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一号进化简史

　　销售刚说完，自远处来一拨人，看穿衣打扮，也是搞科研的。街面上像是开起了科研会议。男一号听着，这些人大致分成三队，一队不同意安装新监控；一队赞成安装；还有一队就不大好分，有凑热闹，持中立看法的，有保持观望，还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有来劝架的，还有专来起哄的，似想让前两队打起来。起初以为是监督安装呢，原来其中内情很复杂。

　　男一号考虑着，是趁乱混进郑老爷子的家呢，还是先想办法联络他呢，销售送还手机，指向旁边摆放着的试衣镜。镜子前没人，却映出人的身影——和童歌有七八分相似的人站在里面，上身套宽松月白色衬衣，下身裹着一件超短裤，脚踩黑色高跟鞋。衬衣，对面店里正卖得火热；鞋，旁边店里新上的货。

　　销售的手在半空对着镜子挥一下，“童歌”就换一件短裤。“我看这几件都挺合适的，您觉得呢？”

　　男一号也给“童歌”换几回衣服，选一件买了。他联络上郑老爷子，问他是不是在家，方不方便出来见面，郑老爷子让他直接过来。

　　搞科研的人们讨论得激烈，少有到处乱看的，有几人发现男一号企图穿过人群，也就瞧几眼，放他过去了。

　　还是上到二楼实验室，郑老爷子忙着实验，台上躺着阿五，胸膛肚皮全敞开，噼噼啪啪冒着火星子，男一号站在门口，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郑老爷子摘下面罩，拽着厚手套，说：“什么忙？”

　　“我们丢了一个，你能帮着找找吗？”

　　“没空，除非把你们的研发流程给我。”

　　“这个我做不了主，需要和他们——”

　　“都收回来了。”郑老爷子的老伙计突然进来报告，听到声“知道了”，就出去了。

　　男一号接着说：“我得和他们商量。”郑老爷子没有回应，低头整理着凌乱的试验台。询问了女二号，男一号说：“可以给你流程，但在她回来之前，我们只会给你前半部分，她回来了，再给你剩下的。”

　　“他什么时候丢的，在哪丢的？”

　　“你同意了？”

　　合上阿五的皮肤，阿五自己从实验台上下来，走到角落里站定，郑老爷子坐下，打开电脑，看着科研部最新发布的公告，说：“还没有机器人被抓的消息。——前半部分流程呢？”

　　“我这就给你。”男一号把资料输进了郑老爷子的电脑。郑老爷子眯起眼睛看一会儿，确认没问题，把文件改成其他格式，重命名，加密，放进隐藏的文件夹。这些东西过会儿再继续整理，得更隐蔽才行。郑老爷子说：“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男一号告诉他时间、地点，然后问：“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哪知道。”郑老爷子说：“他是自己走的，又不是被人带走的，不好查，我上哪知道具体时间。你确定他是被人抓了，而不是故意不联系你们吗？”

　　“……她应该不会这样。”

　　郑老爷子冷笑一声，“那我先问问五区，看这两天发生什么没有。”他找五区的朋友问了，近一个月以来，多是网络犯罪，明晃晃的偷盗抢劫成了新鲜事，还有的，就是有些麻烦的事故。“你也听见了。他有可能去别的区吗？”“六区吧。”就这样，郑老爷子先后又查了其他区，均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事件。男一号说：“抓机器人应该不会闹得很大。”郑老爷子冷笑：“你要是不信我，那还找我干什么。”“……”

　　经过一番折腾，郑老爷子认为机器人丢失跟人类没关系，兴许是出了什么意外，出故障什么的。男一号则不这么看，从被制造出来到现在，几十年了，哪里有过故障，分明是有人捣鬼。郑老爷子就说，人还分常生病，和不常生病的，你们这样的机器人精密，万一丢的那个“身体”有毛病呢。说着说着，差点吵起来。

　　女二号来信，说是得到四号的消息。男一号一看，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女四号怎么丢的呢？被一大堆石头压住了。她那天负气跑出去，直接奔向靠近六区的一处有两座废旧小房子的地方。很长时间了，这块地上的老房子还没拆，因为再没人愿意住这，附近多是高山，山上树少，望过去灰不拉叽，一点不好看，也没人气儿。她待上大半天觉着无聊——动物少得可怜，没可玩的——就再次启程，想跨到六区。走到山脚下，砰的一声，她仰头一看，好多块好大个的石头直砸下来，然后，她就被活埋了。

　　他们这四个机器人是力气大，但没有搬山移海的本领，要是有，上天好不好？女四号没防备，被砸晕了，一晕，就和其他机器人断了联络。醒过来，女四号趴在石堆底下想了想，就这样待几年？多好的主意！可是转念再一想，猴子还有人送桃子，她这，顶好有人刨个坟；二号找不见她，也是会担心的呀。

　　男一号说：“找到了。谢谢你帮忙，我先走了。”

　　郑老爷子赶紧问：“剩下的流程呢？”

　　男一号笑着说：“按照我们刚才说好的，她不是你找到的，所以其余流程不能给你。”出门前他还补上一句，“不找你要回前半部分就不错啦。再见！”

　　郑老爷子差点把实验台掀翻了。

　　走到街上，那群人的会还没开完，男一号站在外围听几句，他们说什么“新监控影响苍蝇机器人工作”，“苍蝇机器人早该淘汰”……男一号听得迷糊，“苍蝇”来“苍蝇”去，他们倒像是一群只会嗡嗡的苍蝇。男一号不再细听，以不引人瞩目的速度跑向车站，打算坐车到六区，再跑到四号所处的位置。

　　女四号被石头们压着动弹不得，重出江湖之时，天都黑了。男三号立在一旁骂街，唾沫星子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女四号先拍去身上的灰土，又用自身清洁系统清理好头发和毛孔，随后跳到女二号身边，抱住她的一条胳膊，软软地说：“二号你来啦，辛苦你啦，也辛苦一号啦。”

　　“我呐？就他们两个辛苦，我就不辛苦？啊？你有点欺负人吧！”

　　“二号，我们接下来去哪？就算是总区，我也跟你去了。”

　　“喂！听见人话没有？”

　　“没，听，见！”女四号对男三号做个鬼脸，不再搭理他。

　　“我也觉得让她跟着你比较好，”男一号说，“这次让石头压住不算什么，下次就不一定了，我们不一定能及时找到她，她藏得太隐蔽。而且我们这样满世界折腾，也不利于融入人类社会。”

　　“融入什么，他们有什么好融入的。”男三号说。

　　女四号也跟着点头。

　　女二号说：“可是我不能带她一辈子啊。”

　　“为什么？”女四号像考拉一样抱住女二号，“在一起嘛。”

　　女二号抽出手来拍四号的头，“早晚有那么一天，我不赶你，你也想自己出去看看。”

　　女四号把脸埋起来，“我才不会呢！”

　　男一号说：“我是说，你先带着她，教她怎么和人类相处，等她能自立了，就随便她去哪了。”

　　女二号看着女四号，叹口气，说：“那就先待一个月吧——”

　　“我不同意！”女四号说，“虽然我们是按制造先后排的序，但是我知道，我们之间是有家庭关系的。你是二号，但你醒得最早，跟在女皇身边最长，你有她妈妈的基因。我，还有三号，我们两个是以女皇的弟弟妹妹的身份制造的。我们就是一家人，怎么能分开呢？最开始我就不同意分开，现在是，以后也是。还有一号——”

　　“我们不能用人类的标准来分什么关系。”男一号说：“从身体构造上看，我们不是人类，我们之间就没有伦理关系。”

　　女四号说：“一号你别说这样的话。你以为我傻吗？我早看见你手里拿的东西了，给哪个女人的吧，反正肯定不是给二号，也不是给我的，更不可能给三号。你都在外面有人了，还说这种话，不就是想和我们撇清关系，然后跟那个人在一块儿吗。”

　　男一号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反驳。女四号接着说：“我知道你和二号没感情，但是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对吧。你现在也明白很多东西了，用不了多久，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别说了。”女二号说：“他说的没错。你身上是有女皇的基因，可也有其他人的，他也是。如果真的用人类的标准衡量，你们去做基因鉴定，匹配度不会高的。”

　　“可是……”

　　“别可是了，”女二号摸着女四号的头说，“他有他的选择，同样，我也有我的选择。你和三号还小，再过些时间，也就明白了。”

　　男三号是一点也不懂，插不上嘴，也不想插什么嘴，只站在一旁听着，等二号的安排。

　　女四号看看二号，又看看一号，再看向二号，二号对她笑笑，她再一次把头埋下去，手臂抱得更紧了，“我不管了，随你们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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