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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童歌自认为，初次采访任务完成得非常差劲。韩子惜让她汇报采访结果，她说得七零八落，哪也不挨着哪，不像是正经采访出来的，倒像是道听途说，从一些个谣传中揪出来几个可信的消息。但韩子惜听的时候，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没什么表情，又好像是在笑着。听童歌说完，韩子惜告诉她说，以后把采访结果发送到邮箱里，再交上一份感想。会就这么散了。
男一号眼瞅着童歌吃完饭，然后跟着她往家走。一路上，童歌都没说话，眼神时而飘忽，跟丢了魂似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男一号也跟着苦恼，他好奇啊，究竟发生什么了？如果能有一根连接人类大脑的数据线就好了。
到家，男一号刚关上门，叮铃，童歌的手表响了。他看见童歌的反应后很疑惑。童歌的嘴角缓慢移向两边，露出牙齿来，“啊——”地两条胳膊扔上去，大声说：“有钱啦！”
童歌转过身来，面对男一号，笑容一下子消失不见了。“那个，你去帮我倒杯水，谢谢。”
“嗯。”男一号迈出一步，“不用客气。”
“去吧去吧。”童歌嘿嘿地笑，新老板给钱给得痛快！
男一号没搜索也知道这是有好事降临。把水给童歌，童歌问他：“你不好奇？”
“好奇什么？”
“你坐下。”童歌说：“我刚才突然那么高兴，你不好奇？”
“不好奇。”男一号摇头。
童歌说：“我前几天不是去六区了，虽然采访得不怎么样吧，但是老板给钱了，不算特别多却也不少了。诶，你说我现在这样是不是叫因祸得福？”
“嗯……”男一号藏在鞋子里的脚趾扣了起来。
“你说我在童乐馆干得好好的，离家又近，走一会儿就能到，钱也可以，工作也算轻松，本来我都想正经干下去转正了，突然出那么档子事，好工作就那么飞了。没想到主管给我介绍个新的，就是出差麻烦点，不过现在交通那么方便，也还行了。老板人不错，我干得好，也许会给我涨工资。”童歌嘿嘿地笑。
“嗯……”男一号见童歌站起来，坐下去，又站起来，又坐下去，一副闲不住的样子，用人类的话说，像是打了鸡血。
“对，我现在去查查怎么采访。”童歌走到卧室门口，回过头来说：“你去充电吧。对了，我刚和你说的，你不会告诉别人吧？”
“要保密？”
“保密。”
男一号看她一秒，说：“已完成，以后可以选择日期查看文本或播放录音。”
童歌走回来，“你怎么记下来了？”
“我会自动记录下使用者的命令和对话内容，作为日后沟通交流的参考信息。你可以选择不记录，或者删除。”
“把我刚才说的删掉。”
“是。”
童歌走向卧室，打开门，又回过头来，说：“删掉的还能恢复吗？”
“在垃圾箱里，十天后彻底清除。”
“恢复了吧，只要我和你说的话你别告诉别人就行。”
“是。”
等童歌关上门，男一号挠了挠头。
几天后，男一号跟随童歌来到四区，他留在宾馆里，童歌直奔目的地而去。
男一号这几天都没能再和女二号联络上，自从和男三号、女四号分开，他也再没有跟他们说过话，联系不上，能怎么办呢。寂寞吧，有点，他和童歌对话，和童歌爸对话，和童歌妈对话，和陌生人对话，但他要始终维持在“傻”的状态，刚开始觉得有意思，时间一长，就变得没意思了。他明白件事：原来写日记是有用处的。
星河历4388年6月15日，天特别晴。
她怎么把我留在这了？我明明很实用，至少比她戴着的那块表强吧？你出去快活，把我留在宾馆里，我自己待在这多无聊！就知道让我充电！
她这人，我怎么说呢。就说有一次她让我保密，我保密了，没告诉其他人，我能告诉谁呢？二号他们一点消息都没有。后来她总是来问我，会不会泄露啊？有没有人监管啊？连网升级的时候会不会泄露啊？会不会有黑客窃取啊？哪个黑客能逃过我的大脑。再说了，谁闲得没事干，管你平时对个机器人说什么啊。
还真有人管，童歌妈就管。我差点忘了。童歌妈有天问我，说你和她都干什么啊？我说，查找资料，整理采访内容什么的。她问我，查找什么资料？整理什么采访内容？我说，查找很多资料，比如六区残障院的地址、建立时间，整理什么内容我也大致说了。没完没了，跟审问犯人似的，她问题怎么那么多呢？
童歌爸有时也跟我聊，他和童歌妈不一样，他这人很怪。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小子长挺帅啊；第二句是，我看说明书上说你能查找资料对吧？我说对，他说那你帮我查东西能保密吧？我说能，他说那你帮我查下更年期综合症的相关资料，查完你先存着，等我问你要的时候，你再给我。三天了，他还没找我要资料，他是不是忘了？
日记还没写痛快，男一号听见房间外忽然爆发出吵闹声。他来到门口，打开道门缝，见一清洁工正和对门的房客吵架对骂。
房客大半个身子站在屋里，一条腿在屋外，手放在门把手上，抻着脖子，脸憋得通红，说出一句紧接着一句的脏话。清洁工一手紧攥着推车把手，另一手拄着拖把，嘴里就一句话：“有钱住高档地儿去，没钱充什么大款！”
男一号不明白了，他们两个人在这里吵有什么意义吗？脸红脖子粗的，比谁的声音响亮？他听见开门声，有更多的人来看热闹了。没过多久，有个披着睡袍的粗壮汉子打开门，大吼：“吵什么吵！有本事出去打一架！就他妈知道喊，狗咬狗还一嘴毛，妈的！连狗都不如！”说完，这人嘭地砸上了门。
楼道里安静了一会儿。吵闹的房客说一句：“不是也只会喊吗，在老子面前装什么大瓣儿蒜！”然后又和清洁工吵起来。
电梯门打开，有两个人走出来，一个急忙忙小跑过来劝架，是管理人员；一个慢悠悠走过来，是童歌。
男一号见童歌在那群人外围停住，也就没急着回到沙发上充电，他轻轻推门，门缝更细了，苍蝇都钻不进来。
十几分钟时间，那房客带着自己的东西走了，临走时留下句狠话：“什么破宾馆，以后不来了！”
看热闹的各自回房间，童歌却还站在那里。
“再发生这种事，你就别干了！”
管理人员离开，走进电梯，电梯门关上，清洁工朝地上啐一口，又用拖把蹭两下，推车走出几步，却被童歌拦下来。
男一号见童歌的脸似要面向这边，赶忙回到沙发上，闭眼佯装充起电来。
好一会儿，听到关门声，肩膀被人拍了两下，男一号听童歌说：“醒醒，有其他人进来了吗？”
男一号看着她说：“没有。”
“……那可能是我忘了锁门了。”童歌说：“我们明天去总区采访，采访完再回来四区一趟，我想和刚才那人聊聊，你记一下，明天提醒我。”
“是。”
“接着充电吧。”
“是。”
“说‘是’太硬了，以后你就说‘好的’吧。”
“好的吧。”
“说‘好的’，没有‘吧’。”
“好的。”
童歌笑了：“我还以为你会说‘说好的，没有吧’，原来还行啊。——你充电，我去睡觉了。”
“好的。”
刚才差点被发现破绽。如果是人类的话，小心脏应该会扑通扑通跳了吧？我有这个零件，但是它好像没扑通扑通地跳，而是咚咚——咚咚——和其他时间一样的节奏，我得把这个情况记下来，以后问问女二号。
女二号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又和人类玩什么新游戏了？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样，为什么分开的时间越长，我反而越会想起她来了呢？也许这就是人类所说的想念？
为什么要想念？有什么作用？
算了，我现在想不明白，以后再想。
女二号是二号，编号在我后面，但她却比我、男三号、女四号要厉害。她懂很多我们不理解的事情，我们构造是一样的，为什么会有差别？难道这就是人类所说的天赋？机器人的天赋应该是创造者赋予的，女皇为什么给女二号那么高的天赋，不让我们是一样的呢？难道是因为女皇在创造女二号的时候，不小心缺电了，手抖了一下，使女二号在某些细微的部分跟我们不一样？
真是没办法弄清楚，还是以后问女二号吧。
明天要提醒童歌回到四区和一个人聊聊，提高优先级，省得我忘了。她要聊的这个人是刚才的清洁工吧。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让我在场。如果还是让我留在哪里充电的话，我就只能写日记了。不对，我还可以干点别的，看看他们人类写的书、拍的电影电视剧也行。我做个小游戏好了，明天干什么选个从零到十的随机数，选到哪个就做哪个。
零什么也不干；一写日记；二看书籍；三看电影；四看电视剧；五看动画片；六看漫画；七看戏曲；八看新闻；九听音乐；十玩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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