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

　　杜有德走了之后，苏氏的心就一直七上八下的。

　　外边院子里杜有才回来了，杜有德还不见影，苏氏的心更是忐忑不安。虽然将养了两个多月，可大夫说了，这病拖的久了，根难去呢，说不得老了以后要受罪！

　　这么想着，苏氏眼里就爆发出一股仇恨的目光，恨不得现在冲到对面活撕了林氏那个贱人！

　　说起来林氏跟苏氏这对婆媳也是老对头了，自她嫁过来那天起，杜有德就把他家的事告诉她了，尤其他那个继母面慈心狠，所以说两个人，不，是三个人已经斗了七八年了。双方交手无数次，各有胜负。

　　公公以前活着的时候，两家面上情，林氏就一直用婆婆的身份压着苏氏。但是苏氏也不是吃素的，当着公公的面她向来是恭恭敬敬的，可是背地里下绊子可是一点都不含糊，尤其她这好婆婆惯会做面子，由着这一点她没少闹腾。

　　只要瞧着老二老三有什么，她们大房没有什么，她就闹！瞧着林氏偏心，让她拿住了，她更闹！不光她闹，她还哭着去娘家，娘俩一起来闹。

　　所以这些年苏氏在下河村的名声着实不好听，可这碍不着什么，里子有了就行，面子这玩意又不当吃又不当喝。

　　跟苏氏不同，杜有德名声杠杠的，为人又忠厚又老实，这么多年来一直生活在继母跟媳妇的夹缝里，村里提起来都是叹息声，觉得他这是被娶得这个媳妇害了。

　　尤其这一次杜有德舍身救人的事一出，在十里八村名声更是响当当的，真是应了他的名字，有德！

　　所以当杜有德连夜出现在余家跟苏家的时候，众人的震惊可想而知。

　　杜有德对此只有一句话，要不是自己装的好，怎么能顺利娶妻，又生了三子一女，没被那个死老婆子作贱死！

　　余大舅跟余二舅听了心里很是难受，觉得这么多年来对不起小妹，没把她的骨血好好护住不说，还把她亲孙女给弄没了，这笔账肯定得好好算算！

　　至于自己那丈母娘，自然一口答应了，这么多年去杜家闹腾，就跟在自家闹腾没啥分别了！

　　苏氏等到大半夜，才等到杜有德回来，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当家的，咋样了？”

　　杜有德点点头，脸上一派得瑟，“说定了，明儿就带着人过来，放心吧，明儿不拿到咱们应得的那份，决不罢休！”

　　苏氏也跟着狠狠点头，自从公公去了之后，自家一直被压制的局面终于要结束了！明儿就是扬眉吐气的时候！

　　夫妻俩各自歇息，暂且不提，余家跟苏家当天夜里就紧急动员起来，连络家里的亲戚，明儿去镇场子。

　　第二天清晨起床，苏氏一看杜有德的脸色吓了一跳，苍白的吓人。

　　杜有德笑笑，“无事，知道今儿说不得分家了，一晚上高兴的没睡着”

　　“而且你不觉得我这脸色挺应景的吗！？”杜有德已经能想到自己要在适当的时候晕倒的场景了。

　　苏氏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安心的去灶房里做早饭，顺便给杜有德熬药。

　　没多久就听到院子里打水扫地剁草喂猪的声音了。

　　苏氏在灶房里听着孙氏叫人帮忙的声音，也不搭腔，自从杜有德生病，她干的活可是少多了，以前碍于自己做惯了，自己能做就做，可自从那个老虔婆明明手里有钱，却说没钱不给看病开始，苏氏就借着照顾杜有德的借口，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撂挑子。不要说家里这些杂事，就是在地里干活的时候，苏氏也敢借着担心杜有德，心里不得劲，往家里跑！反正她们也不敢真把自己怎么样！

　　公爹已经去了，她亲婆婆早就入土为安了，难不成别人还能说自己不孝不成！？

　　更何况他们也不能把自己休回家！

　　孙氏瞧着苏氏没有反应，自己径直往灶房走去，她昨夜里可是听自己当家的说了，今儿就借着分家的当口把这一家子赶出去！

　　哼，让你以前踩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看你们一家子被赶出去之后，你还怎么作妖！

　　苏氏对孙氏眼里的得意视而不见，也不知道林氏相儿媳妇的眼光怎么会差成这样！

　　这话可不是苏氏瞎说的，当年她拖着杜有德，一直到他十七岁上才开始相媳妇，挑挑拣拣想找一个岳家不强，人也好拿捏的，结果找了苏氏。本来看着她一个寡母带着姐弟俩，以后肯定翻不出大浪来，结果，自然是被打脸，啪啪响！

　　苏氏性子要强不说，敢跟她正面刚不说，苏氏她娘更是个厉害的，敢自己一人在老杜家闹个天翻地覆，关键是老杜家还治不了她，不想想一个寡妇支起门庭，没两把刷子能行吗！？

　　结果换成杜有才，林氏这次可是睁大眼睛仔细挑，从他十三四上就开始相看人家了，家里穷得不要，兄弟单薄的不要，粗手笨脚的不要，长得歪瓜裂枣的不要。

　　岂不知她挑别人的时候，人家不挑她啊！结果挑来挑去挑了孙氏这个搅家精。没有什么能力不说，在跟苏氏争斗的时候还老拖后腿，林氏没少呵斥她。

　　最关键的是她生不出儿子来，连生三胎了，都是闺女，前段时间又怀上了，杜有才心肝宝贝似的护着呢。至于林氏，眼睛都红了，要是还生闺女，估计跟她没完！

　　苏氏想想就觉得爽，该，黑了心肝的家伙，活该生不出儿子来！

　　见孙氏连续找了两次茬，意在她刚刚不去帮忙，自己怀着身子可是受了大罪了呢，苏氏烦不胜烦，下巴微微一抬，对着她的肚子说，“你这肚子可是老二的宝贝疙瘩，二房的男娃可就指望他了，老二竟然还舍得让你干活啊！”

　　一句话堵的孙氏不上不下的，这人分明讽刺自己连生了三个陪钱货！

　　苏氏轻蔑的扫了她一眼，端着手里的鸡蛋就往西厢去了。

　　孙氏后槽牙紧咬，她今儿就要看看谁笑到最后！

　　果然不出所料，早饭过后没多久，林氏就上门说要分家的打算，紧接着三位族老，还有杜老爷子的大哥跟王里正来了。

　　一行人进了堂屋，当然杜有德是被抬进去的。

　　苏氏的脸色苍白，瞪着众人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一样！

　　最后恶狠狠地吐出了一句话，“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一家！”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脸色一变，尤其三位族老脸色难看的很，呵斥的话张口就来，“有德家的怎么说话呢！”

　　“这分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妇人家说话了！”

　　说着这些人看着杜有德苍白的脸色慢慢说道，“林氏本是继室，小壮他去了，按理来说可以分家了。”

　　“只不过有贤没有娶亲，芳菲那丫头也没有嫁人，本来应该不分家的。”

　　“可是近来我们听说，有贤跟芳菲的婚事因着有德的病情多有波折，所以林氏才叫我们过来主持分家的。”

　　这句话说完杜大老爷子像是不敢跟杜有德对视一般，开始析产，“小壮在时家里一共七亩田地，其中四亩水田，三亩旱田，再者有大瓦房五间正房，东西两厢各两间。”

　　“再者就是那两头大肥猪跟一些家伙事儿了。”

　　说着杜大老爷子咳了一声，“因着有贤没有成亲，芳菲没有嫁人，林氏也要沾一份，所以评分为五份。”

　　苏氏在旁边听的连连冷笑，这些老家伙们难不成良心都被狗吃了不成！

　　“我不同意！我倒是不知道出嫁的闺女还有来占家产的！”

　　“还有你刚才只说了东西，拿钱呢！？公中的钱呢，不分啦！？”

　　林氏闻言立马跳了出来，“大郎媳妇你这话说的好没理，公中的钱可都拿去给大郎看病了！哪还有钱，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提分家的事！”

　　苏氏冷哼一声，“朝生卖身八两银子，再加上爹爹在世时攒的银钱说没就没了！你骗鬼呢！”

　　说着苏氏从袖子里甩出一样东西来，“这是我那当家的这半年来的药方跟药费单子，我可都留着呢！”

　　“要不要算算到底花了多少钱？”

　　苏氏早知道有这么一天，自己可都想方设法的弄来了，为的就是有这么一天！

　　果然这东西一出来，大家脸色不太好看，尤其林氏，声音都变的尖利起来，“我们没读过书，也不识字，我倒不知道我这大儿媳妇是识文断字的！”

　　苏氏这时候可完全不怕她，“不信的话叫那大夫过来看看，一试便知我说的是真是假！”

　　“我们当家的从看病以来一共花了七两银子不到，我倒想问问剩下的银钱呢！？”

　　“都去哪里了！？不会是给你那好儿子当聘礼了吧！？”说着苏氏恶狠狠的瞪了杜有贤一眼。

　　林氏一看风向不对，立马开口，“要不是大郎，有贤也不会这么难娶媳妇，本来六两银子的聘礼，人家硬生生要十两不说，还要分家别居，还有芳菲，好好的婚事，硬生生搅和没了。”

　　“所以我拿银钱当聘礼有什么不对！”

　　苏氏毫不示弱的开口，“你这是拿我闺女的卖身钱，拿有德的救命钱给你儿子当聘礼，我倒是不知道这是应该的！？”

　　这话一说出口，屋里顿时一静，然后从门口传来大喝声，“说的好，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有当叔叔的拿自家侄女的卖身钱，拿自家大哥的救命钱当聘礼的！”

　　是余家跟苏家的人来了，而且来了大半院子！再加上下河村不少来看热闹的，顿时院子都满了！

　　林氏看这样子，眼前一晕，怎么会这样，明明自家做的这么隐秘，怎么这两家的人还是来了，而且来的这样快！

　　确实余家在上河村，苏家在苏家屯，两个村子距离下河村还挺远的，凭走的话也得一个时辰，从报信到来怎么着也得两三个时辰。

　　林氏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肯定是老大家两口子造就知道了，现在在这里等着他们呢！

　　苏氏冲着林氏得意一笑，老不死的看看你这次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堂屋里坐着的三位族老等人心里也一凛，这下他们想要偏帮也不行了，毕竟大家都在哪看着呢！

　　余家两位舅舅率先进屋，随后跟着的是苏氏的娘亲。

　　这下可是要讲理的有讲理的，要撒泼的有撒泼的了。

　　杜大老爷子一看这样，干脆借坡下来，把话头交了过去，“那依着两位舅爷，应该怎么分？”

　　林氏一看这样急了，余家可是那病秧子的舅家，让他来分家，那还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既然余家跟苏家都来了，林家跟孙家也应该到场吧，等等我叫人去叫来！”

　　余大舅爷笑笑，“看来亲家是信不过我们这些老家伙啊，罢，去叫吧，省的过后有人说我们仗势欺人，再来闹腾。”

　　不软不硬的刺了林氏一下，余大舅爷就跟杜家的那些族老亲戚聊家长，倒是苏氏长了个心眼，让有德救下来的那个发小去了趟县城，把给他看病的大夫跟小童全请了过来！

　　一众人到齐了之后已经下午了。

　　正式的分家才开始。

　　苏氏不等林氏跟族老他们发言，先把刘大夫请了出来，把这半年的药方跟价钱一样一样的摆了出来。让大家做个见证。

　　果然算下来一共七两半钱，连朝生的卖身钱都没花完，就这样急哄哄的分家，还说公中没钱了，大家看林氏的眼光都不对了。

　　要知道杜家这大瓦房是杜有德他娘活着的时候盖的，那七亩田里有四亩是杜家祖传的，剩下三亩是开荒来的，也没费多少钱。这么说起来，林氏嫁到杜家来没干什么大事，也就生了仨孩子，娶了俩儿媳妇，其中娶苏氏的时候，人家才要了五两聘礼钱。

　　而且杜家以前人口少，粮食又多，杜老爷子跟杜有德又能干时常出去打零工，这么说起来，杜家应该私财颇丰才对！

　　林氏被看的一阵心浮气躁，刚要开口说话，杜大老爷子开口了，“林氏公众到底有多少钱？”

　　“你也别说小壮生病花钱什么的，大家邻里邻居的哪个不知道小壮是得的急症死的，死前一天还下地干活呢！”

　　这时候林家人不干了，“你们又不当她杜家的家，人家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远的不说，大郎家四个孩子出生，二郎家三个孩子出生，这些不都是钱啊！”

　　“你少给我打马虎眼，一个娃子出生到底能花多少钱你不清楚吗！？林氏你今儿叫我们过来主持分家，你也要有个样子吧！”杜大老爷子这时一改先前偏心的模样，倒是真的公正起来。

　　这一下不光苏氏摸不着头脑，连杜有才也不敢相信，要知道昨晚上自己可是拿了厚礼啊！

　　林氏一看这样子就知道今儿自己的目地肯定成不了了，干脆一哭二闹三上吊，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老杜啊，你才去了多久，就有人欺上门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苏氏自然不惧这一套，她倒是没有哭，反倒是靠声音压倒对方，“我看不是有人欺负您，是有人想逼死我们一家子才对！”

　　“以前我们当家的能干活下力的时候不提分家，给这个家当牛做马，现在都知道我们当家的是个药罐子，所以要分家甩包袱了是吗！？”
　　“可恨有些人明明有钱却不拿出来，明明我们当家的有救，现在却弄成这个模样！”

　　“公爹您要是地下有知的话，看着有人作践他大儿子，不知道您会不会瞑目！？”说着苏氏才大哭起来，哭他们一家命苦，哭杜有德的身子，又哭她公爹刚死，有人就做妖！”

　　这么一套下来，可比林氏有震慑力多了！

　　这时林家跟孙家的人才彻底坐不住，真要是把这事做实了，林氏就是变相的杀子了，以后林家闺女还要不要嫁人了，她底下的三个孙女要不要嫁人了！？

　　杜家几位族老听的也是脸色一变，略有深意的看了苏氏一眼，今儿可是大开眼界啊，分明人家早在这儿摆好阵势等着呢！

　　“行了，有才你说公中账上到底有多少钱？”王里正不想在这个污七麻糟的地方再呆了，想要快刀斩乱麻解决它！

　　不过王里正也是给了林氏他们一个机会，只要说的比真实少一点就好了，当然不能少太多，否则有破绽。

　　“有十六两银子呢。”杜有才被刚才那么一闹有点慌，真要是把传言做实了，最吃亏的是自家，要知道现在大房没有女孩，自家可是有仨呢！

　　只略微愣了一下，就给出一个差不了多少的数字。

　　然后引来了他娘的怒目而视，又加了一句，“有十两是老三的聘礼，已经答应给了！”

　　不等大家有反应，王里正直接来了一句，“八两银子是朝生丫头的卖身钱，按理说要归公中，所以直接把银钱分成四份，林氏跟芳菲算一份，一家得四两银子。”

　　“你们可都同意？”说着略带威严的目光扫向众人。

　　笑话，里正可是村子里最大的官了，一些事上有决定权，谁敢去触他的眉头啊。

　　“至于田地，也评分，四亩上等水田老大分一亩，至于三亩旱田，当年开荒老大可是出了大力气的，所以分一亩旱田给他，你们可有异议？”

　　林氏一听立马不干了，七亩地平分四份，老大一家怎么能得两亩呢！！

　　里正看她这样，也干脆的拿出证据来，“三亩旱田都是杜老爷子当年带着有德开垦的，那时候有才最大才十岁，能干个啥，开荒可是大力气的。”

　　说到最后里正加了一条，“有德可是长子，有宁更是长子长孙，多分一点也是应该的？”

　　“林氏你可服气？”

　　一说道长子长孙林氏顿时哑了，她那个好儿媳生了仨了硬是没有一个小子！

　　既然大头决定了，其他枝枝末末也就容易了，家里的碗筷农具据是均分，至于两头猪，则是无论卖钱还是留下吃肉据是平分。

　　林氏又要起来闹，说这头猪大房都没管过，凭什么分给他们！？

　　王里正这时都不想跟她废话了，直接说这屋还不是你盖的呢，怎么住了这么多年！

　　结果真到了分屋的时候，真出了分歧！

　　当年这青砖大瓦房可是杜有德的娘亲添了不少私房跟他爹一起建的。
　　杜有德咬死了要分一半，而不是两间。

　　林氏在这个问题上自然不肯让步，甚至余林两家差点动手不说，杜有德还晕了过去，苏氏的娘亲借着这个机会狠狠的闹了一场。

　　苏余两家不管，林孙两家没有对手，最后还是杜大老爷子真发了火，才把苏氏的娘亲制住。

　　闹到最后，苏氏咬死了要见官，状告林氏残害杜家子孙。这一下可了不得，杜有才率先跳了出来，不知道跟林氏说了什么，陪了二两银子，但是有一个条件，让他们搬出宅子。

　　苏氏当然不同意，又闹了一场，林氏才把以前杜家老宅子那三间破草房给了杜有德一家。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杜家分家的闹剧才结束。不过杜有德夫妻俩也算是圆了心愿，真正分到手的东西竟然比他们想的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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