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世界的尽头

作者:七里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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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5 章


      差一点,差一点就做错事了。
      我走在回家的楼梯上,忽然停住了,扶了扶脑袋,怎么会……越来越不忍面对他,越来越无法抗拒他了,是否自己正在迈入一个柔软的漩涡,也许有一天真的会心软到为他放下自己的坚持,心甘情愿回到他身边的地步。
      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好了,也许这一刻会心痛,但至少会活得自在。

      我站在那里伫立了一会儿,等到微微放松了一点,又缓缓沿着漆黑的楼道,慢慢向前走。
      然而到了家门口,还未抬起头拿出钥匙,早有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过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杜晨大大咧咧的走近,走近闻了闻,蹙眉说道:“你怎么喝酒了?和谁?”
      酒味有那么浓吗?为什么我没发觉。
      他的目光就像审犯人一样的盯着我,本来想解释,忽然。等等,为什么我要向他解释。我抬头看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等你啊。”他说得很自然。

      其实,说实话,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有着一种缭乱的感觉,刚刚才和舅舅分开,现在又要面对着他,无论如何心里面都会觉得有一种难言又苦乱的东西存在。
      我语气有些不耐烦的说:“你等我干什么?”
      “等你给我做饭。”
      “什么?做饭?”我诧异的看着他,“我什么答应了你给你做饭。”
      “既然你都能给别人做,为什么不能给我做,我不管,把钥匙给我,我在这里站得累死了。”他伸出了手。
      我迟疑着,他一进去,又得拖拉着不肯走了。
      前几天就一直这样,还是我死说好说的轰他出去的。

      “……今天我有些累了,你还是先回去吧。”我没有掏出钥匙,低头按了按太阳穴,没有看他的表情,良久的寂静后,他说:“你就这么讨厌我?”
      抬头面对他倔强而受伤的脸,心底瞬间又滑过一丝不忍,心头动了动,唉,算了吧。他一向真的不吃,来蹭饭吃,这我知道。已经九点多了,指不定饿成了什么样子还硬撑着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
      我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再去面对那种沉寂而苦涩的目光,缓缓掏出钥匙,“我今天累了,也没有买菜,给你煮些面吃吧。”
      杜晨的眼睛露出了满意的目光。

      我走了进去,没有管他,径自的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感觉到右侧沙发的凹陷,他坐在我的身边问道:“你今天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摇了摇头,“跟我们老总出去应酬,多喝了几杯。”
      “你那什么老总,怎么老带你出去?!”他倒为我抱不满了。
      我微微一笑,睁眼看着他,起身说道:“我去给你煮面。”
      “很累就不要做了,少吃一顿饿不死的。”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没那么差,煮碗面都不行,但答应我,吃完就走吧,我今天想早点休息。”
      他没有答话,我以为他答应了,走进了厨房。

      但是听到他说今晚要在这里过夜时,我火了,“你不是答应过我,吃完就走的吗?”
      吃满喝足的他坐在沙发上娴熟的开着电视说道:“我被我爸爸赶出来了,没地方去。”
      “你自己有房子。”我恶狠狠地说道。
      “没收了。”他的语气正好和我相反。
      “去找你朋友!”
      “他们要么结婚了,要么怕我们家老爷子。”
      “那你不要找我行不行,去住旅店?”
      “没钱。”
      “我给你钱好吧?”
      “我不要女人的钱。”
      我已经忍无可忍了,“杜晨,我今天真的很累,想要休息,你不要开玩笑了,你连行李都没有,快点回家吧。”

      他转过头非常郑重地看着我,手里还依旧捏着遥控,“我没开玩笑,我跟我老爸吵了架,就跑出来了,小西,我实在是没地方可去了,才投奔你的,况且,我跟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影响你,我就住在这客厅里总可以了吧。”
      “但你住在这里真的不方便。”我不肯让步。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也不会伤害你啊,况且他都住得我为什么住不得。”
      最后他说得很委屈,又透着些许的坚定,听起来倒像是我的不是。
      “那性质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他愤愤的说:“反正我在这里,他就不会再来骚扰你了。”他抱起了沙发上的抱枕,已经是死都要赖在这里的迹象了。
      我气得怔在了原地。
      而前几天早上的事又迅速的回闪。

      前几天一个早上未醒将醒间,就听见了急促的门铃声。
      还在闷着身子赖床,客厅里早有脚步声走过去开了门。
      然后只听到熟悉的一声:“Suiprize !”
      然后……再也没有声音了。

      睡在床上的我觉得空寂得过久了,有些不对头,我拢了拢头,跶着一双拖鞋走了出去,朦朦胧胧的站在门口问道:“步扬,什么——”
      步扬转过头看着我,脸上无奈而尴尬,同时我看见步扬的身上洒满了深红色细碎的玫瑰花瓣,散散碎碎的如同红色的波浪的花瓣钩挂在他的黑色发丝上,白色的T恤上斑斑点点似乎是被红色的雨点染红了,连着满地的花的海洋,像是春风之神席卷着漫天的红色花瓣缓缓走来,又隐约得只能看见团团白色的虚雾,仿佛空气中都可以闻到玫瑰的阵阵香气……而杜晨抱着大捆的玫瑰花,面色铁青的站在门口……
      想到了是发生什么,脑海里的沉迷瞬间被冲散,我揉着肚子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们实在……”
      都已经完全笑不成声了。

      直到步扬迅速的找了个借口出门,杜晨黑沉沉的脸坐在了沙发上,我也没能止住笑,一边喝着茶还一边扑哧扑哧的笑出来。
      正应该记录下来的,别人指不定怎么想他们呢?
      一想到杜晨和步扬可能被误认一对couple,我肚子都笑疼了。

      杜晨终于耐不住,转过头冷冷的看着我,“他怎么会在你家里?”
      我捂着肚子,端着茶笑着:“先……先等我一会儿,让我笑完……”
      笑得越来越止不住,杜晨终于火了,站在我面前,气急败坏的说:“陆小西,告诉我,他怎么会在你这?!” 我抬起头看他,还是笑,“就是……他忘带钥匙……嗤嗤……被反锁在外面,就在我家借住一晚……可是你今天真搞笑……”
      杜晨一听语调都提高了好几分贝。
      “他忘带钥匙,要住你家,你就住了?!你怎么这么笨?!”
      “他是回来后,发现没带钥匙,不住我家住哪?”我抬头看着他,渐渐止住笑。
      “不可以去酒店吗?他分明就是骗你,跟你共处一室。”
      “什么共处一室?”我笑着扭过头,“步扬可没对我做什么,他不去旅馆是因为太晚了,你别老往人往那方面猜。”
      “陆小西,他在降低你的戒心知不知道,等你以后一个人在家,他就可以对你为所欲为了。”
      杜晨显然是对我的做事抱有很大的意见,语气急躁,像是面对着一个一直很不成器的学生,苦口颇显,想要立刻把他教好一样。
      “什么为所欲为,你怎么把人想成这样?!”我站起来无视他,开始准备做早饭。
      他被我气得噎住了嘴。
      那天他一直站在那里瞪着我不说话,我也就不答理他。
      之后几天都没过来,我还以为他被我气到了,不想再理我了,想不到原来做的竟然是这样的打算。
      我伸手抚了抚额头,天哪!

      杜晨已经在忙乱乱的翻东西,一会要被子,一会儿要牙刷,一会儿念念叨叨着该换个大点的沙发,要买浴衣,买睡衣,要买什么,一会儿又抱怨我这里太小了,买了东西也肯定放不下……
      我知道跟他说理已经完全不通了,我终于知道我将为我的两次心软付出什么样代价!
      我理都没理他,径自走进了房间。
      真的,我今天太累了,好想努力休息一下,平复过来。

      但到了早晨,早早醒来,看见杜晨一个人盖着西装蜷在沙发上的时候,我又于心不忍,我昨天一早沾床就睡了,竟然忘记给他拿床被子。
      他睡在那里的时候,表情非常像一个婴儿,以往的倔强不见,反倒露出的是一种淡淡的忧伤。
      而顾宇轩平时寡言冷漠,但睡着的时候呼吸非常的平静,有着如同神袛般沉静的面孔。
      我揉了揉头发,静静走回房里,给他盖了一床被子。
      然后我就坐在沙发的旁边,怔怔地想着。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杜晨是他的侄子,我一定就会接受他了,因为不仅他为我付出了那么多,而且因为如果不存在愧疚和抵抗的情绪在,我和他在一起将会非常开心。
      记得有一次晚上,他硬拉着我跑到海滩上去看烟火。
      那是我已经离开顾宇轩时候的事了。
      他非常的积极和活泼,一直跟我指指点点的说着各种樱花的形状和颜色,各样的矜持和美感,他会带着相机,让我自己拍出来,而且一定要把他排在照片上。
      他让我永远面对着他,不要忘记他。
      那时候我总说他站在那里会破坏风景不肯拍,但实际上我只是怕而已。

      因为我想起了那个教我用眼睛记住烟花的人,眼睛虽然透彻清晰,永远不会失真,但存储的一定是在记忆里。
      而这记忆你虽然说过不会忘,但未必不会埋葬。
      我也是很久才在脑海里再次翻阅起来。
      而相片是冰冷毫无感情却直白真切的东西。
      它天天提醒着你,不让你以往。

      真实与虚幻的较量,爱与时间的较量,有时候往往说不清道不明,小时候看电视,总会出现这样一个情节,男主角本来喜欢的是自己梦中的仙女,一般都是优雅大方,高贵温柔,或者一见倾心,或者倾慕已久,然而最终的大结局,一定是男主舍弃了也同样喜欢他的那个梦中女孩,回头追寻着那个永远傻乎乎陪在他身边的人,她一般惹他讨厌,却永远舍弃不了她。
      总是到最后一刻才明白,那个女孩已在自己的生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总是最后一刻才明白,每一个虽然都向往皇宫里的珍馐美味,但与我们生活的,永远都只是那些随时在身边温暖我们的清粥小菜。
      矜持和高贵远没有熟悉者亲切来得令人感动。
      遥远的东西虽然美好,但只有现实中的温暖才会让人觉得更加动人心肠。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顾宇轩的性格和杜晨一样,不是一定要等到我们见面才肯请求我的原谅而是这样一直的缠着,等着,我恐怕早已经投降了。
      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和如果。
      杜晨变不成顾宇轩,顾宇轩也变不成杜晨。

      杜晨微微动了动,裹紧了被子,眉头拧在一起皱了皱等发觉自己身上的东西有些温暖的时候,表情又慢慢的松弛开来。
      其实这样看起来,他很可爱。
      几乎是永远都不会生气,又永远不会伤害你的人。
      我想即使有一天,我跟他吵架了,那么投降求饶的肯定是他,会把喜怒放在脸上明明白白等着你安慰的也是他。
      而无论怎么样,都是他。

      但是只可惜,他是他的侄子,是我完完全全不能接受的一层关系。
      完完全全。
      我起身站了起来,走进厨房里给他煮了早餐,留下一张字条后,收拾了一下东西后就提早上班。
      字条上面写着:厨房里有早餐,我先去上班了,另外,上午住到别人家里去吧,如果你不搬出去,我会一直在我同事家里住。
      这些是我不能诉诸于口的东西,我也无法想象他看到这些东西的表情。
      所以我只能逃避着。

      害怕他打电话来,所以我的手机一直都关着,希望中午回去的时候 ,他已经离开,而且因为受伤,再也不出现在我的面前。

      但是想不到只是上班了一会儿,他就急匆匆地找了过来,那时的我正站在我们公司的窗口处,看见他快速的跑了过来,来不及思索,飞快的叮嘱了办公室的同事说我不在,就躲在一格大理石圆柱的后面。
      杜晨跑了进来,见着我了我的同事,口气焦急的问道:“有没有看见陆小西?”
      张丽淡定的看着他说:“好像出去了。”
      “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张丽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我真的有很要紧的事找她,告诉我她在哪里好吗?”杜晨的表情很恳求。
      张丽看了看他,终是摇了摇头。

      “那你能联系到她吗?她的手机关机了,我打不通。”
      “不能。”
      杜晨无语的看着张丽,最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告诉她,她弟弟出事了,要她快点赶到**医院。”
      轰隆一声,身子一震,顿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杜晨!”我从石柱后面叫住了他,跑到近前,“我弟弟出什么事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着受伤的神色,“你在躲我?”
      我面对着他无法回答。
      他也没有在说话,径自朝着门口走去,“我车在外面,我带你去。”

      “不是说不会复发的吗?怎么又复发了?”我扯着白大褂一生的袍子哭着说道:“你救救他啊,你救救他!”
      医生一边推开我的手,一边说道:“对不起陆小姐,这样的事我们也无能为力,你弟弟虽然骨髓移植后成功了,但是不到五年又复发了,而且这次的情况很严重,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你骗人,骗人!他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发生这种事我们也很抱歉,我们要尽快跟你弟弟以前那家医院联系。”
      杜晨在旁边抱着我,让医生离开:“小西,小西,冷静一点,手术还没开始,你不要担心,你弟弟会没事的。”
      我倒在杜晨的怀里,抓着他的袖子,“怎么办,他才十七岁……”
      杜晨轻轻的拍着我的背说:“没事,会没事的。”
      医生面容镇静地看着我说道:“不过他应该一早就有症状的,难道作为他的家人你都没有发现吗?否则也不用拖到这么严重了。”
      我怔住了。

      手术室里的灯红灯亮着,我蜷在椅子山,杜晨坐在我身边照顾着我,步微坐在我的右侧面容呆滞的看着手术室的门。
      姐姐和步扬先后赶到。
      然而没有人敢说一句话,连脚步移动的声音都没有响起,每一个人都定定地站在那里,面容沉重。
      而医生的那句“他应该一早就有症状的,难道作为他的家人你都没有发现吗?”一直如同梦魇一般的缠绕在我的心里。
      其实上个星期我是发现了他面色不好的,而他跟我说是感冒,我也没在意,但原来……原来……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怎么就会这么傻,这么笨?不懂得带他去医院好好查一下?!
      我怎么就这么傻啊……

      “患者体内的白细胞不断增高,毛细血管本来就很细小,血液流动速度一旦变慢,人体所需的氧气就会供应不足,最后导致心脏或大脑缺氧而死……”医生念完缓缓合上病单,最后看着我们低声说道:“节哀顺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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