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橘子味暗恋

　　锦城三中，是锦城最出名、最具实力的公立高中，师资力量雄厚，清北学子层出不穷，今天，就是三中新学年的开学日子。

　　学校靠近校门口那边，有几个篮球场和一个足球场，红旗在一旁屹立，随风飘扬，三中学生穿着三中白底蓝边的夏季校服，远远望去除了黑便是白。

　　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一道清瘦的少年身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昂首阔步地走上舞台，仿佛是上去领奖的。

　　然而事实刚好相反，少年是上去念检讨书的。

　　“老师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二三班的许长歌，在过去一年的学习生涯中，我上课打游戏，睡觉，课后不交作业，进网吧玩游戏，严重影响到老师的教学秩序……”

　　夏明月刚踏进校门，远远路过主席台的时候，听到有人念检讨书的声音，语调抑扬顿挫，没有任何念检讨时该有的沉痛，反而给人一种他在开动员大会的感觉。

　　她下意识往那边望了眼，远远看见主席台上一道清瘦高挑的少年剪影，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只觉得少年的声音格外清润，不似这个年纪大多数变声期少年的公鸭嗓。

　　挺好听的。

　　“……对此，我进行了深刻的检讨与反省，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会努力改进的，谢谢！”

　　这份检讨从内容上来说是合格的，但从少年的嘴里念出来，却让人忽略了检讨书的内容，失了那股杀鸡儆猴的味道。

　　夏明月觉得：能在开学第一天就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检讨书还脸不红心不跳说话还铿锵有力的人，脸皮大概已经厚到一定程度了。

　　清瘦的少年身影一个鞠躬下台，台下响起激烈的欢呼声，当真是一呼百应，颇有大将风范。

　　“许哥好样的！”
　　“许大佬真帅！”

　　隔着远远的距离，夏明月还能听清夹杂在其中的欢呼声。

　　教导主任从许长歌手里夺过话筒，厉声朝着底下的学生大声道：“安静！”

　　底下立马安静如鸡，哗啦啦地站直，像一颗颗挺拔的小白菜。

　　夏明月被自己的脑补逗得笑了笑。

　　因为年级领导都在主席台下坐着，各个班主任在台下看管本班学生，是以，夏明月并不急着去教务处报道。

　　夏明月是个转校生，她背着书包，站在树荫下听了二十多分钟的领导讲话，直到一声解散的命令，底下聚集的学生这才一窝蜂地散了。

　　她这才不慌不忙，往教务处走去。

　　夏明月是个慢性子，走路慢吞吞的，等课前读书的声音响起，她才跟蜗牛似的挪到校领导的办公大楼——明正楼。

　　明正楼修得豪华气派，占地面积不大，但足有七层高，是三中唯一一栋装了电梯的楼。

　　夏明月问了门卫，才知道教务处办公室在六楼，她在一楼等了好一会的电梯，又慢腾腾的找到教务处主任的办公室。

　　教务处办公室的门开着，隔着老远，夏明月都能听到主任训人的大嗓门：“许长歌，我叫你上去是检讨你自己的行为的，但你看看，刚刚在台上，你有检讨的样子吗？”

　　许长歌这名字挺熟悉的，夏明月好奇之下，探头望了望。

　　她看见一道清瘦的少年背影，穿着三中的短袖校服，背对着门，头颅微垂，但背脊笔挺，连背影都散发出一股骄傲而且自信的气势。

　　少年微微把头一偏，语调隐隐带着笑意：“主任，您要是不满意，我明天再继续上台念检讨书。”

　　夏明月心里有一个念头：这就是刚刚上去做检讨的那个人啊，当着学校领导的面还敢嬉皮笑脸，是个勇士。

　　以及，声音真好听。

　　没了劣质又失真的音响传播，夏明月觉得少年的声音比刚刚听到的还要好听，清润的嗓音清透干净，像薄荷一般，给人空灵的感觉。

　　受家里长辈的影响，夏明月对声音好听的人总多一分关注。

　　主任看着许长歌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又油盐不进，只觉得血压都要飙高了，他头疼地按着额头，不想去看许长歌那张脸。一偏视线，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夏明月。

　　主任秒变和颜悦色，端正姿态清咳两声，道：“同学，快到上课时间了，怎么不回去上课？有事吗？”

　　夏明月瞥一眼室内，眨眨眼，乖巧道：“老师好，我是来报道的转学生。”

　　夏明月的嗓音软糯清甜，嘴角带笑，脸上还未消退的婴儿肥给她的表情平添几分娇憨，头上留着乖巧的学生头，越发显得乖巧可爱，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

　　这学期高二的转学生只有她一个，主任闻言，随手拿起一沓资料和蔼道：“夏明月是吧？进来吧。”表情态度跟刚才是两个极端。

　　他招呼完夏明月，回头再看许长歌，指着他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无可奈何道：“许长歌，你先回去。”

　　许长歌闻言有些迟疑，他没想到主任会这么轻易放过他，在他的预想中，没两节课主任是不会放他走的。

　　他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又不放心地回头，“那，我真的走了？”

　　主任想赶苍蝇似的挥手：“赶紧走赶紧走！”

　　身形清瘦的少年这回终于干净利落地转身，夏明月惊鸿一瞥看到他的脸，五官精致俊秀，却稚气未脱，两道浓眉微微上扬，跟他这个人一样给人叛逆的感觉，目若朗星，眼里略微带有不耐。

　　不可否认，是个很好看的少年。

　　他的视线与夏明月对上，撇了撇嘴，与夏明月擦肩而过的时候，夏明月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橘子清香。

　　夏明月走进去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乖巧，再一想到夏明月的入学成绩，主任暗自满意地点头：是个好孩子。

　　他问了夏明月一些个人情况，把学生资料收集齐全，又掏出几张表格：“夏同学把这些资料填一下。”

　　表格要填的是个人的基本资料，还有监护人的资料。

　　夏明月在监护人姓名职业那一栏顿了顿，最终填了几个字：夏启光，文艺工作者。

　　她把表格填好，主任又跟她说了一些学校里的规矩，办好入学手续。

　　夏明月在高二三班，主任怕她不认识路，就指着窗外对面那栋红色的建筑道：“对面那栋就是高一高二的才思楼，三班在五楼，教师办公室在一班旁边，你先去找班主任报道。”

　　于是，夏明月抱着一堆资料，一脸懵懂地下楼。

　　她的方向感比常人差一点，但不是路痴，就是一个地方要走二三四五遍才能记住怎么走。

　　夏明月在明正楼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电梯下去，从一侧小门出了这明正楼，抬眼一看，才思楼呢？！

　　她又从明正楼的后门绕到前门，才发现才思楼是在明正楼正门的对面。

　　才思楼从正面看是个长长的弧形建筑，以中间的大楼梯为界，左边是高一，右边是高二，整体风格比起对面的明正楼要古朴厚重而严肃许多，通俗来说就是旧了许多，近看红色的外墙已经被雨水冲成粉色，一两块磁砖从墙上剥脱，露出粗糙发黄的内壁，长了些青苔，很有历史感。

　　高二三班是实验班，这年头上面有规定不能分重点班和非重点班，所以学校换汤不换药，搞出个实验班。

　　高一的实验班有四个，人数偏少，但个个都是985、211的预备役，成绩非常能打。

　　夏明月不是学渣，她以京都第十五实验中学年级第二的成绩转进来的，自然也被分配到实验班。

　　爬上五楼，她看见旁边有个教室的门上写着“高二年级组办公室”的牌牌，门是开着的，她探头进去小心地问：“请问，三班的班主任在吗？”

　　声音脆甜，表情懵懂，可以说非常可爱了。

　　三班班主任的位置就在门边，他抬起头，见到夏明月，扶了下眼镜和善地笑道：“我是，同学你找我什么事？”

　　班主任看起来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姓古，穿着POLO衫，时光毫不怜惜他这个年纪的男人，在他的发际线上留下了痕迹，没有一根发丝的额头油光程亮的。

　　夏明月默默收回放在人家发际线上的视线，噔噔噔地来到班主任桌前：“班主任您好，我是新来的转学生夏明月。”

　　“哦！”班主任一拍脑袋，“刚主任有跟我说。”

　　夏明月点头，在低头的一霎那她看到上面身份牌的名字：刘知永。

　　填好资料，上课铃声也在这个时候响起，刘知永从桌面抽出一个文件夹：“夏明月，走吧，上课了，我们边走边说。”

　　刘知永无疑是个负责的班主任，上课从不迟到早退，办公室和三班教室一东一西，二十多米的距离，他趁走过去的时间给夏明月大致介绍了三中的环境。

　　“才思楼是高一高二的教学楼，对面是明正楼，再过去，就是高三的状元楼，往左右两边展开，左边是宿舍区，右边是食堂，校门和教学区之间，隔着一个运动场，也就是今天早上集中开会的地方。”

　　“还有手机这件事，我不知道你以前的学校是怎么规定，有些学校在这方面比较严格，但有些学校又比较开明，三中管得比较宽松，你可以带手机来，但上课和休息睡觉的时候千万不能玩手机，被抓到是要被全校通报的，至于下课之后，你们爱怎么玩怎么玩。”

　　刘知永一边说，夏明月在一边附和地点头，不着痕迹地摸摸兜里的手机。

　　新学期的第一节课，是班会课，刚度过漫长的暑假，很多人的心还没收回来，即使上课了，站在走廊上也能听见教室里传来的欢声笑语。

　　夏明月觑了眼刘知永，瞧见他的脸色隐隐发黑。

　　大概每个班主任都有一种悄无声息从后门出现的技能，有人刚好转头看到刘知永，顿时魂都要吓掉了，立马在桌子底下偷偷踹了一脚前桌的椅子腿。

　　“咳咳！”

　　前桌疑惑地回头，然后吓得把手机塞进抽屉里。

　　一种微妙的气氛以他们两个为中心，迅速向四周辐射，仅用了两秒钟，原本一团乱的教室就安静下来，所有人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仿佛刚刚的吵闹根本不存在。

　　乖巧.jpg

　　刘知永背着手，带着夏明月从前门进去，食指屈曲桌子，敲了两下讲台严肃道：“刚刚谁在讲话？！整个年级就你们班最大声。”

　　底下鸦雀无声，都在低着头看起来像在认真忏悔。

　　“许长歌！你作为班长不起带头作用管理班级秩序，还跟你同桌在那里看漫画？！收什么收？别以为我没看到！”

　　被点名的许长歌：……
　　“老师我错了！”
　　一副认真忏悔的模样。

　　刘知永被他这副表情气笑：“行了行了，别做出那副样子，我还不知道你们？！看在你们上个学期期末考试考得不错的份上，今天这件事我就原谅你们一回，下不为例。”

　　“都抬起头来，我介绍一位新来的同学，夏明月，你上来。”

　　夏明月跟在刘知永身后走近教室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注意到她了，不过那会刘知永在生气，没几个人敢抬头明目张胆看过去，就怕一不小心被刘知永看到以为他不服刘知永的说教。

　　这会刘知永发话了，全班包括刘知永在内的六十四双眼睛落在她身上。

　　夏明月本来是站在讲台下，还在想这班主任怎么一会生气一会就不气了，就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闻言抬头，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叫她干嘛？

　　很快她就知道了，因为刘知永朝她道：“新同学做个自我介绍吧。”

　　夏明月：……

　　她站在讲台上，将底下的人尽收眼底，但一时卡台词。不是因为紧张，这样的阵仗还不足以让她紧张，只是一时间没准备好，不知道说什么。

　　她沉默了好几秒，就在刘知永以为她紧张准备开口打圆场时，夏明月出声了，她嘴边挂着灿烂的笑，“同学们好，我叫夏明月，夏天的夏，明月就是你们所想的那个明月，以往今后的两年，大家互帮互助，共同进步。”

　　底下掌声雷动，待声音平息下来，刘知永指着班上唯一一个空位，就在第二第二排正对着讲台的位置，也是班主任在讲台上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一般是需要老师特别“关照”的人才会被安排在那里。

　　“你来得晚，先坐何雨臻旁边的空位。”

　　夏明月望过去，点头，“好的。”

　　“那好，”刘知永点头，然后对着底下的学生开口：“许长歌，把你的桌子往后挪挪，别占了前桌的位置！”

　　夏明月这才发现，她的座位后面的人，正是今天早上那个在国旗下念检讨书的人：许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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