?”他们俯下身惊恐地问,他们忘不了找不到残尸的异形人。
      “没,没错……它有一双银灰色的眼睛,满嘴獠牙……好可怕……”我缩起身子发着抖,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我知道它在哪里,它在镇里莲花街西溪巷深处的一间诡异的房间里潜伏,我知道,因为那是我去我小姨家的必经之路,那里的猫狗都死得血肉横飞,搞到人心惶惶……”
      “镇上的人就没反应吗?”
      “他们……他们只是用‘那是小孩恶意为之’来自我安慰,自我麻痹……但是,但是它今天都已经追我到这里了……”我软弱地把脸埋在手臂里,完成了一场完美的独幕剧,“它会说话呢,我听到它嘶吼说,它要报仇,杀缪时间到了……”
      村民们心照不宣地交换恐惧、激动的眼神,嘴巴里说“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怪物,别在这乱说,快回家”,却低声嘀咕着什么,谋划着什么。我装作心灰意冷地爬起来,虚弱地重新走入丛林里。不需要再度确认,已经感觉到背后那几百号人的骚动。习惯了用粗暴来赢得生存权的村民们,集结起来所做的事,跟某个人整死一只小兔子一样简单。
      听说有人想死但不敢自杀,就雇了杀手追杀自己。这种游戏一定刺激得足以让人崩溃,留己,这是我送你的礼物,请好好品享。
      接下来我都没有再去小屋,也没有听说方圆几里发生混乱事件。这几天过得格外安静,格外。我像个普通学生那样,上课,吃饭,聊八卦,夜晚深深,深深地熟睡。我开始对自己的成绩和未来有所觉悟,生活方式和交际技巧之类的,恐怕也要重新考虑清楚。
      第四天晚上,我打破了半夜三点出门的自我规定,到五点的时候才出发。黎明来临之前,大地笼罩着浓重的黑,刮着大风,把镇上人家松散的窗吹得啪啪直响。我护着被发梢抽痛的脸,走入熟悉的小巷。
      其实这里跟我小时候寄宿在姑姑家时的巷子很像,真的很像,就连那颗佝偻的树。我停下来看小屋被破坏的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那么悲凉。我推开门,里面一片狼藉,床倒了,桌子断了脚,我新置的被褥被划破,棉花吸了鲜血,洒了一地。
      屋子里谁都不在了,我闭上了眼睛。
      好像看见了,昔日相依着生活的剪影,那个时候我们有笑吗?有憧憬过未来吗?也许没有,但那是我自己拼死选择,然后用生命守护而来的生活。
      步出小镇,那大街的道路原来如此宽阔。清晨没有如期而至,只是吹来了一场天昏地暗的瓢泼大雨。我被雨冲走了所有的力气,软瘫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第六章
      我如梦初醒般,过着无比平静的日子。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只是,我比以前更容易失神了。镇上没有出现任何“男子横尸街头”的新闻,留己被秘密处理了吗?他是否,还存在在这个世上?想着这些,用铅笔抄着笔记的我不小心折了笔头,手上禁不住狠狠一抖。这种颤抖,很熟悉。
      就像这双手曾经牵着他逃出火海,紧握着锁链将他捆绑,拿起食物喂他,为他擦干头发,被他紧紧纳入手心,牵他走出小屋,把菜刀扔给他,将他按到水里,用力掐他的脖子……是的,全部都由这双手做了,毫无保留地。所以这双手,才会想念触碰到他时的感觉。
      “奈落……”耳朵也会迷恋他的声音。
      他为什么不曾推我一下,或者给我一巴掌?也从来不曾尝试敲碎玻璃或者砸破门锁,他原本可以的。反复想着这些,我无法入眠。这个早春异常的寒冷,我从被窝里爬出来,走向窗前。依然是那道厚墙,和挂在墙上方凄冷的月。我知道往着哪个方向,能达到曾经潜行的地方,也是我们最初相依之地。于是我套上棉衣,拿起手电筒,像几个月前那样,从窗口处跳下去,翻过高墙走向丛林深处。
      一如最初的教堂仿佛在等待着我般,我推开大门,尘土飞扬。沿着大堂一直走,月光射穿被岁月冲刷变了灰白的彩玻璃,投影在残破的椅子上。这里也会有神明吗?每当我向壁龛走近一步,我的眼睛就渐渐湿润。
      冰冷的刀尖忽然抵到了我的喉咙上,留己站在月光下,狼眼如雪,月下盈盈。他举着刀的手在颤抖,胸口在抽搐。
      他活着,最终回到了这里,疲惫,消瘦,满眼仇恨。
      “杀了我吧,这是你最后机会了。”我说着,闭上了眼睛。
      说的以死赴之,指的原来是我自己吗?我笑了,会很痛吧。要持续多久,才能完全死去?在最后的时刻,我来得及在短暂的走马灯里,看完我20年的人生吗?
      我要死在留己的刀下了,真悲哀。
      但我并没有等来死亡,颈上的那抹冰凉被轻风吹去,只剩下一团温暖在慢慢靠近,游丝之气轻拂我的脸。他吻住了我,柔软而湿润。我们都不懂得接吻,只是一动不动地虔诚地紧贴对方的唇,任由泪水肆虐。
      他哭了,手指一点点地勾住了我。第一次,不哭不笑的他贴着我抽泣着,却像倔强的孩子一般咬紧牙关强忍着。我开始泣不成声,开始无法呼吸,却依然执着地紧贴着他,怕错过一秒,怕以后再也不能。
      这诞生在崩溃边缘的爱,我们该拿什么来祭祀它?留己,就算是我亲手把你推下悬崖,我也会,在你掉落的瞬间拼命抓住你的手。所以——
      “你……不要……死。”我用力咬着下唇断断续续地说。
      他没有回话,只是用额头抵住我的额头。我怎么能忘了,从小被囚禁、控制的留己并不懂人情,他又怎么可能会懂我的恼,我的恨,更是无从知晓该如何给予安慰。他只是承受着,然后等待着。他都知道的吧,无论世界怎么变,我都不曾放弃拎着饭菜去看他。我们,就算没有任何约定,都会执拗地靠着彼此。
      “一起逃吧。”我说,一起逃,不再失散。
      要逃却也不知逃往哪里,这座教堂四面环林,除了学校和小镇,我们不知道别的出口在哪。况且以留己的眼睛,我们并不能走到人口密集的地方。那晚留己牵着我的手走出教堂时,我才知道,原来他的视力在黑暗里比一般人在白天的视力还好,嗅觉灵敏的他能轻易地避开狼群。他的行动异常迅速,并且能准确地分辨方向。
      留己的父亲的确做到了,生存力、攻击性的确都很强大,然而,这只不过是给一切蒙上一层徒然的悲剧色彩。人类对优化自身毫无兴趣,他们更热衷利用他者来达到目的。留己的父亲失算了。
      我紧握着留己的手,在惆怅的白光下摸索、徘徊,乞求着没有悲伤和杀缪的美好之地。

      第七章
      夜再漫长,也终将迎来黎明。我筋疲力尽地软瘫下来,看着光一点点从林间升起,眼睛被刺得轻度泪流。留己坐在不远处的老树下,周身邋遢,伤痕满布。那棵老树跟我们屋子外佝偻的老树不同,被岁月侵蚀得容颜尽失,老态龙钟,却无比高大,粗壮,镇住了天地。
      我们虚弱地依偎着它,一心向着未知的梦想地,被困于四伏的危机之中。
      “留己……”我觉得我有很多话跟他说,很多很多,关于一切,到最后却只拱成了一蹙眉。
      “来了。”留己眯起狼眼,好像看见、听见了什么。于我,却不过是无边无际的寂静。“得走了。”他说着,把背向着我,“上来。”
      我惊慌失措地爬到了他背上,他起来的时候已经有些吃力,沉重的呼吸压着胸口。深林里气温低得一切水都变成了晶体,包括我们的汗珠。我们咬紧牙关前进着,树枝像魔鬼的手一样,狠狠地刮打在脸上。
      为什么?会被这么狠毒地穷追不舍。我死死抓住留己瑟瑟发抖,身后却真的有了动静。来了吗?听上去如此浩荡。我绝望地把脸埋到留己的肩膀里,感受着他如战马一般律动的身体,遥遥想起当天他还在火海内,无所作为地等待着死亡。他变了,懂了念,所以懂了求生,可是……
      “留己。”我惊恐无助地喊着,回头看见了他们的领头人,是如此精壮、勇猛的猎人,渐渐的,其他人纷纷冒头。是有多少?二十个,三十个?留己大口大口喘着气,汗水顺着脸颊滴在我手臂上,依然在垂死前进着。前面的光斑越来越强,是要到出口了吗?身后,却被残忍地渐渐包围起来。
      “放箭!”我听见他们喊着。
      嗖地,一支箭从我耳边飞过,插在了不远处的树桩上,仿佛深深刺进了我们的皮肉里。我们都惊呆了,留己飞快地放下我,用身体挡在我前面喊道“别放”。
      砰地,一颗子弹准确无误地穿透了他的右胸。血如泉涌,留己捂着伤口退到树干上,痛苦地抽搐着。举枪的正是那个领头人,烟从枪口缕缕飘起,速度之快,手法之狠。我软着腿冲到跟前,张开双臂死死护着留己,“你要打死他,先射死我吧。”
      他们二十多人动作迅猛地发散着包围了我们,就像野人一般,双眼通红,虎视眈眈。
      “是你。”他嘴角勾起狰狞的笑,“真是讽刺呢。”
      “是我。”我听着留己惊天动地的喘息声,用力用后背抵住他的伤口,眼泪溢出来,“求你放过我们,我们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了,求你了……”
      “怎么可能!你以为我们这么做是为了自己吗?我们不可能让女人和孩子受到一点威胁。”他们举起箭和抢,对准我。谁的手脱了一下,箭挨着我的脸射插在树上。
      我知道他们会杀了我。
      没关系的,反正都要以死赴之,我想勾出一个凄美壮烈的笑,想回头再看留己一眼,说上一句什么,害怕到了地狱会失散,会忘记他的容貌。他已经面无血色,然而双瞳还是如此的美,睫毛如翅,双唇流蜜。在我笑之前他笑了,轻轻伏上来,在我说话之前,虚弱地开了口,痒痒的,暖暖的。
      他说,奈落,我无以为报。
      然后,我后颈吃了一记闷闷的痛,意识就不受控制地渐渐剥离。为什么?我抬头看见光斑透过密叶撒落下来,是如此温柔的暖,慢慢,慢慢溶成了一片海。身体被一双手接住,它抱得那么紧,抱得那么哀愁。
      我想再看看他的脸,可是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尾声
      我好像,在一片温暖湛蓝的海边醒来,海浪声柔柔地拍打着我的耳膜。阳光下,万物流光溢彩,无比绚烂。我坐在那里,看着不远处那间与世隔绝的小木屋,不知是谁居住在那里。海边森林的尽头,就是人们聚集的地方,他们安逸地谈笑着,交换着生活资料。
      一阵风吹来,吹起了金色的粒子,摩挲着我的皮肤,玩弄着我的发丝,它有温柔的目光,久久注视着我。然而风却不允许它流连,频频催促着。它在挣扎和反抗中纷飞散落,支离破碎。
      我伸手却还是抓不住他,哭泣着说,去吧,去远方,这次不要再被奴役,被捆绑,被追命了,请自由地,按你喜欢的样子活下去。
      他垂死凝视我,紧闭的嘴巴始终说不出——
      奈落,来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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