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风华录

　　如今程明袖还有些银钱，盘铺子虽然开支不少，但也并非负担不起，若是生意好了，日后更是没什么问题。

　　许是那妇人的面子好说话，还是程明袖生意做的大家都知道了，长街的铺子倒真让她们找着一个，位置稍微差了些，但是价格低，屋子也好。程明袖二话不说，直接盘了下来。

　　或许房子自古就是这么重要，这有了房子的程明袖顿时有了底气，面对那户主的威胁更是从容应对，倒让他们知难而退，不怎么来骚扰了。

　　这铺子准备几日便开张了，程明袖没什么钱，便只是贴些红纸，写个说明，铺子就这么开了。不过铺子没开之时很多人就知道这件事了，虽然程明袖自己没请什么人，但此刻铺子门口乌压压的都是他们自发来的。

　　程明袖看了心生欢喜，也十分感动。她孤身一人，在这南城无亲无故，这些人能这么照顾她，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想到照顾，程明袖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一个身影，先前受了不少齐茂的恩惠，这几个月来她再也没看见过他，先前忙着不太注意，如今闲了些，想起那处处替她着想的少年，心跳不自觉加快起来。

　　话说齐茂这人，来南城不过是应舅母家所托。他本家本在京城，齐家以武出名，齐茂父亲本就是东熙国首屈一指的大将军。不过这疆场之人，命悬一线，早年在与北蛮民族的大战中，不慎坠马，被敌方俘虏，因他气性高洁，拒不投降，不久便被杀害。

　　消息传到京城，满朝文武皆是痛哭流涕，这文臣难求，武将更是难得。皇帝为了安抚齐家，赐一等国公，世袭爵位。

　　齐茂当时年岁尚小，自是悲痛欲绝。其母亲亦是贞烈女子，没几年也随着齐茂父亲去了。齐茂当时年正十五，又遭变故。皇帝感其身世悲苦，便时常召入宫中，与一众皇子相伴。

　　随着他逐渐长大，身上的习武天分日渐突出，皇帝看了也时常夸奖其有乃父之风。

　　弱冠之时，其南城舅母家遇上麻烦，急需齐茂前来相助。因着国家未有外患，他想着去南城历练一番也好。

　　一来这南城，齐茂便触了许多家的霉头。那些原本在南城宛如地头蛇一般的存在纷纷当起了缩头乌龟，埋着头怎么都不肯出来。舅母家原先受人诬陷一事也被查清，那蒋老头便是那帮凶，故而齐茂与蒋老头的不对付由来已久，倒也不缺程明袖那桩事。

　　这南城之事传至京城，皇帝大喜，更为看重齐茂了。

　　齐家虽只有齐茂一人撑着，但这滔天的恩宠却是绵绵不绝。京城人提起齐家，除了羡慕更多的还是敬畏。毕竟是拿命换来的荣耀，不是谁都能消受得起的！

　　南城事情渐了，齐茂也不得不回京述职。这几个月，程明袖没见到他也是正常，他此刻远在京城齐府，她自然是见不到的。

　　齐茂回京前一天还特地来找了程明袖，只不过小院的门依旧紧闭，他在门口踯躅良久，还是不敢进去。

　　想着他先回京述职，等京城事了，他再回南城与程明袖表白心意，再将其接到京城，毕竟他的家还在那里。

　　程明袖哪敢想到这个地步，她对齐茂虽然充满好感，但这门当户对她还是清楚的，不会做不自量力的事情。她配不上他，不忍他被人说闲话。

　　私心里也不想自己被说闲话。

　　说到底，程明袖是个极要脸皮的人。

　　不过现在这个局面也说不得差，齐茂在京城受人敬重，程明袖在南城的生意也蒸蒸日上。

　　这不，今天刚开业，这肉脯就供不应求。自从把铺子开到长街，这南城来来往往的人都知道这家的肉脯好吃了。

　　这受众大了，生意自然更为红火。程明袖耐着性子与没买到的顾客解释着，面带笑意，很是温和。那些顾客听了，虽然失望仍旧明显，但也没有办法，只是一再要求程明袖再多做些。

　　程明袖虽然累得不行，还是微笑地答应着。

　　收好工的程明袖躺在竹制的躺椅上，甚是惬意。这肉脯好吃是好吃，但总是卖这一样大家难免会吃腻了。长此以往，生意必定受损。

　　还得多做些其他的东西卖啊！

　　程明袖是个心思灵巧的人，想的也更长远些。这肉脯给她打开了门路，还得不断推陈出新，扩充门路才是啊。

　　想及此，程明袖又开始去厨房捣鼓了，除了猪肉，其他原材料若也能做成这样的干果小零食，必定也受欢迎。

　　连着试验了几天，程明袖终于做出了一款新品——猪肉肠。这香肠做的与寻常香肠很是不一样，样子小巧，皮肉紧实，色泽红润，表皮鲜亮，让人看了食指大动。

　　故而，这几日铺子里卖的除了肉脯，又加上了这小小的猪肉肠。南城人平日只在腊月吃腌制的香肠，这寻常日子，吃的极少。

　　一开始，大家还是蜂拥着买肉脯，香肠倒显得相形见绌了。

　　不过程明袖也不急，寻常大家腌制的香肠，多是咸味有余，鲜味不足。这款香肠，咸淡适中，烘烤之时添了些蜂蜜，使其味道更鲜美，同时又甜而不腻。入菜还是白嘴吃，皆是相宜。

　　有人充当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尝过之后，赞不绝口。口口相传之下，这香肠也有了它的名气。

　　程明袖生意火爆，让长街上其他人都羡慕不已。不过羡慕归羡慕，这东西是人家自己做出来的，总不能没脸没皮的去找她要方子吧。况且他们自己吃的也开心，这东西价格也合理，一时间在长街，大家也算是和平相处，没有因为嫉妒此类的事情惹出矛盾。

　　不过这期间倒是有几家酒楼找上了门，说是要程明袖长期供应肉脯和香肠给他们。程明袖想了想，这么大的量，她要是坐下来还不得累死。况且酒楼量要的这么大，价格方面必定压得极低，她也没几个好处。再说，要是他们坐地起价，卖得太贵，反倒砸了自己的招牌。

　　这东西还是拒绝的好，反正现在也不愁吃穿，急什么！

　　日子就这么安安生生的过着，只不过闲暇之余她总是想起某个人的身影，表情纠结。似乎是无奈，似乎是不舍，似乎是孤独，似乎是自嘲……

　　果然饱暖思□□，之前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反倒心思单纯。程明袖每每发呆空想的时候，便这么嘲笑自己。

　　京城——

　　“少爷回京还未有几月，如今又要回南城了吗？”齐茂身边的小厮一边给他收拾东西，一边询问。语气之中，满怀疑惑。

　　“嗯，南城还有些事情，我得回去。”想起那抹小小的人影，齐茂的嘴角不自觉的往上翘。原本刚毅的面容也柔和起来。

　　那小厮原本疑惑，现在便是震惊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他家少爷这副样子，跟见鬼了似的。定了定心神，那小厮又问：“南城事情不是已经了了吗？莫不是皇上又有什么任务？”

　　“你不必管那么多，把东西收拾好就是。”

　　齐茂心里正想的欢快，总是被这小厮打断，语气难免不悦。

　　那小厮见状，也不再问了，只是心里更好奇了。

　　“哦，对了，少爷。皇上召你晚些时候入宫一趟，想必是有事情要交代呢。”

　　“嗯。我随后便入宫。”说完，便换了身行头，转头走出齐府。

　　“微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利落的行礼，齐茂此刻已经在皇帝的议事堂。

　　“爱卿免礼，起身说话。”放下手头忙碌的奏章，皇帝抬头很是慈祥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齐茂你如今也不小了，朕这么多年看着你长大，你父母不在，朕也得多替你操心操心婚事。”

　　齐茂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感觉，皇帝说这样的话就是要赐婚了，可这赐婚的对象是无论如何都轮不到程明袖的身上……

　　想到这，齐茂连忙拒绝：“皇上忧心国事，已是繁忙。微臣小小私事，岂敢烦劳皇上？”

　　皇帝以为他不好意思，笑着说：“朕没什么好烦劳的，这不仅是为你，也是为了朕。和静公主可是在朕面前提了好几次，她是朕的小女儿，年纪正是合适，你若没有意见，朕便替你俩赐婚了。”

　　齐茂此刻十分后悔为什么要入宫，强忍着内心的不适，他摇了摇头：“微臣身份卑微，又父母早亡，公主乃千金之体，应找个福禄双全之人，微臣福薄，不敢高攀。况且臣一介武夫，迟早要为国家出征疆场，舍命为民。公主若跟了微臣，实在委屈。”

　　皇上面前，他无法说出事情真相，只能委婉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愿。这番话看似是齐茂心觉不配，用词极尽卑微，但这满朝的文武，除了齐茂，还真找不到更为适合的人。

　　这齐茂分明是在拒绝！

　　皇帝不是傻子，其中深意一想便知。只是这婚事是和静公主千思万想，他身为皇帝，也是父亲，自然是要成全。

　　但齐茂是何等骄傲的人，此刻说出这般话，分明是铁了心思。齐家世代功勋，又是忠良之臣，他若强行赐婚，只怕伤了良臣之心。

　　“爱卿何故拒绝？和静公主虽说骄纵了些，但品行样貌皆是一等一的好，爱卿可要三思啊。”皇帝此言便是要把事情摊开说了，毕竟他从未听说齐茂喜欢上哪家的女子，怎得会拒绝的这般干脆？

　　“皇上厚爱，微臣惶恐。只不过微臣在南城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子，断然不能毁了公主幸福。”

　　“哦？南城？是哪家的女子？“皇帝有些不高兴了，南城即便是最高贵的女子放在京城也不过寻常，齐茂看不上公主，却看上了南城的女子，这不是打皇室的脸吗？

　　“不过普通女子，只是微臣心慕于她，断然不肯放手。”

　　“既然只是普通女子，你纳她为妾便是，公主你还是娶得！”

　　齐茂一愣，他哪里想到皇帝竟然宁愿他纳妾，也要把公主嫁给他。

　　“皇上，微臣心里只有那女子一人，此生非她不娶。若是纳妾，微臣宁愿不娶。但公主，微臣实话实说，此生都无可能。”

　　齐茂单膝跪立，字字铿锵，如此坚定，倒让皇帝对那南城女子徒增不少兴趣。

　　“果然将门之后无犬子，既然你如此坚定，朕也不能将你和公主强扭在一起。不过你公然反抗朕的赐婚，这事你可逃不了！”

　　齐茂见皇帝松口，高兴不已，刚想跪下谢恩，又听到最后一句，神色一敛。

　　“皇上若要惩罚，微臣悉听尊便。”

　　“你着急什么？我虽然不强迫你娶公主，但你要娶得那南城女子，也不是那么容易。你们若是能克服公主的纠缠，也能让朕心服口服，那这婚事你们便成了；反之，公主你就得娶了。”

　　皇帝一番话又把齐茂扔进了冰窖，什么叫做克服公主的纠缠，让他心服口服？这不明摆着就是说不可能吗！程明袖平民女子，拿什么斗得过和静公主？让皇帝心服口服？他只要一句话不服就能拆散他们俩，这是什么道理？

　　看似公平让步，实则背地谋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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