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冤状

　　这话直把苏信北问得一愣，他忽然觉着这个女人可能发现了什么，眼睛盯她半会儿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鬼娘没说什么，也没反抗，就任由他扯着自己的手臂一直走到外面，心下对苏信北的信任就少了些。

　　义庄外，寒风冷冽，比起刚刚更多几分阴森，抬头望月，朦朦胧胧，一时竟有在梦境之中的错觉。

　　鬼娘从他的手中抽出手臂甩了甩，浅浅一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苏信北咧嘴轻笑：“我让你别来这里，就是我有事情瞒着你？你也太会冤枉人了。”

　　鬼娘以为自己听错了，苏信北这话里竟有一点娇嗔的责怪，他这个性格的人忽说出这样的话来？

　　多少有点意外，但也没想放过他，既然他不肯承认，那就另想他法：“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这里和狄安良有关。”

　　苏信北下意识地笑掩去，目光沉下却咬牙不说话。

　　鬼娘见状，继续道：“我想起一些事来，我是狄安良对不对？”

　　苏信北眉梢一动，偏过头不再与之对视：“你的身体的确是狄安良……”

　　“我的魂也是。”她道，“鬼娘就是狄安良。”

　　本已经躲开视线的苏信北又转头看向她，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怔怔望着她，好久之后才鄙夷地笑出声：“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以为是。”

　　“什么？”鬼娘从他的话里听出什么。

　　在鬼娘发出这简单得两个字之后，苏信北好久都没有说话，之前隐晦秘密的表情也已经消失不见，对上她的眼神时，已经泰然自若。

　　“你的确是狄安良。”他冷笑。

　　这个答案就算之前已经默认，甚至无声地默念万遍，但当真听到还是抽不过气来，除了因为身份真相大白让她无所适从，更多的是她突然发现，自己被设计被欺骗竟然是事实。

　　“从钟师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找到至阴录里女儿身附身开始，就是一场骗局。”

　　她非常平静地问眼前她看上去并不熟悉的苏信北。

　　苏信北撇过头——更可能是为了再次躲开她的眼神，她甚至能看出苏信北——害怕。

　　“哭哭唧唧，踉踉跄跄还真不是你会做的事。”他背过身，装模作样地整理被猫爪子撕坏的袖子，“可你为什么要说这是一场骗局呢？我想想，自打你回来，我也没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

　　他的话好像挺站得住的，从她回来开始，他好像真得没对她做过过分的事，有时暴躁了点也是替她着想，更多时候什么事都依着她。

　　很早前，叶昭炀就问，是不是苏信北看上了她这只鬼。

　　因为好得实在过分了。

　　现在看来，苏信北对狄安良一直没死心吧，千辛万苦把死人救回来，还隐瞒着她真实身份。

　　可即便她心里清楚这些，对苏信北那一点点积攒起来的好感还是在确定自己是狄安良后全部消散。

　　甚至，开始有了恨意，至于这恨是从哪里来的，她不知道。

　　“我怎么死的，你为什么要救我？”

　　她没想过有一天会知道自己是谁。

　　“安安分分做你的鬼差，别再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苏信北边说着已经迈开腿。

　　狄安良往前追上，伸手想要扯住苏信北，但手刚碰到他的袖子上，一束极亮的光直射她的眼睛逼得她只能紧闭上眼。

　　可就算闭上眼也能感觉到那一圈圈的光芒，她也不敢睁眼，就怕一睁开，眼睛就没了。

　　鬼倒是什么都不怕，可现在的狄安良算半个人吧。

　　周遭突如其来的安静，连半点风声都没，身子渐渐暖和起来，整个人都觉着有些沉，光束渐渐消失，她缓缓睁开双眼，身边站着的仍是苏信北，可她却是躺在床上的。

　　“……”

　　她的手紧拽着苏信北的衣角，握着的拳头青筋都出来了，她蹙眉看着苏信北，一瞬有些疑惑。

　　“醒了？”

　　苏信北笑容如冬雪里的那一抹阳光，灿烂而美好。

　　可她好讨厌他笑。

　　讨厌在什么地方，她不知道，这种无缘无故讨厌别人的心情让她也开始讨厌自己。

　　“来人，快去找刘太医！”苏信北边吩咐下人，边看向她，“渴吗？饿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躺了两天，腰会不会酸？要坐起来吗？”

　　苏信北换了个人似的，把狄安良也搅得神志不清：“我……我怎么了？”

　　苏信北脸色一滞，伸手去摸了摸床上女人的额头，确定她没事才叹了一声：“怎么不记得了呢？你落湖里了，幸好我路过，不然……”话音至此他顿了下跳到了下一句，“你要是出事，我也不活了。”

　　“……”

　　他说话的语气实在够古怪，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比叶昭炀还要叶昭炀，这哪里是那个让整个凤京城都害怕的靖北王？

　　狄安良看了眼外头，白茫茫的雪还积压在枝头，阳光下特别耀眼。

　　她咽了咽喉咙，双臂撑着床爬起来，苏信北忙弯下身扶着她，而狄安良本能地甩开他来帮着她的手。

　　很本能，本能到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苏信北脸色一下就不好了，但也只是那么一瞬，然后很歉然地笑了一下，把自己的手缩回去。

　　这种笑又莫名让她心疼。

　　又恨又疼，到底是发生过什么事才会有这样矛盾的心态。

　　她撑着靠着床头坐下来，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半边脸，果然还是没有面具，那粗糙的感觉一直都在。

　　她浅浅叹了一声。

　　可这一声对苏信北来说简直是折磨，一直垂在边上的手忽然紧握，“对不起。”

　　突然的道歉，让狄安良意外地再度看向他精致的脸。

　　现在的苏信北看上去简直就是个少年郎啊哪里有半分的成熟带来的阴郁。

　　“道歉做什么？”她现在都不知道怎么会是现在这个状况，自己明明是在义庄门口质问苏信北。

　　“你的脸……”

　　“跟你没关系。”她打断苏信北。

　　苏信北眼里闪过意外，巧在这时，就见门外匆匆赶来的刘太医，狄安良定睛一看就是苏信北请来替楠竹把脉的那个太医。

　　不过，哪里不对。

　　他好像比之前见到的要年轻一点，眼角并未有碎纹，头发也未有几根泛白的。

　　她突然觉得不对，一个前倾就拉住苏信北的手：“苏信北，我死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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