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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约
周恪行这次入宫就发现宫里的守卫森严了很多，换上了一些从未见过的生面孔，他随意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跟着身边的内侍进了殿中。
内侍来报说蜀王还在见人，让他用些茶点再进去，周恪行温和笑笑，示意身边的侍从掏了些散碎的银子给对方。
小内侍接了银子，眉开眼笑说了几句好听话，高高兴兴下去了，走的时候心里还想着，人人都说大齐这位皇子殿下脾气好，今天见了果然是个慷慨和气的好人。
正笑眯眯地出去，就同迎面来的人撞了个满怀，他手上银子掉了一地，抬头瞧见自己撞的人，脸霎时白了，哆哆嗦嗦跪在地上。
“青纨姐姐，王姬。”
银子正掉在孟良玉脚边，被她踩在脚底下，她道：“嗯，什么东西？”她收回脚，一旁红绸眼尖把银子捡了起来。
“王姬，是碎银子。”
小内侍刚调到侍奉茶水的位置上，全因那福来总管不知为何人间蒸发了，这肥差落到他头上，他还没焐热就犯到了这位王姬手中，福来上次被杖责的徒弟现在可还在倒夜香，小内侍颤着嗓子道：“王姬，这个，这个是六殿下的赏银。”
听着倒还是个孩子，孟良玉笑了，“行了，怕成这幅样子，我难不成还能吃了你？红绸，还给他吧，左右也是六殿下的心意。”
话音刚落，门帘一开，一阵淡香扑鼻，孟良玉的脸面对那头，笑道：“怎么，六殿下以为我是个不通情理的人，遇见谁就要杖责他？”
周恪行叫孟良玉逗笑了，他替孟良玉打起帘子，道：“他年纪小，奉茶也经心，也该得些赏钱。”
孟良玉从他身侧走过，只问到他身上那阵淡香，似是松香，她自小看不到识人全通过步伐、声音和味道，这位六殿下给她味道上的印象极好，整个人温和悠远冲淡。
孟良玉入内，道：“对了，还欠了六殿下一样东西。”说着从红绸手中接过了一只精美的木匣子递给周恪行。
周恪行接过来，打开一看，只见泛着温润光芒的玉佩上挂着杏黄色丝绦，他合上匣子，拱手道：“多谢王姬。”
孟良玉一笑，“这有什么好谢的，本就是我弄坏了殿下的东西，现在将功赎罪，岂不是理所应当。”
“那只是个意外，王姬无心之举，不必介怀。”
二人落座，孟良玉端过茶水，似是不经意闲聊一般，道：“对了，近日蓉城里可不太平，殿下还是小心些好。”
“此事我也听说了，孟大夫横死家中，那帮贼人又不见踪影，当真凶险。”
孟良玉坐在那里缓缓饮茶，放下茶盏后，手托着腮，道：“也不知道是谁干的，这般行事倒像是话本里写得故事了。”说完她狡黠一笑，“不过这里都是自己人我才敢说自己看话本子，殿下可不能将这话传出去，我阿父知道了定然不饶我。”
周恪行摇头笑笑，有些无奈，他这边正好能看到微微皱起的鼻子和弯弯的眼睛，这样的笑容比外面的阳光更加明媚，眼盲半分都未折损她的风姿，仍是那般娇俏与灵动，“也不知道王姬喜欢什么样的话本？”
“嗯，不喜欢才子佳人，里面佳人个个都是好的，可才子都是些做春秋大梦的蠢物。”说着她微微眯了下眼睛，“喜欢侠义故事，最爱看刺客的故事，什么专诸、荆轲一类的，对了，只是不知道长安有没有这样的好故事好本子能看。”
周恪行摇头，“这个倒难住我了，我在长安时功课紧张，又天生愚笨，只能花更多的时间学习经义，不曾看过多少话本。”
孟良玉听了摆手，道：“经义文章自然一等一重要，可是也不能天天钻在那纸堆子里，话本虽俗气，却也蕴含人间道理，我看殿下以后可要多看些话本，这样我们才聊得来，不是么？”
孟良玉像是不经意说起此事，可周恪行却笑着垂下眼眸，他一边道：“王姬说得是。”一边端起了手边的茶水，木然把茶喝进去，便是烫着嘴也没发现，伴随这一系列动作，他听到自己的心如擂鼓一般，砰砰跳动。
这时有内侍来引着他们去内殿中，只见今日蜀王气色当真不错，他见周恪行进来，忙着让人给他布座上茶，比起上次见他更是亲近了不少。
孟良玉伴在蜀王身边坐下，就见蜀王道：“我看殿下同我家女儿说得倒是开心。”
“王姬见识不凡，我颇有所得。”
蜀王笑着摆手，“我家孩儿什么样子，我心里清楚，她素来任性，让我们宠得有些无法无天了，殿下多担待才是。”
周恪行忙道：“不曾不曾，王上言重了。”
孟良玉也撒娇晃了晃蜀王的胳膊，道：“阿父，哪有你这样揭自家女儿的短的？”
“好了，好了。”蜀王拍拍孟良玉的手，咳嗽了几声，对着周恪行道：“上次说的事情不知殿下考虑得怎么样了？”
周恪行听了蜀王的话，面上更加恭谨，他拱手道：“王上所说之事。”他顿了顿，又道：“恕难从命。”
一旁孟良玉听了撇撇嘴，按道理周恪行人斯文和气不是个让人讨厌的家伙，可是她派天机去调查的事情尚且没有头绪。她心中对这人还是有戒备，现在听了对方这么诚恳的推辞，却不知为何心中认定周恪行可没这么简单。
死得不怎么光彩的哀帝几个儿子也都死了，就剩下两个一个是老六一个是老九，他的幼弟在洛阳称帝，他居长却连个王位都没封上，小可怜似的飘在蜀国，连赏人都是用碎银子，也就是那个小内侍刚被提拔到肥差，没什么见识才当个宝贝。
蜀王点点头，“殿下的意思我心里也明白，不过眼下我倒是有另一桩事，关乎我的小女儿。”
“阿父。”孟良玉娇嗔一声，扯了扯蜀王的胳膊。
周恪行道：“王上请讲。”
蜀王看着孟良玉，面上带着笑容，仿佛只是个寻常人家的慈和父亲，他道：“我膝下这个幼女也到了许嫁成婚的时候，我观殿下温文尔雅、德行贵重，想要将小女许给殿下。”
周恪行一愣，他没忍住望向蜀王身边的孟良玉，只见那少女脸上已经是红晕一片，似山中灼灼桃花，煞是动人，眼前娇美的少女同她初见时的景象重合起来。
他永远忘不了少女那双雾沉沉没有一滴泪的眼，更忘不了那双摸索着替兄长缝起头颅的素手，他不敢看，又情不自禁想看，辗转反侧，备受折磨。
周恪行还是起身，刚想说话，蜀王却半倾身子，道：“难道殿下是嫌弃我的小女儿目盲，不能够服侍夫君？”
周恪行忙摆手，“王姬钟灵毓秀，我虽为皇子却无家资势力，唯恐薄待了王姬。”他抬头就见蜀王一侧的，孟良玉撇过头去，笑了，像是叫他这幅样子逗笑了。
“殿下这是妄自菲薄了，眼下我这般模样，殿下若是不愿，恐怕便是看不上我蜀国。”
“我，若王姬愿意，我自然愿意。”
孟良玉听着自己的阿父用话挤兑周恪行，一直偷笑，更觉得阿父这招着实厉害，周恪行这人定然不会一口答应接管蜀国，就算是太子登基可还要朝臣上个三回表，推辞几下才能答应，他要一口应下才是怪了。
不过如今订了婚约，那么周恪行就是蜀国的人，这等于间接把蜀国交给他，周恪行只要有野心，就一定会答应婚约，姜还是老的辣，父王虽看着是威吓，却是给周恪行台阶，周恪行看着是推辞，却也就坡下驴。
想来，倒还真是虚伪。
这样想着，孟良玉对着那边，道：“我自然听阿父的，愿意。”
周恪行这辈子听的最好听的两个字，就是愿意。
蜀王同他们闲聊两句后便睡下了，孟良玉送周恪行离开，周恪行下了台阶，回望站在高台上的少女，但见她裙裾被风牵起，在旖旎的春光中，身影如薄纱一般，风中摇曳。
周恪行径自从王宫出来就回了自己住着的驿馆，刚一进门一个年轻而颇秀丽的女人就迎上来，道：“殿下，韩父今日身体不大好，我听着又咳了。”
周恪行由着身边的女人替他换了衣裳，道：“我去看看韩父。”说着就要出门，那女子拿着手中的玉佩，欲言又止。
“怎么了？”
“这个，是王姬打好了送来的？”女子有些迟疑，终究鼓足了勇气道。
周恪行笑了，道：“嗯，把东西放好吧。”说完他走了，房中只留着那女子有些寂寞黯然，她看着玉佩，伸手抚上柔滑的丝绦。
殿下应当是十分喜爱这位王姬了，这般开怀还从未有过呢。
周恪行快步来到一处小院子，掀了门帘进去，房中味道可不算好，浓重的药味伴着一股子尿骚味混着些香料，迎头打来，叫人不由一窒。
周恪行却不在意，上前两步把榻上那个挣扎着要起来的人按住，“韩父，你暗伤发作还是好好休息吧。”
榻上的男人又黑又瘦，嘴唇青紫，头发花白，这人正是伴着周恪行长大的内侍，他原本是随着周恪行母亲被贡往洛阳的夷族俘虏，后来入宫做了内侍，韩这个姓还是从他从前的名字里音译而来。
“没事没事，只是春天天气反复有些受凉了，才又躺在床上了，殿下今日入宫可见着蜀王了，这蜀王怎么说的？”韩父的汉话说的不错，听不出一点口音。
周恪行亲自扶起韩父，给他在腰后垫上软枕，道：“蜀王替我和王姬定下了婚约。”周恪行说着这话，脸上带着些笑。
“好，这就好，殿下如果能够娶了蜀国王姬，那未来蜀王的位置也是殿下的，真不枉我们九死一生回到蜀地来。”
周恪行看着韩父喜悦的模样，也笑了，眼前这个缠绵病榻的男人曾在深宫中护着他和他母亲，来蜀国的路上又替他挡了一箭，这才一直不见好，如今总算是能熬出头了，他高兴周恪行自己也高兴。
韩父看着周恪行的模样，压低了声音又道：“殿下得了蜀国王姬便要把蜀国的权柄握在自己手中，我们此番入蜀着实不易，若不是那孟璋正好死了，殿下可没有这样的机会。”
提起孟璋，周恪行垂下眼眸，道：“韩父，孟璋的事情不要再提了，我，定会好好治理蜀国，届时寻到我母亲，我们一家团圆。”
“好，好，殿下莫忘了那日入蜀，仆在殿下面前说得那番话便好。”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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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等一下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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