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文物附赠穿越大礼包

　　一丁已经习惯了：“就是最简单的两个字，加一起只有三画。”

　　女生脸上惊讶的表情还没有淡去：“这个名字……我永远不会忘记的。”

　　“她是张燕燕，新来的。”严老师向女生方向点头，“上午她跟我拓印，下午轮到你了，小罗。”

　　“原来下午就是他呀！”张燕燕仰头看着一丁，她略微凶狠的眼神让一丁心里发毛。不会因为名字她就要和自己结仇吧……难道说她的名字和自己相克？

　　封建迷信信不得，一丁自我否定道。张燕燕……这名字让他联想到辽代某位皇后。他垂眼扫过张燕燕，只能看到女孩的刘海和头发。

　　张燕燕垂下头叹气：“难怪李组长让我下午回工作室，他想的真周到……”

　　“燕子你回来了！你怎么回来不高兴啊！”宋先生蹬开转椅，弯腰打量着张燕燕，“第一次见你穿白大褂，挺新鲜的。不是说小燕子穿花衣，你这新衣服算是花的……”

　　“你黑白色盲吗？这明明是白的。燕子，跟我说说你上午都干嘛了……”旁边一个短发女生毫不留情地讽刺。

　　“宋哥你老是胡说八道……我这个不算花衣吧……”张燕燕卷着手腕的袖口低声道。她的白大褂虽是新的，但完全不合身。不像是她穿着衣服，反倒像是层层白布料包裹着她。衣摆几乎被她踩在脚下，肩线快要垂到她的手肘，她走路甚至需要拎起腰边的衣服，仿佛她身上是欧式礼服。难怪相比严老师，她的袖子上沾了更多污渍。

　　“上午学着拓印墓碑，很有意思，结果把新分到的衣服弄脏了……”张燕燕把手放到背后，藏起她脏了的半截袖子。

　　“那个，燕子……我可以帮你改衣服，你的衣服不太合身……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人群里另一个带着大眼镜的姑娘轻声道。

　　“太棒了梦瑜！你简直可以一个人开服饰定制店……”

　　几个人围得越来越紧密，七嘴八舌谈天说地，不时一同爆发哄笑。他们的热闹和李罗两人的沉默形成鲜明对比，一丁既听不懂他们的话题，更无法加入他们的谈话，他的脚又开始下意识地在地上摩擦，也许是时候去看别的工作室了。一丁刚想向李老师说话，就捕捉到宋哥的声音。

　　“……听说你够行的哈！”宋哥情绪激动向张燕燕竖起大拇指，后者被他吓了一跳，“白瓷砚台竟然要进标本室，厉害厉害。”

　　标本室？这个张燕燕的修复作品？

　　一丁愣住，低下头再一次打量身边的女生：她整个人瘦瘦小小，几乎比其他人的轮廓小了一圈。一个发卡把她的刘海别到一侧，刘海下的圆眼睛又黑又亮，衬得她的肤色更白，甚至灰白如纸。如果她负责绘图，一丁都觉得这个弱不禁风的女生难当重任。她竟然也负责修复？她修复的东西竟然能进标本室？

　　“标本室怎么了？标本室在哪我都不知道……”张燕燕似乎对情况完全不理解。

　　“标本室多厉害！你的作品被当做模式参考！你能把那堆残片拼好就很不容易，还能被当做标本！”宋哥啧啧称赞。

　　张燕燕转转眼珠，翘起嘴唇，仍是不明就里的样子：“难道不是因为多足砚比较少见吗……”

　　“你过谦了，过谦就是自大，懂不懂……”

　　“我很厉害？”

　　宋哥焦头烂额，看看张燕燕，又看看一丁：“哎呀，你们两个人怎么都这样……还能不能做朋友了？”他蹬着地面，和带轮子的转椅一同滚远了些，“标本室可不是库房，有什么新挖掘的相似文物，首先要去标本室找……”

　　“不是仓库呀！”张燕燕的关注点还是很奇怪，“我可不可以常去？那个砚台我还能见到吧？”

　　“当然了……可你修复报告都交了，还找什么啊？”

　　“我有要紧事！对了，标本室随时能进吗？”

　　“当然能随时进！我是说上班时间的随时……诶对，我要给你讲邯州大墓，新挖掘的皇后骨架，太漂亮了……”

　　一群人说说笑笑抱成紧密的一团，他们和一丁中间隔了一道无形的墙。

　　“这群小孩，天天都这样，你就别嫌他们吵吵闹闹。走吧，咱们看看别的实验室……”李组长已经看出一丁和众人的距离感，他挪动步子，领着一丁走出陶瓷修复室的门。

　　他们像是参观动物园，从一个馆走到另一个馆。金属修复室里全是壮年男性，扔下手里的锤子凿子，挨个和一丁握手。一丁重复着一套连贯的点头伸手问好动作，他觉得自己像是个庙里的吉祥物，握握手能带来好运。

　　他们继而转到仿佛惨遭沙尘暴蹂·躏的砖石壁画工作室。室内两个人风尘仆仆，与一丁进行了亲切会面。之后是木构杂项……再之后是档案室……

　　“李老师，档案室里有什么吗？”一丁彻底糊涂了。

　　李老师推开咯吱作响的门，刚要往前移动就觉得不对：“……没什么，我走错了。”

　　门缓缓关上，最后只剩一条细缝时李老师却犹豫了：“这里面……”

　　“一丁，你可以常进来看看，三层档案室里面都是老记录，还有二十几年前我刚入行时候的记录……”他缓缓说着，说到一半却蓦地停住。

　　通过狭窄的门缝，一丁可以看到档案室里一排排铁架。“我会认真学习过去的资料。”

　　“……有什么可学的，过去的条件不比今天。我只是想到当年，还是齐老师带着我们从最基础的开始学修复，就在东楼，还没扩建的时候……那时候……”那时候具体如何，李老师再次欲言又止。他关上门，钥匙在锁眼里转了两圈，“咱们去瞧瞧齐老师吧，他就在办公室里。”

　　“齐老也在？他身体还好吗？”一丁曾听过齐院长的讲座，记得他是个仙人似的老人，总是和颜悦色的。

　　“都好，身子骨还硬呢！跟着我们去邯州，亲自下地，一个上午都不带休息的。”李老师骄傲道。

　　一丁步子变得更慢，他真不敢相信，以前敬仰的云层里的大人物，马上就要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不会叨扰齐老吧……”

　　“齐老师早听说你了，他见到你准高兴。”

　　“您需要向齐老汇报什么吗？我需要回避吗？”一丁仍在犹豫。

　　“只是见个面，你需要回避什么，跟着来吧。”

　　有了李老师的话，一丁站在齐老办公室门前好歹不至于脚下发虚。李老师稍微用力敲门：“老师！我和我学生罗一丁来了。”

　　“快进吧。”齐老师立刻回应，他声音洪亮，隔着门能听得一清二楚。

　　“常平，一丁，你们好。”齐老师从木桌旁抬头，放下手里的活，笑眯眯地看着两人。

　　“老师，我们来了。”

　　一丁的反应要更激烈，他的头向下一锤，径直鞠了个大躬：“齐老好！”

　　他听到齐老窸窸窣窣起身稳不走来：“坐吧孩子，我还想好好看看你，你一进门，只看见了个头顶。”

　　“我……”

　　“好了孩子，跟你李老师当年一模一样，怎么那么讲礼貌。”齐老先坐在软椅上，李老师和一丁左右坐在

　　“长得真高，一表人才。”齐老看着一丁笑道，“我一直听常平说你，前两天才见了你的名字，好记，也好写，考试都要比别人早做题。”

　　“那没有，”一丁开始解释他的名字，这解释从他十岁起已重复了不下一百遍，“我祖母原本给我取名‘罗懿麟’美好之懿，瑞兽之麟。老人家重视读书，特别重视书法，我刚会拿笔就带着我写名字，还是用繁体……”

　　说道这里，齐院长已经明白大半：“小孩哪会记住这么多笔画。”

　　“所以我故意不好好写，天天叫奶奶给我换名字。她被我缠得受不了，同意给我改名，懿换成了更好写的一。我太小，吃了点甜头得寸进尺，非要一个更简单的名字……”尽管一丁已经把这个故事讲过一百遍，一百零一遍讲到这里，他仍会报赧。

　　当年罗奶奶扔下毛笔，鼻孔出气，鹤须乱飞：“好长孙，有见地！”她拿回笔，在宣纸上挥斥两个大字。

　　“孩子，你以后就叫这个。”罗奶奶和煦笑了，她看着小孙子欢呼雀跃，笑容变得更加和蔼可亲……

　　“就这样，我正式改名罗一丁。”终于讲完这个尴尬故事，一丁如释重负。

　　齐老轻笑：“你祖母很有水平。不论懿麟还是一丁，都是家人对你的期待。”

　　“而且好记。他刚入学时，第一个被全班同学记住名字，到哪里都能留下深刻印象。”李老师紧接着说。

　　“好，我也记清楚了。常平给你分配工作了吗？你现在手上还有课题吗？”

　　“已经安排任务。我现在的课题是唐初墓志的变格破题。研究对象是唐初功臣子弟以及玄武门之变相关人士的墓志。本次警方追缴的一批墓志中有李建成和郑妃墓志铭，与我的课题研究对象有同时性。感谢李老师让我来处理这两块铭。”

　　“还可以和唐初文风联系。”齐老点头，“不过我要说，你的课题倒更像古代文学研究。”

　　一丁坦然回答：“我的看法一直是文物修复与历史研究不分家。文物承载的文字资料可以作为史料的重要补充。同样，史料的记载也能在文物中得到印证。如果史书典籍中的历史研究能与实体文物研究相结合，二者相辅相成，互为参照，最后得到的结论会比单一研究更加饱满，更能反映时代风貌。”

　　“志存高远，很好。期待你周五的汇报。”齐老更加满意，“除此之外，基本功不能放下。常平，你也要给一丁安排最基础的修复任务，从陶瓷开始，实物修复和科班练习还是有区别。”

　　“没问题。”李老师有十足把握，“我已经想好难题刁难这小子了，足够他锻炼技术。”

　　“你小子还是蔫坏蔫坏的。”齐老笑着批评自己的得意门生，“一丁，你别怕他，他越是要刁难你，你更要做好。”

　　“好的！”一丁点头。

　　最后齐老又叮嘱几句，无非就是团队合作，欲速则不达云云。一丁和李老师退到隔壁办公室，这里是李老师的地盘。

　　“老师，您给我出什么难题了？用去库房领吗？”一丁按捺不住好奇。

　　“呵呵，就在办公室里放着，我给你找。”李老师紧咬牙关蹲下身，在最底下的柜子里翻找着什么。

　　“就是这个……”他捧出一个纸盒，轻轻吹掉纸盒上的灰尘，“这还是我跟你一样大时的修复作品。当年我做的不好，我给你的任务就是重新修复这个物件。”

　　“是什么物件？”

　　“你看。”李老师打开纸盒。

　　里面是一个白瓷圆片，修复得惨不忍睹。接缝不齐，残缺处的石膏没有抹平，几乎看不出圆片本来的弧度。

　　“这是一个……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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