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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似乎听到关门声，童歌整个人紧绷起来。大晚上的，入室抢劫？她徘徊在报警与装睡这两个选择上，同时立着耳朵听动静，就连头发也快惊得全竖直了。房间内再没有其他响动，她却紧张得要命，总觉得有人在看着，一睁开眼，就能撞上一对阴险狡诈的窄眼睛。她不敢乱动，保持着睡觉时蜷缩的姿势，后背发了痒，她仍是不动。她警惕着，警惕着，不知过去多会儿，又睡着了。
猛地睁开双眼，童歌的精神还有点恍惚，昨晚的事是真的还是做梦？眼睛绕过一圈，东西似乎还摆在原位，不凌乱。她伸个懒腰起床，喝着水走到客厅时呛着了，“咳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咳咳咳……昨天晚上不会是你吧？”
男一号偏过头来，说：“是我啊，怎么了？”
“你回来怎么没声音啊？”
“你睡觉呢，我不能打扰你吧。”男一号说：“我应该在你睡觉的时候出声吗？”
“不是……唉，算了。”
男一号见童歌转身去洗漱，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笑，你是不是故意的？”
“啊？什么故意的？”
童歌冷哼一声：“不是故意的也是成心的。”
“你说清楚，我故意什么了？”男一号笑着说。他回来时想第一时间见到童歌，亲口说声“我回来了”，来到床边，看她闭着眼睛，嘴唇紧抿着，气息也不对，明显是装睡呢，他收了打招呼的心思，盯好大一会儿工夫，眼看她睡着才走开。太逗了！
童歌探出头来，满口的泡沫，她含着牙膏说：“还跟我装傻，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
“你一会儿怎么收拾我？给我洗个澡，然后把我叠起来装箱子里吗？”
“呸！”
当童歌问及这几天都干了什么，男一号笑笑，说是出去参加聚会了。童歌心说这绝对是骗人的，机器人还能学会说谎呢，但想到相处以来他的变化，她又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她说：“你怎么想的，怎么又回来了？”
“你不欢迎我回来？”
“……一般般吧。”
“什么意思？”
“就是啊——”
说到关键地方，郑老爷子的电话打进来，童歌转去接电话，男一号叹了口气。这人真会挑时间！
“找你的。”童歌叫男一号。
画面中，郑老爷子的脸色很不好，眼袋本来就不小，好几天不见，好像又胀大了几圈，眼睛也发着红。他哑着嗓子说：“那事是不是你们干的？”
“什么事？”童歌和男一号同时问出口。男一号看看她，说：“你能回避一下吗？”童歌“哦”一声，走两步，回下头瞅一眼，走出屋去。男一号说：“什么事？”
“付昕被人带走了。”看男一号的表情，他不认识叫付昕的，郑老爷子接着说：“就是那天晚上找过来的人，他被总区派来的人带走了，说要参加什么调查。”
“我不知道这事，跟我们有关系？”
“他的心思虽然不都在科研上，实验室也不是缺他不可，但他有天分，多工作几年，收收心，也能做出成就。”
郑老爷子很少夸人，这么说已经是高评价了，但男一号说：“和我有关系吗？”
郑老爷子瞪起眼睛，“那是总区派来的，是专门管你们几个机器人的人！能和你们没关系？鬼都不信！你们前脚刚走，转天就有总区的人找上门，你居然问我和你有没有关系？！狗屁的没关系！”
男一号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被带走，过几天就回去了吧，能有什么，你们不是都按法律法规办事吗，他如果没犯法，不就没事吗。你着急什么？”
“你！……”
“消消气，消消气。”画面中冒出来一条机械手臂，手掌直愣愣轻拍两下郑老爷子的肩膀，“消消气，消消气。”
郑老爷子说：“我跟你个机器人说不明白。”
“既然说不明白，那你为什么要说？”
郑老爷子脸上的皱纹全绷紧了。
哔的一声，画面黑了。
男一号打开门往外看，不见童歌身影，这人回避没了。他随意找个地方坐下，整理刚从郑老爷子那得来的消息。一是得知坑害男三号的人名——付昕；二是付昕被带去参与调查，调查什么？不知道；三是付昕非普通人，这人的动向值得关注，谁知道会不会再耍什么花招；四是这件事确有可能与他们相关，要问一下女二号，是否是她做的？做到什么程度？会不会有其他不良后果？五是郑老爷子是否因为付昕，而对外说出他和童歌，如果暴露，他可以跑，童歌怎么办？六是童歌对此是否有意见，会不会改变想法，不想再收留他？……
咚咚咚，外间有人敲门，“我能回来了吗？”
男一号开门让童歌进来，童歌说：“你们聊完啦？”
“嗯。你刚去哪了？”
“韩子惜不是就住在旁边吗，我刚出去就被叫走了。她说甄扬刚给她打的电话，请她去参加开业典礼，我的电话打不通，她来问我去不去。”
“那你去吗？”
“去啊。你不去？”
“我也过去看看，”男一号说，“我还从来没有参加过开业典礼。哪天？”
“下周一。”
“知道了。”男一号问童歌：“这几天你干嘛了？”
“没干嘛。”
“干嘛不告诉我？”
“你不是也没告诉我吗。”
“行吧，不说就不说吧。”
童歌挠挠额头，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又变了，语气怪怪的……”
“有吗？”男一号看着她笑起来。
“有。”童歌也看着他，过去一会儿，她说：“你……是不是学我呢？”
“我学你干嘛，我又不是鹦鹉，再说我和你说的话也不一样啊。”
“……随便吧。记得提醒我参加开业典礼啊。”
“知道啦。”
男一号单手托起下巴，看童歌在电脑前忙碌着，他脑中却在整理这段时间的经历。那天他朝六区的方向慢跑，途径二区，时间已快到中午，再继续跑太奇怪了，他就缓步溜达着，看看路过的风景。
二区以医疗为主，走在大街上的人，一半是医护人员，另一半是病人和家属。男一号仔细听了，二区人聊得最多的是治得好治不好、风险高不高、会不会遗传等，再就是信不信命、都这样了还能活，这竟然都能死……
这些男一号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人们的选择：病，到底要不要治。有人说，治，倾家荡产也得治；有人说，回家，钱留给孩子们花；有人说，这大夫不行，再换一个，就不信第三十九个大夫也治不好；有人说，听天由命吧，玩去；有人说，他非要救我，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有人说，我当时稀里糊涂就冲上去了，还好他没事，我也会没事的；有人说，老头儿死啦，房子归我；有人说，治不好我管他一辈子……
男一号打算在二区多待一阵子。前几年来过这里，那时没感觉，现在的他觉出这的不同来。二区，是最有人味儿的地方。二区人有的面无表情地面对死亡；也有的大声地哭，大声地笑。没什么情绪的多，情绪浓烈的更多。
男一号在二区做了几天志愿者，帮着护送病人，帮着维持秩序。他看到人被救活，看到人不等挨到医生来就没了，他跟着他们焦急，跟着他们哭哭笑笑，跟着他们气愤吵闹。经过这些天，他仿佛生生死死了许多次。最后他得出一条结论：人是既顽强又脆弱的。
离开二区，男一号仍是慢跑着。二区不同往常，那其他区呢？
三区人大多身体健壮，皮肤黝黑，现役的军人，有几个不壮不黑的？三区是所有区中最整齐的，建筑是，人也是。两个及两个以上的人走在一块儿，不是横着就是竖着——没有斜的——总在一条线上。
刚进三区，男一号觉着三区人比他还机器人，他们板板正正，就像是被程序捆住似的。等男一号参观过他们的训练，也就懂了其中原因。男一号还看了他们的演习，听了他们的宣誓，进而觉出战术战略的有趣。
随后男一号迈着阔步，挺胸抬头地走进四区。有老人过来夸他，说小伙子身体真棒，是块好料子。
入了五区，男一号感受到了平平凡凡的烟火气。五区很普通，没什么特殊气质，普通就是它的气质。男女老少，各行各业，或好或坏，很自然。男一号学小孩子玩耍，学年轻人专注做事，学老人下棋休闲；他学怎样笑，怎样闹，怎样装傻，怎样说话一套一套……
每学会一样，男一号就愈加开心，他越来越接近人类了。他看着童歌，傻呵呵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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