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一号进化简史

作者:两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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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子惜说不参加小四的婚礼,但她提前几天就到了。童歌来到现场时,韩子惜正帮着布置现场,她站在树荫下,戴着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利落地指挥几个小伙子搬东西。韩子惜向童歌这瞧来,招手说:“来啦!”

      童歌笑着过去,说:“来得挺早呀。”

      “唉,不能不早啊,”韩子惜说,“我不来,婚礼得乱成什么样。”

      “不是彩排过了?”

      “是排过,但是不行呀,东西这两天重新摆的,也就司仪还行。——时间差不多了,走,去后面换衣服。”韩子惜对一个小伙子说:“老二,先歇了吧。等老三回来,你们再把酒摆上就差不多了。摆好了早点去换衣服。”

      “哦。”

      原定童歌当伴娘的,韩子惜一来,哪能少了她呢,于是伴郎也多加了一个。老大和老二都当伴郎,独留着老三当普通观众哪行,就又拉来老三的女朋友,那老二的女朋友怎么办?伴郎伴娘人数越来越多,童歌看人家成双成对,她倒像是硬凑来的,说要退出伴娘团,甄航几个人不同意,反正人已经多了,再多个也无所谓,最后又拉进来个新朋友。

      他们的这位新朋友童歌之前不认识,彩排时才见,今天是第三次。走廊上他迎面走来,挺拔帅气,脚下生风,他眯眼笑着对童歌、韩子惜点点头,却什么话也没说。快错肩而过时,韩子惜说:“帅哥,你没戴眼镜?”

      童歌在一旁笑着。他回过身,眼睛眯得更细了,稍稍探头,又直起脖颈,说:“是你们啊。小四说婚礼上听安排就行,把我眼镜扔车里了。试了,不行,我现在跟瞎了没什么区别,谁都认不出来。我拿眼镜去。”

      韩子惜笑着对童歌说:“你跟他去,我看他现在连自己的车也认不出来,别丢在外面了。”

      “嗯,你先去,我一会儿来。”童歌和帅哥朝外走,她说:“你没试过戴隐形眼镜,或者做手术?”

      帅哥说:“天生的,小时候不适合做手术,想长大了再做,结果戴着戴着习惯了。隐形的试过,但还是戴着个架子舒服。”

      “小心台阶。”

      “谢谢。”

      “你不来,我可能真要多找会儿。”眼前是一块又一块的黑,帅哥全看不出哪辆车是自己的,更不记得停车位置,他说下车牌号,童歌寻了出来。开车门,找眼镜戴上,有种重见光明的感觉。“谢了。”

      “不用。回去换衣服吧。”

      “嗯。”帅哥说:“听说你和甄扬他们是老朋友?”

      “有五年了吧。”

      “认识时间是不短了。”帅哥托了下眼镜,说:“我参加过几次婚礼,但是当伴郎是第一次。你说他们几个都是一对一对的,就咱两个……”

      童歌说:“我想退出,他们不让啊,再说礼服都定好了,不穿浪费,给别人穿也不一定合适。硬着头皮上呗。我问过了,他们也都是新手,谁怕谁啊。”

      帅哥笑了,说:“也是,谁怕谁啊。”

      婚礼进程十分顺利,新郎新娘在音乐的祝福声中交换了戒指,相拥,亲吻,引起一片欢呼。童歌站在伴娘团最外边笑着拍手。

      一对新人既已接受大家祝福,就该祝福下一对新人了。新娘双手握着捧花,这束花扎成半球,圆圆的,白色的小花与绿色的叶拥在一起,可爱得不行,新娘举起捧花,向左,对面的人们“啊啊”着移向左边;花去了右边,人们又“啊啊”着奔过去。童歌被人群裹挟着,一时左一时右,一时前一时后,脚下没站稳,咔嚓折了鞋跟。

      有人叫起来:“扔啊!扔啊!”

      新娘不忍再逗大家,转过身去,双手用力向后一扬,捧花冲向了天空。天是那么的蓝!捧花划过一弯虹线,轻悠悠落来,人们互相挤着,似想接那束花,但又羞得去争。韩子惜是勇敢的,她伸手迎向捧花,那捧花也愿意亲近她,稳稳地,她接住了。韩子惜抱着花,笑得比花还要艳。大家鼓起掌来。

      童歌看着鞋子,这双鞋算是废了,幸好它是配伴娘服的,她来时穿的是另一双,不至于光着脚回去。坏掉的那只放到一边,她拿起完好的那只,用手去掰鞋跟。分明是左右配对的,没想到这只鞋跟要顽强得多,她快用尽吃奶的力气,鞋跟也没断掉的迹象。手都掰红了。

      “干嘛呢?”甄扬说,“你没事跟鞋较什么劲儿?”

      童歌扔下鞋,说:“鞋跟坏了。把这个跟也去掉,还能凑合一会儿,我总不能光着脚等婚礼结束吧。”

      甄扬笑了,“你换一双不就完了,又没人拦着你。”

      “你们聊什么呢,那么开心。”韩子惜抱着捧花过来,看见地上躺着的一双鞋,她说:“你鞋坏啦,去换啊,赤着脚再把脚扎了。”

      童歌看着他俩笑起来,“你俩挺有默契呀。”

      韩子惜笑着挽上甄扬的胳膊,甄扬说:“默契什么,正常思维不都是让你去换鞋吗。”

      韩子惜瞥见不远处站的一人,招手叫来:“帅哥,过来帮个忙。”

      “怎么了?”

      “她鞋坏了,你带她换鞋去吧。”韩子惜说:“她刚才可是帮你去找的眼镜,该你帮她啦。”

      “嗯,好。”

      童歌穿鞋站起来,两脚一高一低迈步难受,帅哥扶住她一条手臂,充当拐杖。韩子惜说:“这样走太麻烦了,抱着吧。”

      童歌偏过头来瞪她一眼,然后笑着对帅哥说:“谢了,走吧。”

      那两人逐渐走远,韩子惜说:“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甄扬说:“你想撮合他们?”

      “我觉得他们蛮般配的。——你不愿意啊?”

      “跟我有什么关系。”

      “哼,都是你朋友,能没关系吗?说得像局外人似的。”韩子惜突然踮起脚尖,在甄扬脸上亲了一口,“这一天怪累的,带我去吃东西嘛。——你说这束花放哪好呢?一会儿去买个花瓶?柠檬色的怎么样?又说随便,随便能当饭吃吗……”

      换过鞋,童歌和帅哥没聊几句就分开了,一个独自坐着,边吃边发呆,另一个跟别的男男女女攀谈上了。

      童歌不是不喜欢热闹场合,也不是有什么交流障碍,她一个从事采访写稿五年的,话还未说得腻烦,并不讨厌沟通。只是今天心情不大好。倒也不是难过,而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想一个人待着,不用管别人,放开脑子,想到哪算哪。

      今天是个好日子,小四甄航的婚礼,放假节日,某位伟人的诞辰,不冷不热,没有风。不认识的笑着吃着聊着,甄航和新娘各处敬酒,韩子惜伸勺子到甄扬嘴边,好像在说着“啊——”甄帆喝着酒,甄琦搂着女友说悄悄话,不认识的笑着吃着聊着,一条流浪狗站在大门口。狗黑漆漆的沉默的眼向里望着,眼珠盯住了一处,闭着嘴,它看过来了,眨几下眼,又看看别的地方,扭头就走,尾巴耷拉着,一块一块的灰毛斜刺着,它没有回头,就那么静静走了。

      童歌的鼻子忽然发了酸,她小跑向门口,狗不知钻哪去了。

      童歌心想,怎么没有再快点呢。

      这是一场很好的婚礼,所有人笑着,只新娘的父母落了泪,这泪却不是伤心的泪。再晚些的活动,像是闹洞房,童歌参加不了,因开往五区的车到那时就没了,她也不愿住下来。提着包往外走,韩子惜叫住她,说怎么没让帅哥送呢?童歌说,不知道他去哪,但她要坐车回五区,大概是不顺路的,又说不需要麻烦别人,很快就能到家。道过别,童歌不一会儿到达车站,见有小店亮着灯,进去买了份报纸。

      等车的空闲,童歌坐椅上摊开报纸。头条庆贺科研的最新重大发现,后登载有几个区的事故新闻,医疗纠纷,广告,明星八卦,生育率再创新低,官员审查,机器人生产限制……

      童歌拿笔在报纸上圈出几点,来不及细看,车来了。

      车站门口总是热闹,接接送送,人来人往。但童歌近一年每次出车站回家,都是无人接送的,她不需父母操劳,其实也为自享时光。童歌想着报纸上的新闻,微低头走着,前面忽有一人挡住,绕却是绕不开,那人跟她作对似的,三两次堵在前头。

      “麻烦让一下,谢谢。”童歌抬起头来,直觉得面前的人眼熟,可想又想不起来,横跨一步,这人再次跟过来,“你干嘛?”

      “美女,认识一下。”他笑着说。

      这搭讪方式垃圾得很,童歌没兴趣也没工夫搭理他,一声不吭快步走开。这下他不拦了,倒着走在童歌身侧,他说:“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郝一楠,郝,就是赵钱孙李的郝,一,是一二三四的一,楠嘛,不是男女的男,是‘千千石楠树’里的楠。”

      童歌站住脚,说:“不好意思,我并不想认识你。”

      “可是我认识你呀,童歌。”郝一楠笑着说。

      童歌一楞,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黑很亮,直坠进人的心里去,“郝一楠?”

      “对,名字记住了吗?”郝一楠说:“给你看下我的身份证?”

      童歌只盯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许是风吹的,或是眨眼次数太少,一滴泪从眼角逃了出来,继而其他的也关不住了。

      郝一楠抬手向童歌脸上擦去,“我们回家吧。”

      童歌拍开他的手,“用不着!我回家,你爱去哪去哪。”说着,大步走起来。

      “我知道错了,我错了行不行?别生气了,哎呀,你别哭了,心疼啊!慢点,小心摔着。大街上的,你容我回家再解释行不行?要不然你打我几下?哎呀,你真打啊!轻着点,手别打伤了,留点力气,回去我给你买双拳套。”

      童歌给他最后一下,说:“和谁学会贫嘴了!”

      “哈哈哈,管用就好。”郝一楠拿过童歌手里的包,说:“省点力气,到家了你再跟我算账。对了,我也有笔账要跟你算算。”

      “什么?”童歌瞪他。

      “你今天一天和一个男人眉来眼去的,我都看见了。幸亏他长得没我帅,否则我还真有点吃醋。”

      “……好哇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很久没见,”郝一楠牵住童歌的手,“我的胆子好像越来越小了。”

      “可能不是什么坏事……”童歌也紧握住他的手,走着,抬眼望向天空。天近处是浓烈的蓝,渐生出一排排的白线,沿着斑马线走,橙色的光越重,最终汇聚成一个亮眼的圆。她不禁眯起眼。光明美是美,就是有些刺眼。

      但是,管他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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