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皮

　　洛雪回到家，常井正在等她。
　　“你去哪了？”一下午都不见人，弄得他有些担心。
　　她神情病恹恹的，似乎毫无精神，也没怎么回答他，侧过身径自回房。常井觉得有些奇怪，洛雪性格最是好相处，今日怎么了？
　　“你生病了吗？”
　　常井跟上去。
　　“没有。”洛雪终于回答他了，“我有些累了，想去睡。”
　　但即便她这样说了，常井还是用手侧了侧她的额头，并不烧，“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别瞒着。”
　　他有点担心她了。
　　洛雪低下头半点没说话，蓦地，伸手抱住他，“常井。”
　　她就这样弱弱的呼喊了他一下，却又立刻停住了。但那绵韵的语气却似乎还有许多东西无法表达出来。
　　常井抱了抱她，温言：“怎么了？”
　　洛雪在他怀中摇了摇头。
　　她不敢跟他说，也不能跟他说。

　　晚上，怎么睡也睡不着。
　　透过月光看着旁边的常井呼吸均匀地睡着，面容安静，她一会儿出神地盯着他的侧脸，一会儿又甩甩脑袋，企图把今天下午的画面从记忆里甩掉。
　　她真希望自己从此失忆了。
　　浑身都觉得难受，关其覆在她身上的感觉似乎还在。
　　他的声音，气息，抚触都跟魔鬼一样的缠绕着她，让她无论怎么甩也甩不掉，难过得都想流眼泪。
　　她明明只想好好跟常井过一辈子，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当但这家人的面，她始终装作无事，不能表露出来。
　　她只盼，只盼时间过得越快越好，家里的事越多越好，快得让她立刻步入白发苍苍，多得让她无暇顾及，把前尘往事全给忘却了。
　　可惜，她想忘了魔鬼，魔鬼却不肯放过她。
　　已经是那件事后发生第六天了。
　　这几天夜里，她终于能够安睡了些。
　　日日夜夜都在家里，都在常井身边，她觉得安全。
　　可没想到只是一次出来买东西，却也能碰见他。
　　他和他新娶的夫人在选购饰品。
　　洛雪和刘婶出来买菜，无意路过这家饰品店，只是一转头，看见他时如遭雷劈，好不容易压下来的画面又开始在她脑海中盘旋。
　　他的气息，他的声音，他滑过她身体的手……
　　周围是闹哄哄的街道菜场商贩人群。
　　他站在店里面，还是一身淡然的锦衣长袍，嘴角噙笑，气度卓然，跟他刚刚新婚燕尔，显得十分娇俏的夫人很是相配。
　　可他就这样转过眼神，微微望了她一下。
　　彼时他手里正拿着一只玉钗，却在朝她笑。
　　洛雪立马转头，脸色不自觉的变得青白。
　　旁边的刘婶正在挑菜，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了？面色这么不好？”
　　洛雪摇摇头，“没事，我去那边买点菜去。”
　　她不要看见他，她要离得他越远越好。

　　心慌意乱地走过了好几个摊位，绕了又绕，确定了从那个首饰店走到这里来需要仔细寻找，她才稍微放下心。
　　捏紧菜篮，安慰自己。
　　放下心，没事的。反正他想要的都得到了，他不会再找你了。
　　谁知，突然一下，有个人碰了一下她的手臂。
　　吓得她惊跳起来。
　　一转头，却是一个小伙计模样的人。
　　顿时觉得自己太过慌张。
　　那小伙看了看他，陪笑道：“夫人，没吓着您吧？”
　　她摇摇头，“没事。”
　　“嘿。”小伙计放下心，呈上一个小匣子，“刚刚有位公子在我们店里挑了一支玉钗，让我们送给您。”
　　小二打开，小匣子里面是一直做工良好的金镶玉发簪。
　　匣子里面还横放了一个纸条，清晰可以看到上面的诗句：“玳瑁哪堪壁冷，白玉尚使蒙尘。赠美人。”
　　洛雪身体内的关芝并没有读过许多书，她也更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这句诗的意思。
　　她只觉得心里面如同这支白玉凉凉的。
　　转头看了看。
　　幸好，她恐惧的身影并没有出现。
　　“夫人，这玉钗很珍贵呢，值一百多两银子呢。夫人，您收好。”
　　小伙计把匣子递给她。
　　“我不要。”
　　转头就走。
　　那小伙计追上去，“夫人，这是给您的呀。”
　　“我不要。”
　　洛雪重申了一次。
　　即便她不认识字也知道他的意思。
　　他是说常井给她的是不甚贵重的玳瑁，而他送的却是货真价实的白玉。
　　可这一下却让她更加看不起他。
　　拳头微微捏紧，何时，他变得如此可怕，甚至于阴险？
　　“夫人，您要是不收，我可交不了差啊。”
　　听得身后的小伙计连连抱怨，洛雪心软，但是置之不理。
　　她不要再跟他沾上一点关系了。
　　连他碰过的东西她都不想碰。

　　去菜市场找到刘婶。
　　她想回去了。
　　她真的太怕见到他了。
　　好不容易在菜市场纷乱的人影中找到人，刚要出声呼唤，却见一个锦衣男子正在与刘婶攀谈，有说有笑。
　　随后，他又注意到她，投过来轻轻一瞥。
　　洛雪遍体发寒。
　　脑海中又不停地回想出，他的声音，他的气息，他冰凉的指尖滑过她身体的感觉……好冷好冷，一阵战栗。
　　刘婶随着关其的视线回头，看见洛雪笑道：“你去哪了，我刚刚还在找你呢。”
　　洛雪不答，脚移动不了半分。
　　“哎，这位是大井在朝中的好友，关大人。”
　　关其微微抬头看向她，“常夫人。”
　　洛雪低着头就是不说话。
　　刘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洛雪一下子变得如此怕生起来。
　　但女孩子总是有理的。
　　刘婶笑道：“大井今天出去了，我们来买菜，真是有缘碰见关公子。要是关公子不嫌弃，倒是可以来府上做客。”
　　关其盯着洛雪，嘴角遥遥浮出一个笑。
　　她很怕他吧？连眼睛都不敢抬。
　　要是他说他要去府里做客，不知道她会是何反应呢？
　　但今天，他并不想把她逼得太紧，来日方长。
　　“不了，关某今日还有事，不能过府做客。不过他日有时间的话，一定亲自上门叨扰。早听常将军说过，刘大婶与他亲如母子，常将军被刘大婶亲自养大，厨艺非常。”
　　刘婶一听有人夸她，笑红了脸，“哪里哪里。”
　　转眼间，那个小厮又跑过来，瞥了一眼落雪，把那个小匣交给关其，耳语一阵。
　　关其执扇微微笑了一下。
　　打开匣子，取出其中的纸条。
　　而后把匣子递给刘婶，“刘大婶，上次常将军和洛姑娘成亲，关某并没有亲自前去，今日正好碰着了，也送一份礼物，聊表心意。”
　　刘婶连忙推辞，“关大人，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关其硬是塞给她，笑得春风和煦，“没关系的，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况且洛姑娘成亲之前还在我的府邸住了一阵，也算交情不浅了，是吗？常夫人。”
　　他微微提起语气，着重“交情”两个字。
　　洛雪却始终垂头不答。
　　隐约可见握着篮子的白手微微捏紧。
　　刘婶见他实在客气，也就不好不收，“那这我也就收下了，真是麻烦您一番心意，这么贵重的东西。下次请一定过府做客，让大井好好招待你。”
　　“那是一定。”
　　关其转身离去了。
　　直到这时洛雪才抬起头来。
　　刘婶看着那只金镶的白玉钗爱不释手，“哎哟，这么贵重的东西啊。真好看，小雪你戴着应该很好。这关公子真是个好人，长得俊又有气质，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这么俊的公子哥儿。”
　　转眼望去，关其正扶着他的小娇妻上轿。
　　小娇妻露出羞涩的，敬仰的目光来。
　　关其春风含笑。
　　洛雪看着不发一言。

　　终于回到了常府。
　　洛雪整颗绷着的心才稍微放下来。
　　刘婶听得洛雪不要那支发钗，乐颠乐颠地拿进去自己珍藏着。
　　洛雪把买来的菜放在客厅的桌子上，自己坐在桌旁出神。
　　磕磕嗑。
　　有敲门的声音，刘婶回了房，洛雪自己去开门。
　　还是刚才那个小伙计。
　　“夫人，那公子又让我把这‘金风玉露钗’送给您，还说请您明日酉时二刻去雅苑一趟。他还说要是您不来，他会亲自来找您的。”
　　小伙计生怕她又不收，一溜烟把匣子塞进她手里，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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