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

　　范府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喜事了，这次大少爷娶亲，上上下下张灯结彩，阵仗弄得异常浩大。
　　晚上俯视整个暮兰苑红通通的，简直是灯笼的海洋。朝生身处其中，眼睛眯成一道缝，鸭蛋更是说这像是重新过了一次年。
　　“比过年可是热闹多了。”青叶跟朝生一人捧着一个喜字，站立在明月后侧，说着悄悄话。
　　朝生望着院子里人来人往，大小丫鬟端着各色物件穿梭其中，不由得赞同，“过年的时候咱们院子可没这么多人。”
　　“额，也没有这么多东西。”确实这几日夫人开了内院的大库房，漂亮的瓷器器皿、好看的屏风插屏等等珍品流水一样的往暮兰苑送。朝生吓得躲在一旁碰都不敢碰，就怕打烂其中一样，到时候就是把自己卖了也赔不起。
　　青叶想起朝生前几日瑟缩的模样，就想笑。冬雪姐姐让她去搬杯盏，她紧紧的把杯盏抱在怀里，缩手缩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揣着一个金元宝呢。
　　当时自己瞧冬雪姐姐脸板的更像是块板砖了，眉毛皱的都快打结了，可她最后还是忍下了。
　　这几日冬雪姐姐每回见朝生的时候都是一副很碍眼的模样。
　　青叶这么想着，就看到冬雪领着人过来了，“明月，一会儿傅家的人就来铺床了，你带着人再打扫一遍。”
　　明月笑嘻嘻的应了，然后转过头对着青叶跟朝生一指，“你俩跟我过来。”
　　随后又指了另外两个人。
　　进了屋之后，空荡荡的，早在前几日屋子已经搬空了，就等着大少奶奶的嫁妆放进来呢。
　　当时跟人进来收拾东西的时候，朝生还好奇的问过，这可是三间屋子，又大又宽敞，得有多少嫁妆才能把它填满啊。
　　她还记得冬雪姐姐把她从头到尾训斥了一遍，然后又讲了很多大户人家嫁女儿娶媳妇的旧例。
　　当然着重讲了嫁妆的事，这大户人家的小姐出嫁小到恭桶踏脚石，大到床铺家具一应器具，这些都要一应具有，有的甚至还把老了以后的寿衣都准备好了。
　　“愣着干什么呀，抓紧干活。”明月看着朝生发愣，不满地呵斥。
　　朝生闻言立马拿起扫帚从里间打扫起来。
　　其实这屋子干净的很，天天有人打扫，朝生从里扫到外，堪堪扫出了一小堆土。
　　“来了，来了。”在外边打扫的小丫鬟，咋咋呼呼起来，“铺床的来了。”
　　明月率先迎了出去，然后就看到贺妈妈打头领着一位面生的妇人前来，身后跟着一行人抬着沉甸甸的木箱。朝生瞧着中间挑着的棍子都有点弯曲。
　　朝生还傻呆呆的拿着扫帚往外张望，青叶一看这样，拉了她一把，端着东西，两人退了出去。
　　傅家来的人不少，不光有身高体壮的婆子，能言巧辩的媳妇子，竟然跟着几个小丫鬟。
　　朝生就被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丫鬟缠住了。
　　“你也是来送嫁妆的嘛？”
　　“对啊，我是跟着我娘来的，都说范府园子又大又漂亮，所以我跟着来看看。”那小丫头瞧着跟自己差不多大，可那张小嘴朝生觉得比满儿还会说。从她刚刚一进院子就拉着朝生八哥八哥说个不停。
　　然后就直接跟着朝生和青叶她们进了屋。
　　鸭蛋一看屋里来了客人，自觉地端出了些瓜子点心。
　　然后冲着两人使了个眼色。这人谁呀？怎么没见啊？
　　“这是跟着傅家来铺床的妹妹。”朝生再不怎么机灵，也觉得这小丫头怪怪的，整一个自来熟。
　　“对，我叫风儿，我娘时常说我是个人来疯，本来这次不带我的，是我死活非要跟着来的。”
　　那叫风儿的小丫头真不认生，拿起来就吃，甚至站起来左右打量了下，“都说范家对待下人好，我以前还不信的，可今日信了。”
　　“瞧瞧这屋子可比我们住的好多了，又大又宽敞。”
　　朝生看了看这并行两个人都挤的过道，再看看这座下午太阳西斜的时候才能微微晒到点太阳的窗户，夏天阴暗潮湿，冬天阴冷刺骨，哪里好了，哪里又大又宽敞了。
　　看到风儿一脸真诚羡慕的样子，自己都有点同情她，这屋子还好的话，“那你们住的屋子啥样啊？”
　　“我们六个人挤在一间小屋里，比这小不少呢。窗户也没这么大。”说着皱皱眉，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
　　随后她又拿起一块点心来，“这是芙蓉糕吧，在我们府上我们这种粗使丫鬟可是吃不到这种点心呢。”
　　鸭蛋闻言一副得意的样子，这可是她特意从大厨房讨的，也就是她经常往大厨房跑，嘴巴又甜，又因着大少爷要大婚，厨房做的有富余，才能讨点来。
　　不过在外人面前，她可不能坠了府上的名头，“对啊，我们夫人对下人可好了。四季衣裳不说，还时常有赏赐赐下。”
　　“尤其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有席面赏下，嘿嘿。”
　　由着吃食打开了局面，接着话题可是热络了很多。
　　“那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姐姐是谁呀？”风儿从窗户缝里瞄了一眼，就看到一位身穿桃红色襦裙的冷美人跟自家娘亲说话。
　　“那是冬雪姐姐。”朝生凑了过去，随意瞄了一眼。“不过冬雪姐姐就这副模样，天生不怎么爱笑，就连跟大少爷和夫人说话都是这副模样。”
　　风儿眼珠子轱辘一转，打算顺着下去再说点什么。
　　就听到朝生指着那个跟冬雪说话的妇人问道，“跟冬雪姐姐说话的那个是谁？是以后大少夫人的陪嫁嘛？”
　　为什么这么问，是因为杏花一直在旁边往前凑，趁机上前搭话。朝生瞧着她就有点磕碜的慌。
　　“不是，那是我们家夫人跟前的管事妈妈。”风儿摇摇头，指着另一个刚刚从屋里出来的妇人，“那个才是大小姐的陪嫁妈妈。”
　　青叶眼珠子一转，拉着风儿从屋里出来，几个人站在院子里拉话。
　　一入眼便是满院子的嫁妆箱子，朝生一一数起，“二十台，哇，有二十台。”
　　“这算什么，这里连一半都没有呢。”风儿小脸上满是得意。
　　青叶笑嘻嘻的凑了过去，“这些连一半都没有！？那得有多少抬啊！”
　　“六十四台！”风儿也不藏着噎着，小下巴一抬，“除去这些还有六十四台，要不是因为嫁妆太多了，大婚那天搬不过来，怎么会提前送过来！”
　　满儿这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溜了过来，估计是听了不少趣事，小脸像是发光一样。
　　“你是大少奶奶身边伺候的嘛？怎么知道的那么多？”
　　风儿眼珠子一转，指着那边一个穿青衣的妇人，“我是听我娘说的，喏，那就是我娘。”
　　朝生他们一看，刚刚不就是贺妈妈身后那个妇人嘛，也是一直跟冬雪说话的妇人。
　　“是魏管事，魏管事是你娘啊！”
　　这下朝生他们面色一肃，真真看不出来，这个能言善辩的小丫头来头那么大。
　　风儿看她们这样笑了，有点不好意思，“嘿嘿，别这样看我，别看我娘是管事，我跟你们一样就是个粗使丫鬟，一样的一样的。”
　　说着立马转移话题，“那边两个漂亮姐姐是谁啊？”
　　“是明玉姐姐跟明月姐姐。”朝生他们这下有点拘谨，人家人家问什么自己答什么，“是暮兰苑长得最漂亮的。”
　　确实，自她们来后，冬雨的相貌都要往后排。
　　风儿闻言不屑地撇撇嘴，就这样还敢称好看，比起自家小姐来差远了。
　　看她们那副做派，一看就不是正经东西。
　　“她们经常欺负你们吧？”
　　“恩？”朝生被问得一震，这话从何而来。
　　“长得漂亮的女子，仗着自己漂亮，经常欺负人，很常见呐。”风儿说着吐吐舌头，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像是刚刚那句话不是自己问得一样。
　　话是这么说，当然事实也是事实。自打明月跟明玉进了暮兰苑，时常吆五喝六的，指使的她们这些小丫头团团转。前段时间还让一个小丫头跪了一上午，当天晚上那小丫头就发起了高烧，然后被移除了暮兰苑。
　　可这种事怎么能随意说，自家说说也就罢了，这要是传到府外。。。
　　想想之前那顿板子，朝生不禁打了个哆嗦。
　　“没有，明月姐姐跟明玉姐姐对我们挺好的，人美心善，可见你那句话是不准的。”
　　风儿撇撇嘴，才不信呢，看她们那副拘谨的样子，也没了兴趣跟她们套近乎。
　　正巧魏管事对她招手，她笑嘻嘻的应了一声就跑了。
　　朝生笑笑，也不在说什么，自顾往冬雨那边跑去，看看有什么可以搭把手的。
　　“那小丫头跟你们说了什么？”冬雨一见她们，就冲着风儿的方向抬抬下巴。
　　以前都是满儿八哥八哥的说个不停，可今儿她是半道加入的，只能推出三人里嘴皮子最利落的青叶。
　　“恩，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先是夸赞我们屋子好，还说了嫁妆的事，又问起几位姐姐。”
　　“还问了明月姐姐跟明玉姐姐是不是仗着长得漂亮喜欢欺负人。”
　　冬雨一听这话笑了，冲着不远处两位风韵娉婷的美人扬了扬眉，“那你们怎么说的？”
　　青叶小心翼翼的拍起了马屁，“咱们院子里的姐姐个个人美心善，怎么会欺负人呢。其中冬雨姐姐尤甚。”
　　冬雨啧啧两声，这才正眼打量青叶，似是没想到平日里这个不出彩的丫头竟然还是个内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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