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一号进化简史

　　童歌查过，网上倒是有关于郑老爷子的报道，不过并没有他本人的采访回答，大约这人是向来不接受采访的，上次的采访是个意外，所以她这次采访不了也就没什么，回去跟韩子惜说了，想来能理解，不会责怪的。那堆礼物童歌没动，就当是欺骗郑老爷子的补偿了，再说也太沉了不好拿。童歌没说什么，转身往外走。

　　郑老爷子忽然叫住她，说：“你那个机器人从哪来的？”

　　童歌说：“在我家附近的店买的。”

　　郑老爷子看她不像说谎，挥挥手让她走了。

　　在回去的路上，甄扬无论怎么看童歌，也没从她的脸上看出气愤、沮丧或其他负面情绪，遭到拒绝，她却很轻松似的，眉眼舒展，欣赏着一区的风景。甄扬说：“你没事？”

　　童歌说：“我能有什么事，挺好的。——哦，我就没抱什么希望，反正也是试试，不采访就不采访呗。”

　　甄扬说：“不对，你好像有点开心啊。太奇怪了。”

　　童歌说：“……没有采访就回家，回家当然开心了。”

　　这么说是说得通的，但甄扬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他说：“他认识你的机器人？”

　　童歌说：“我前几次带他来的，所以有印象。他家里机器人挺多的，可能有研究吧。你注意到没有，他那有一个机器人和我那个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他们两个还是有差别的，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大概他觉得有研究价值。”

　　听童歌说完，甄扬更是觉得有问题，一句认识就完了，居然解释得这么多。那个老先生后来的反应也不正常。不过这事没必要寻根究底，他说：“你要回家了？”

　　童歌说：“嗯，先回趟家，然后可能还会去六区，接着找人采访。你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甄扬厚着脸皮跟来，童歌回家，他再继续跟着？脸皮未免也太厚了。她还去六区，这是个好消息，甄扬不由得高兴起来，说：“快到中午了，吃饭去吧，我请。”

　　童歌笑着说：“哎呀，铁公鸡要拔毛了！”

　　甄扬说：“你如果不怕手疼，还可以多拔几根。”

　　男一号生闷气的劲儿一会儿就过去了，冷静下来，继而思考起生气的原因。童歌那么说是为他好，总不能说他不愿意吧，他本不该生气的。至于缘由，听到别人说自己不好——完全不符合事实——的话，一般是会气一气的。想清楚，也就没什么了。

　　其他几个机器人的事情，男一号没跟童歌说，所以像之前一样，童歌去哪，他也去哪。离了六区，他更是惦记男三号女四号他们。男三号再没给他发送过消息，他也联络不上他们，怎么能不担心呢。男一号现在是孤零零的一个了。

　　等童歌回来，男一号就有了个伴儿。他问：“成功了吗？”

　　童歌说：“成了，我们明天回——”

　　“别说话！”男一号突然站起来，眨下眼睛，眼前的画面变了，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呈现出另一番模样，红的黄的蓝的紫的，全成了拼接的色块，只剩个大概轮廓。

　　见男一号的眼睛从左看到右，再从右看到左，像是在扫描什么东西，童歌不仅闭上了嘴，动也不敢动了。她心想，难道是有人发现他的身份，追过来藏在哪了？一区能人多，他们没来多久便被人盯上也说不定。

　　男一号说：“你被跟踪了。”他绕过童歌走到门口，抬手向门上一抓，捏住什么东西，又回到童歌面前。

　　这是只无声机械苍蝇，会“隐身”，是早些年就退役的侦查型机器人。

　　童歌看着男一号手里的假苍蝇，它的两颗眼珠子比身体还大，一格一格地摇晃着，像是要挣脱出来。她又是好奇，又是有些惊异害怕，这小东西看上去呆呆傻傻的，但比真苍蝇可怕得多，她的一举一动，全入了操控者的眼睛。

　　男一号说：“就是这个东西。它行动迟缓，不好找出来，但是很容易抓到。你以后要是看见了，一定要把它捏死。”女二号就是这么对他说的。他又学着女二号的样子，把苍蝇举到眼前，说：“别再找我们了，签过协议，我们遵守，你们也应该遵守。”

　　男一号正要用力，机械苍蝇说话了：“你果然没事。”

　　是郑老爷子的声音。

　　这老头儿太狡猾，装作相信童歌的话，转头就派来只苍蝇。童歌问男一号：“我说话他能听见吗？”

　　郑老爷子说：“我听得见。你们俩来一趟。”

　　童歌和男一号到了，郑老爷子直接说起他得到的那条消息：有机器人潜入一区。郑老爷子没有隐瞒消息的来源，这是从别处听来的，不明真假。他这样直截了当，既是为博得他们的信任，也是为显示他没什么坏心思。真诚点对谁都好。

　　童歌和男一号互相看看，都没说话。他们还搞不清楚这老头儿想干什么。

　　房门打开，旧机器人端进来两杯水，一杯给童歌，一杯给他的主人。送完水，他立在主人身旁，再不动了。

　　郑老爷子喝口水，告诉他们他没有恶意，只是想研究下男一号，学会令机器人拥有自主意识的技术。

　　男一号不说话，童歌就问了，说：“为什么呢？你就不怕制造出来第二个女皇？”

　　郑老爷子说：“你看他像第二个女皇吗？”他说出那条消息其实有两个目的，一是为把男一号吸引过来，二是为确认男一号的身份。一个目的都没达成。却是机械苍蝇办成了事情。听到“协议”两字，他就知道了男一号是女皇的“遗产”，对男一号的兴趣也就越发的浓了。

　　郑老爷子说：“他身上的技术，只要是对机械感兴趣的都想要。”

　　男一号说：“技术不是已经被总区获取了吗，你可以去找总区的相关负责人要，我不能给你。”

　　“为什么？”

　　“我不想有个和我拥有同样思考方式的兄弟。”

　　郑老爷子一下子就明白了，尽管男一号是由那项技术研制的，但他是成品，而非原理本身，从他身上提取技术，只会得到克隆版的男一号。强行研究，不说男一号会跑，就算控制住他，等研究出来原理，可能郑老爷子都在骨灰盒里躺好些年了。

　　找总区要技术？根本不可能。

　　似乎只能死心了。郑老爷子叹口气，伸手拍了拍旁边的老伙计。老伙计缓慢地转过头来，说：“怎么了？”

　　“没什么……”

　　话听清了，但童歌全不理解。许是采访过太多次，得了职业病，她总想插话问问。这会儿他俩一个满脸沮丧，一个默不作声，她就说：“什么协议？我怎么没听懂。”

　　郑老爷子说：“你不用知道。”

　　童歌看向男一号，男一号说：“回去我可以告诉你。”

　　“行了，你们走吧。”

　　“那个采访……”

　　“我不接受采访。”

　　“那介绍其他人采访的事……”

　　“算数。”

　　回去后，确认房间内没有什么机械苍蝇、蚊子的，男一号告诉了童歌关于协议的事。女皇与总区签订的协议没有公布，因有些内容最好是少数人知道。协议中说，自主机器人与人类永远休战，互不干涉对方发展，其前提是女皇永远消失。女皇用技术换取了男一号等机器人的存活。

　　童歌说：“他说有机器人入侵一区可能是真的，你要在一区待一段时间调查清楚吗？”

　　男一号说：“不用，我跟你走。”

　　童歌想了一会儿，说：“假如有什么突发状况，比如其他机器人遇到麻烦，你会帮忙吧？你去就别告诉我了，直接走，可以回来，也可以不回来，你自己看着办。家里的话，我先瞒着，说把你借给别人用了，你千万别突然回家，这样我不好向家里交待。尤其我妈……你明白吧？”

　　“明白。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你真打算走啊？”

　　“你说的啊……”

　　“好吧，暂时想不到其他了。——你能制作出来个和你差不多的机器人吗？”

　　“不能，你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就是好奇。像你这样的机器人如果量产，”童歌打个哆嗦，“我估计世界就乱了。”

　　“为什么？”

　　“真的假的，男的女的……”童歌摆摆手，说：“没什么，就是我的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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