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皮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关芝看着面前吃着她做的包子，大快朵颐的关浩。从刚开始到现在，还是感觉不可思议。从时间上来说，这副身体跟关浩才见过两面而已，却比她之前相处得还要亲近融洽，她实在无法理解这种迅速发展的程度。
　　“看什么，你不饿吗？”关浩在忙碌的进食中分出一抹抹闲暇。
　　“我不饿。”
　　关芝微笑着说着。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刚刚的坏心情完全没有了，甚至还有点愉快。
　　忙碌的劳动和有成就感的回报的确能使人身心愉快。
　　关浩看了她一眼，继续低下头吃东西。他好像饿得太久了似的，整整吃了两大笼包子才完全满足。餍足的吃完包子，擦干嘴坐直身。
　　关芝见他吃得差不多，把他身侧两笼空空的蒸笼拿走。
　　“别拿了，待会自然会有丫鬟来收拾。”
　　“没关系。”关芝已经把蒸笼拿回锅灶旁放好，也把所有的砧板，沾着面粉的灶台擦拭得干干净净。
　　关浩盯着她忙碌的背影，突然开口，“你不是什么大家小姐吧？”
　　他很怀疑，明明长得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可做饭做包子什么的实在是熟练极了，就算是喜欢下厨的大家小姐，也没有把灶台周围，甚至柴火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吧。
　　关芝被他的话一惊，拿着抹布的手都不自觉停住了。
　　看着她几乎很明显的僵硬起来的背影，“你不用怕我，我不会在意你是什么身份。”
　　关浩提起他那把永远不离身的霸王枪起身，“我只会分辨哪些是好人，哪些是坏人，哪些是与我亲近的人，哪些不是。”
　　关芝转过身，关浩正走过她身侧，“谢谢你做的包子，以后我饿了，还来找你。”
　　“啊……嗯……好的。”
　　关芝低下头，有些手足无措地攥着手中的抹布。
　　“你多大？”关浩站在她肩侧，几乎快超出她大半个脑袋的身高。
　　“……十五。”她记得这副身体的年龄是十五。
　　“跟我同岁。”
　　“噢。”实在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
　　“我走了。”
　　问完又突然离开，完全没头没脑的。
　　关芝看着他提着笔直的霸王枪从门口离去的背影，还觉得愣愣的。

　　第二天，关其便安排了关芝私底下与关在牢中的父母见面。从关其今天早上来找关芝，说要安排她与她的“父母”见面时，身体里一直垂于凡事不理状态中的洛雪立刻醒了过来。
　　在牢中，几乎也都是洛雪在用这副身体与她的父母说话。
　　洛雪的父母本是和城的富商，在牢里却仿佛受了很大的罪，明明才刚刚五十多岁的年纪，却已经如同七十多岁的衰老。
　　牢中的光线不好，到处又都是稻草的霉味，俩个老人家衣衫破乱，气息奄奄，显得十分可怜。洛雪进入牢里的第一眼，就已经崩溃不能，和他们相见的整个过程又哭又笑，一会儿抱头大哭，一会儿又互相安慰。
　　关芝也只是藏在身体深处慢慢地看着。
　　于她，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亲情的温暖。
　　对于从未感受过的东西，她也只能是看客而已。

　　出了牢狱，一直在外等待她的关其正站在狱口的青色瓦檐下抬头看着。其夜，正好一夜春雨过后，瓦檐上方冒出青嫩的绿苔，天空青淡净润。
　　听到声响，转头看到洛雪。
　　那时的洛雪身体里的还是真实的落雪，而真实的洛雪当然比关芝和这身体的契合度高，关芝即便一直尝试着控制身体，却完全无能为力。
　　身体里的洛雪也似乎因为悲恸把她的声音完全忽略。
　　“洛姑娘。”见洛雪低着头，眼眶红红的出来，关其走上前去，用温和的声音询问：“怎么样了？跟令尊令堂说了吗？”
　　洛雪半天没有抬起头。
　　关其知道她现在心情大概很是难过，心中也有些不忍。想伸出手拍拍她的肩，想想又不妥，“洛姑娘。”刚想柔声劝慰几句，谁知洛雪突然双腿跪下，哀求道：“关公子，求你救救我的父母。你想要什么，洛雪都答应。”
　　关其连忙想伸手扶住她，“洛姑娘，你快起来。”
　　“关公子，我求求你了，只要你答应我，你想要什么，洛雪真的什么都愿意。洛雪已经死过一次了，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但今日看见父母还如此遭罪，才知自己实在罪孽深重，愧为人女。洛雪实在不应该斤斤计较那些，只要父母还能健康安在，洛雪就真的再无所求了！”洛雪跪在地上，抓着关其的衣角，泪流满面。
　　关其扶不起她，只好微微半蹲下，“洛姑娘，你别这样。”
　　洛雪紧紧闭住眼睛，睫毛颤动，泣不成声。
　　关其叹息：“洛姑娘，即便你不这般求我，我也会帮你的。你快起来吧。”慢慢将她扶起，“别哭了。”温声劝慰。
　　洛雪一下一下抽泣，肩膀耸动，直至慢慢的平静。
　　关其则一直静静地，眉头微皱的看着她。
　　这其间，关芝看得焦急，却完全无可奈何。

　　回去的路上，关其和洛雪一直静默不语。
　　洛雪身体里的关芝和洛雪却在交战。
　　洛雪的灵魂平静后，终于能感觉到关芝的反抗了。
　　——关芝在尽力夺回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你打算怎么做？”关芝完全取不回主导权，开始变得焦躁，“当初在地府里明明说好，我们两个人的灵魂融合，但是身体是归我控制的。你现在赶快脱离我的身体。”
　　两个人的灵魂在身体深处只是各半颗灵球，现在洛雪的半颗灵球因为意念聚集，完全膨胀，侵占肢体，控制了这具身体的所有主导力。
　　“不，以前是我思虑得太不周到了，现在我要救回我的父母。”
　　“我可以帮你。”
　　“不，我自己来。你和我的父母根本没有感情。”
　　关芝简直快发狂了，明明在熟识的身体里，却完全无法控制的感觉竟然会是这样，“你先回去。等提到关于你父母的事的时候，我会让你出来。”
　　洛雪无声，态度却是坚决的。
　　“洛雪，你不能说话不算话，明明这具身体阎王老爷是判给我的。”如果才刚刚过了十几天就被洛雪夺回主动权，那么她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我救出我的父母亲，就还给你。”洛雪的声音变软了。
　　“你打算怎么救出你的父母？”刚刚她朝关其下跪，那意思就已经说的很清楚。“洛雪实在不应该斤斤计较那些。”那些是指她不从张少吗？
　　如果再来一次，她是不是会……
　　“会。”身体里的洛雪和她几乎能互相感知对方的想法。
　　“如果还能重来，即便毁了这身子，我也不该让父母受如此大的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却为这让他们受难。”洛雪身体里的声音哽咽。
　　关芝却倒吸一口气。
　　她或许真的自私了，但难得的，她能有洛雪这副这样美丽，还是处子之身的躯体，她实在不愿意就这样轻易破坏。她贫瘠的一生才刚刚因为这具身体露出些许希望幸福的苗头，她真的很不希望就这样毁坏。
　　从骨子里来说，关芝还只是一个毫无学识的市井女人，她认为无论多漂亮的女人，只要没有贞操，那么她就永远得不到好的归宿，因为在她的意识中，贞操是女人最重要的东西，女人都该从一而终。
　　“不要！”关芝的灵球猛地撞向洛雪的灵球。
　　瞬间，洛雪的身躯一震。旁边的关其眼疾手快，扶住她，“洛姑娘，你没事吧？”关其抱住她，让她借力倚在他身上，“怎么回事？你的手在发抖。”
　　还算稍能控制的洛雪微微摇了摇头，却无法控制自己说出话。
　　关芝的怨力也仍然十分强大，几乎快抗过她想救出父母的急迫心情。所幸的是，她的灵魂和这具身体极其契合，她的灵球只是剧烈的震荡，竟然没被关芝撞出来。
　　“我们快回去。”关其见她快晕过去了，连忙把她扶回家。

　　请了大夫诊治，大夫却一直诊断不出具体的病况。
　　而这期间，洛雪一直躺在床上，似乎神志不清，眉目很是焦躁，似乎梦到什么不好的事情。面色虚弱，额头出汗，睫毛在不停地颤动着。
　　“大夫，怎么样？”这是第三个大夫了，把脉都快把了一炷香。
　　“真奇怪，真奇怪，老夫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脉象一会儿有，一会儿无，这种病症，当真是不可能存在的！到底怎么回事？”花白胡子，经验老道的大夫都快想破脑袋了。
　　关其看老大夫越皱越深的眉头，目里的忧色更甚。
　　突然，身后的门被推开，关老爷快步走了进来，“我听说洛姑娘生病了昏迷不清，现在可还好？”
　　关老爷从一进门开始，眼神就一直落在昏迷不醒的洛雪身上。
　　那神色真是过分焦急了。
　　真是一事未完，又添一桩。
　　内心虽然忧虑，关其表面上却仍然恭敬，回身道：“禀父亲，今日孩儿带洛姑娘到牢里去见她的双亲，洛姑娘出来后就伤心不已，之后便昏了过去。孩儿请了三个大夫，都没诊断出症状。”
　　“唉，那可怎么是好？”父亲已经把大夫挥开，坐在床边，握住洛雪露在被外的细白手腕，轻声：“洛姑娘，洛姑娘，你可不要太伤心难过啊。本老爷答应你，一定帮你救出你的父母……”
　　眼神却目不转睛地把她从额头到沿至被，露出寝衣的小半前胸全细细打量了一遍。从他这么多年看女人的经验，只需一眼，便能判断这女人衣服底下的成色如何。
　　话说到这，洛雪的闭着的眼睛突然有了滚动的痕迹。
　　关老爷大喜，忙招呼：“大夫，大夫，快过来看，这洛姑娘是不是醒了……”
　　关其被推至一边，看着这副手忙脚乱的景象。
　　紧握扇柄，眉头紧锁。
　　大局已非他所能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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