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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可爱唐代小姑娘
工作室的气氛变了。
大部分人看似还专注于手上的修复工作，但窃窃私语就像雨后的蘑菇，一个接一个冒出头来。
“邗州特意把金银瓷器组的借走了？”
“可不是，邗州那边毕竟比不上咱们这儿。”
“……织品郭老那边听说也要出人手，这么大张旗鼓？”
“毕竟是块肥肉，估计要成立专项组。组成立了，那三五年的经费还不直接批下来了，到时候报告上直接挂个名，美滋滋……”
“你们别吵了行不行！”梁姐变得没那么从容了，她手一抖，差点打翻一摞泛黄的文件。
几个小声嘀咕的人不约而同看向了梁姐，一个人低低笑道：“我们哥几个说话声音也不大啊，你耳朵真好使，挺上心哈？”众目睽睽之下，梁姐脸上自然有些挂不住了，她又把脸埋回到纸堆里。
变化最明显的是宋哥。他不再长吁短叹了，更不再歪在椅子里百无聊赖地扫雷了。宋哥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忙人，一会去打印照片，一会又跑到库房样本间里找比对器物。现在他正在联系他主攻考古人类学的同窗。
“下周一我要和李老师他们去邗州，”宋哥一边敲击键盘一边说，“有机会下工地！邗州那边还说，发现牙齿残留……”
“能下工地！”燕燕一手甩开空着大半的修复报告，“需要多少人？具体有什么任务？我也……”
宋哥摸摸头有点为难：“具体多少人我也不太清楚，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我帮你问问……”
“没用的，别问了。”梁姐突然开口，“工地里怎么可能会要女孩子。”
燕燕目光暗了，她想起师父在她进文保院之前就瞪着眼警告她，女孩子真要进考古体制，那是难上加难。看来师父当时还真不是故意吓唬自己。她又想到学校里考古挖掘专业清一色的男生，修复保护专业男女比例八比二，而绘图方向几乎都是女生。
“下工地到底有多辛苦啊？”她还不甘心，“让我去打杂也可以！”
“我大四的时候跟着去了一天阿房宫遗址，就一天，累的够呛，”宋哥回忆道，“主要还是为了保护女孩子，工地里全是土，太阳毒，晚上洗不了澡，太难受了。”
燕燕还想开口说什么，宋哥直接掐断了她的话头：“你这砚台进展怎么样？昨天势头那么好，趁热打铁继续啊。”
燕燕低头注视静默的白瓷砚台，她看得那么认真，仿佛砚台周围被无形的荧光笔涂上了着重号：“确定是砚台，顶部黑色附着是墨，器物主人生前一定经常使用。清洗的时候我特别注意保留使用痕迹。我刚刚查到1986年大明宫遗址也出土了一件类似的砚台，鉴定是唐代长乐公主的随葬品，命名是……”
“命名‘多足砚’，”梁姐从重峦叠嶂的文件后抬起头，敲着一张纸补充道，“长乐公主……那就是唐初。做个更详细的釉质鉴定，很快就能断代了。”
“多足……二十多个足，难道是把蜈蚣绕了一圈？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是不是特意查资料了？”
“我的工作就是整理文物样本数据库！”
“你想帮人家燕子就直说，还拐弯抹角的，多别扭啊你……”
“……这样器形的砚台本来就很少见，能注意到也不算奇怪吧。”
燕燕还在看着白色的砚台，砚台仿佛也在注视她。什么样的人使用过你呢？燕燕歪着头，笑着看砚台。
唐代初年，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才能读书写字，尤其是这样历经千年风霜依然留存的墨痕，想必出自善文者之手……
她的大脑又激动起来，泛着涟漪的想象挤走了残存的不安挫败。砚台散发出熟悉的光，似乎在鼓励燕燕继续想象。它温柔，和蔼，就像一位老友，让燕燕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她想触摸，想拥抱近在咫尺的历史……
——说不定砚台的主人就是昨天幻境的主人公，那位在病榻上的主妇呢？
温柔的光在她周身合拢，燕燕比风还要轻，伴随光的箭矢向源头回溯。
“有人来了！我好开心！”清脆的声音，激起快活的空气传入燕燕耳中。
“我可等了，好——久！”
燕燕一回头，声音的主人正快乐地笑着。
“你……你……你你你我我我——”冷静，冷静，张燕燕你没问题的！你昨天四舍五入都死过一次了，这次只是一个小姑娘，小朋友而已！你看她，看这个样今年最多六岁不能更多了，找块糖，找点动画片，她肯定伤害不了你！
眼前的小朋友歪了歪头，水汪汪的一对眸子很浅：“我怎么会伤害你呢。你是冷得发抖吗？”
“啊！”燕燕冷不丁还是被吓了一跳，“不冷不冷，我没事我没事我没事……”
燕燕说完才感觉自己真的不冷，相反，她如沐春风。阵阵暖风抚慰她过分紧张的四肢，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熟悉的香味。她贪婪地呼吸沁人心脾的空气，每一处肌肉都放松下来，终于不再紧张了。
“你可不要再害怕了……”小朋友还是很担心，她的手藏在袖筒里，两只小脚不安地蹭着，“我很可怕吗？你讨厌我吗？”
“不可怕，我也不讨厌你。”燕燕连连摆手，她蹲下身，尝试看向小朋友的眼睛。她发现小女孩的脸蛋上浮着一层胭脂，眉毛也被精心描绘过了。她真好看，可这么小的姑娘就要化妆吗？
“我画眉不好看吗……”小女孩嗫嚅道。
燕燕向下看去，越看越震惊：小女孩上身穿嫩绿色的襦衫，腰上系着一条鹅黄色的长裙，裙下两点红色若隐若现，那大约是小女孩的翘头鞋吧？
“就是翘头鞋啊。”
燕燕喜不自胜，这不是在做梦吧——
白痴，当然是在做梦，燕燕拍拍自己因为激动涨红的脸颊自嘲道，甚至还是工作时间一边工作一边神游的惊天白日梦。
但这个梦太棒了！燕燕宁可一整天呆在这个梦里。她万分激动地抓住小女孩的衣领，把精细织物放在眼下细细观察，材质是轻薄的罗，衣领周围似乎还有细细的金线延边络着珍珠……襦衫里大约是一段抹胸……
“无礼！”小女孩尖叫，使劲用一只手推燕燕，“你是什么人！你不是来陪我玩的吗——”
燕燕赶忙把手放在身体两侧紧贴裤线。失态了……可难道在梦中她不能为所欲为吗？为什么好不容易做个梦还有这么多艰难险阻啊……她就该抓住机会，细细研究眼前小女孩的穿着打扮，丝织品是所有文物中最难保存的……
小女孩还惊魂未定，她强忍着眼泪，双手抱在胸口：“你说什么梦……什么为所欲为……”
嗯？！燕燕被震撼了，她不记得她说什么了，她只是偷偷想想，仅此而已……
“偷着想也可以听见……想什么都能听见的。”
“！！”
“对呀！”小女孩微微一笑，她涂红胭脂的嘴抿着，“你刚刚还说我好看，我可开心了。”
真的不用说话就能“听”到对方的声音！这样岂不是人心隔着玻璃，一览无余了？
“人心隔着琉璃，一览无余，说的好啊！”
那你等等我……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等我问完了之后我再陪你玩好吗？燕燕头疼，她真的不会陪小孩玩，小朋友闹起来该怎么办啊……
“我才不闹呢！闹哄哄多不雅。”
……又被看穿了。
“你不能骗我，我也不骗你哦。”
太艰难了……我怎么才能控制自己不胡思乱想啊……
“为什么要控制自己胡思乱想呢？难道思想是洪水猛兽吗？”小女孩拉着平静下来的燕燕坐在地上。
好吧……燕燕闭上眼睛，地面很软，就像坐在地毯上一样。
“是很软哦。”
是呀，这里还真的很舒服。燕燕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向高远的穹顶。所在的空间四周皆是深蓝，点点光明流动其中……
“仿佛金子做的一尾尾鱼畅游大海。”
不过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不知道呢，不过很漂亮。”
燕燕缓缓躺在地上，彻底放松了。不用说话真是方便，这样交流起来毫不费力。她笑刚开始手足无措的自己，明明在古人面前没什么值得隐瞒的秘密。
“太好了，”小女孩笑了，她甚至笑出了声，“我在你面前也没有秘密。”
话说回来，我该怎么出去啊……我还得干活啊……不过似乎也不会耽误我工作，这就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那就好呀，漂亮的地方就该多呆一会。”
……你爸爸妈妈没有教过你不要和陌生人独处吗，万一我是坏人该怎么办。
“那你是坏人吗，你是谁呢？”
我是张燕燕，张燕燕是个大好人。等等我怎么就这么告诉你名字了……算了，反正也瞒不过你，我怕你笑话我，因为我的名字不太好听，所有人都说我的名字很土……
“为什么很土呢？很好听的名字，我很喜欢。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是这个意思吗……我还以为是我爸妈不喜欢我，随便给我取的名字。谢谢你喜欢，你懂得可真多呀。
“那当然，”小女孩神情很骄傲，“你会写文章吗？你会作诗吗？你读过书和乐吗？我已经可以写字了，我还在学着写赋。”
这些我都不会，我写的字估计和你写的也不一样啊。
“为什么你这么笨呢？你没有老师吗？你没有爸爸教你写字吗？为什么你写的字和我写的字不一样呢？”
你这小屁孩，你不可以随便说人笨！好吧你并没有“说”出来，我也并不想“说”你是小屁孩。你还说对了，我还真的没有爸爸，只有一个照顾我……那个人太讨厌了。算了你不懂……我们毕竟生活在不同的时代。
“什么叫不同的时代？”
你难道是十万个为什么吗？不过我真的可以告诉这个小孩吗……我生活在现代，你生活在过去很多年前……
“什么很多年前！”女孩惊叫出声。
完了，这怎么解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你真的会相信吗？
“你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那你听好了小孩：我生活在人人都能上学，人人都可以写字的时代，我才不笨，我懂的知识肯定比你多。而你，你大概生活在隋朝或者唐朝，距离我的时代有一千多年，你理解什么是一千年吗……
燕燕被突如其来的杂音吓得坐起身来，她“听”到了女孩心中的颤抖。
“……隋？大唐……我……怎么会，是这样吗，是这样吗…………”
“你没事吧！你……”燕燕跑到女孩身边，扶住她颤抖的身体，“别怕，还有我在呢，到底怎么了……”
耳朵听不见了，因为脑海中全是女孩痛苦的呜咽。女孩倒在燕燕怀里，紧紧抓着她的手臂。接着又是熟悉的光，像一片轻盈的羽毛，载着两人继续飘向时光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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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但是宝贝闺女，你见面扒人衣服总是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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