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一号进化简史

　　喷香小面馆，店如其名。

　　门敞开着，门帘子就像是一根根并排垂着的细面条，靠近了看，每一根面条像是用小鹌鹑蛋串起来的，有香气散发出来，引人直流口水。顾客舔着嘴唇进去，捧着肚子出来，一进一出，门帘子哗啦啦的响。

　　掀开帘子进去，店内满满当当。每张小长方桌旁坐着的人都不少，男女老少皆有，个个吃得一脑门的汗，热，可是吃得那么痛快，叫上几个亲朋，围成一桌，边吸溜面条，边闲聊，带劲儿！要是有人坐在一处，既不闲话家常也不大口吃面，说不得要挨个白眼儿，斯文人来这干嘛，去别的地方斯文不是更好？当然也不一定，大家忙吃忙聊，没空看旁人。

　　顾客大多是店内常客，女老板多少认识，脸熟得很，叫不出全名，就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叫，这样叫着倒也亲切。

　　“李姐，你的面，小心烫。”女老板提醒着放下大海碗，抓起肩膀上的毛巾擦了下脖子。

　　李姐推下碗，手快速逃开了，筷子进了碗，“好，谢谢。”

　　女老板又忙去招呼其他顾客。

　　男一号跟在童歌身后挤进店来，没找见空座位，听女老板朝门口喊：“没座啦！这热，二位先去其他店看看吧。”

　　童歌和男一号都愣住了。坐在门口的大叔说：“一会儿再过来；预订也行，去外面找订餐电话，小窗口拿东西。”

　　女老板喊：“谢啦刘哥！”

　　“嗨，用不着！”

　　童歌“哦”一声，男一号又跟着她出去了。门口旁边立块小牌子，上面写着订餐电话。眼睛扫了一大圈，童歌没看见什么小窗口，说：“哪有窗口？”

　　男一号盯着一个方向说：“是那里吧。”

　　好长的一个队！都看不清排在最后面的人长什么模样。童歌眯眼歪头看了下，现在订餐，等拿到饭菜，大概饿得劲儿都没了。刚没注意，她还以为是另一家小店。

　　在童歌犹豫去附近哪家店吃饭时，男一号在思考一个问题：小面馆的女老板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一般来说，卖东西的希望买东西的干脆且有耐心，不挑不捡，看上哪样商品痛快付钱；买的人太多，能耐着性子等一等。就像之前听芦荟头说的，谁嫌钱多，只会嫌钱少吧。女老板那话，似乎站在顾客的立场，她挣不挣钱倒无所谓了。

　　男一号和童歌去了对面的一家店。这家店没那么热闹，散坐几位食客，空调温度适当，不冷不热的，可跟小面馆比就显得有点冷清了。

　　随意点份餐，童歌等候的工夫，发现旁边桌的人时不时地眯眼望向对面的店。这人一张板砖脸，从侧面很难看出鼻头来，他面前只放着一杯饮料。这人察觉到她的目光，看过来，又低下头去喝了一口。

　　童歌拉着男一号笑呵呵坐过去，低声问：“您也是从对面过来的？里面人太多了。”

　　“可不是。”他说：“他家面是一绝，整条街就他们一家有这个味儿。”

　　“平时都有这么多人？”

　　“那倒没有，好像今天有什么活动，我也不太清楚。几天前我跟今天一个时间来的，就买着了。你是过会儿再去，还是就在这吃了？”

　　“这吃，东西都点好了。您呢，也在这吃？”

　　“我再等会儿，一会儿再说。”

　　这家店的店主直愣愣走过来，盘子咣当放到童歌的面前，“您几位还想要点什么？”

　　两人都说不要什么了，店主却没离开，坐到旁边，也拿眼去瞅对面的喷香小面馆。“生意真他妈红火，我这什么时候也能有那么多人？累死也值了。”

　　连男一号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了，他这是羡慕，开店的希望店里生意好，多挣些钱，这才是正常想法。但店主接下来的话，他就有点听不懂了。

　　店主问童歌和另一位顾客：“他们家的面有那么好吃吗？我也买一份尝过，感觉挺一般的，比不上聚福的饭菜。”

　　对面的饭菜童歌还没吃到嘴，她也不知道聚福是个什么店，就没说话。那位顾客说：“聚福啊，我也去过，味道也就那样，但是太贵了，在那吃几顿饭，我五分之一的工资都吃进去了。去聚福哪是吃饭，那是去花钱摆派头的。她家的菜没那么精致，但是量足，吃得饱还便宜。去那的人不就想吃个实惠。”

　　店主的嘴巴弯成个拱门，他说：“聚福的厨子可是大厨，获过奖的，当然比他们家的精致。再说我这也不差，我师傅也是大厨，价钱也比聚福便宜得多，怎么人就比不上他们家？”他小声说：“风水不好？”

　　男一号想，哦，原来这家店生意不好是因为风水，那改一下风水不就好了。风水是什么？他搜索起有关“风水”的资料。

　　那句风水不好，男顾客也听见了，他笑着说：“你也开个小窗口，这叫什么，财气贯通？”

　　“你这是跟我开玩笑，他们家那么多吃东西的，能是小窗口的原因吗？他们家开小窗口之前人就不算少。可能就是因为店里头空间太小，才开了个窗口……”说到这里，店主望着对面长长的队伍，突然眼前一亮：高啊，就得开个小窗口！这广告打得好，没来过的这么一看，这家人多，菜肯定好吃。谁知道那么多人是不是真来吃东西的。对，他得赶快开个“窗口”，酒再香也怕巷子深。

　　店主又问那顾客：“你觉得他们家菜怎么样？”

　　“还凑合吧。”

　　店主咧了下嘴，果然，他们家的菜也没有多好吃。

　　顾客喝口饮料，接着说：“你如果生意好，是不是要把店扩大，开多少个连锁店？这家面馆怎么不见动静呢？”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店主说，“不想多赚钱的，那是脑袋里养胖头鱼了。”他皱着眉挠挠下巴，“不扩大店面，也不开连锁，有点原因吧……”他站起身，对童歌他们说声“吃着啊，有要的再叫”，走到柜台前，拿起了电话。

　　没什么好说的，童歌低头吃饭，男一号目视前方坐在她身旁。那位顾客又喝一会儿饮料，双手插在口袋里，走了。童歌还回头看了一眼，那人走出店，不是朝小面馆去的，拐个弯沿着街越走越远。

　　这家店菜谱上的图片好看。蔬菜看着就脆生，肉质鲜嫩，酱汁薄薄盖上一层，亮晶晶的；再说汤，大碗的正中央堆成一座小山，汤汁浓而不腻，隐约能看出藏在里面的材料，表面飘着圈圈油光，缀着小巧的绿叶……

　　童歌点的菜，菜样倒是和菜谱上的一样，但怎么看都像是另一道，至于味道嘛，能下嘴。她吃下小半，肚子垫好底，带上男一号出去转弯。看着顺眼的店，她进去要一味特色，不至吃饱，尝到美食的花样不少。在美食街上逛，来六区的任务早就抛开了。

　　路灯全亮起来，童歌和男一号往美食街外走，路过喷香小面馆，恰好见有几人从面馆里出来，看打扮应是某种公职人员。

　　一人对小面馆店主说：“不用送了。”

　　女老板送过去几大袋子，笑着说：“太麻烦你们了，这么晚了，拿回去吃吧。”

　　“谢谢，我们不能拿。”这人把袋子推回去，说：“这次算是突击检查，没有任何问题，希望你们继续保持，也许能获奖。”

　　“获奖不敢想，都是应该的，做饭的，哪能乱放东西，干净、保质量是第一位的。您说我说的对吧？”

　　“嗯，我们先走了，再见。”

　　女老板笑着说：“再见，有空来啊！”

　　男一号在童歌这了解到一点，人有时候定下什么计划，就是用来打破的。她明明说好要找个地方住下，明天正式开始工作，可走到面馆门口，看几眼，进去跟老板边吃边聊上了。他想起女二号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来如此，人类啊，善变。

　　男一号想上一会儿，明白了，人的计划好比复杂的流程图，开始之后是好些个判断，累了还继续吗？烦了还继续吗？达不到预期结果还继续吗？遇到突发事件还继续吗？……或许因为人总是处在判断之中，判断的多少、快慢，影响了他们的运算速度。这么想着，他庆幸自己不是人类，大脑思考得再多也不累，有些疑问他现阶段无法解决，不代表以后也解不了，他可以先把问题存起来，慢慢研究；人类遇到难题，选择遗忘的占一部分，选择求助的占一部分，选择搁置的占一部分，选择坚持的占一小部分。看来作为机器人，自有机器人的好处。

　　店里仅有童歌、女老板和男一号，围张桌坐着，桌上两大海碗的面还在冒着热气。男一号在一旁干看着，看那两人吃得嘴角满是油亮，说说笑笑，聊到激动处，女老板还拍起了桌子，豪爽得像武侠剧里的侠客，就差背一把饮过鲜血的大刀了，菜刀有，就是差点意思。

　　“小童，你可不知道，我刚在这开店的时候，那场面！我跟你说，你都不能信。”

　　“怎么了？”

　　“同行是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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