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攻略同人]如有来生

　　宫里的日子，说有趣，却也无趣。
　　富察皇后整日除了处理少量的六宫事务及内务事外，便只能侍弄她的花儿草儿，或是在窗前玩着她的锁儿思念她的娃儿。她身体不好，皇帝也不让她多操劳，许多事务便由内务府会稽司代为管理，得力宫女协理，以免后宫权利旁落，只面上挂一个皇后的名，这也使得不论是明玉还是尔晴，在管账和处理内务上都经验丰富。
　　但宫里的日子，说无趣，却也有趣。
　　举国之财供养着出身高贵的女子，不谈佃租私产便可年俸千两白银，有这么多的钱，干点什么不行？喜欢画画能供养出个画家，喜欢刺绣能养无数绣娘为她一人针织，喜欢读书三年能资助出七八个举人进士，像皇后这种出身显贵的，平日里靠家族私产奉养便可舒舒坦坦地过日子，反正她也不爱金银之物，通草绒花白玉兰便可打发，还有许多钱财只存在库中，无人敢动。这些财物若是用来寻乐子，后宫女子又怎会百无聊赖？忙起来，又怎会心心念念都是那个没有缘分的孩子。
　　甩了甩对账对得酸疼的手，尔晴支着下颌，想着如何才能明目张胆地搞事。
　　当务之急，是让皇后从心底里同意搞事，并且主持搞事，不然皇帝若是追究其责任来，纵使自己有皇后庇护，也逃不了一个教唆之名，挨上一顿板子。
　　尔晴出身不高，祖父是大学士，只能算是清贵，勉强识得几个字，会背几句女德女戒，倒不如市井出身的魏璎珞有见识。前世听闻魏璎珞入宫后以会发出声响的孔明灯、冰鉴笼络宫人，争得圣宠，可见她见多识广，若是早日入了长春宫，心往一处使，倒也能早些寻些开心。
　　但是现下有个最大的问题，魏璎珞入宫只为寻仇，寻的又是太妃、王爷的仇，此仇非成宠妃难报，魏璎珞不会善罢甘休，难免牵连皇后。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她看了看近日的日程，恰是逢了怡嫔生辰，要为怡嫔备生辰礼，也需得依皇后所言，看望怡嫔。
　　“小林子。”唤来随侍的小太监，捧起一摞账册，从会稽司出来，缓缓走回后宫。紫禁城里弯弯绕绕，有许多扇门，内务府到长春宫，也因此有了许多种走法。尔晴领皇后旨意要去一趟永和宫看望怡嫔，便差使小林子从内右门先回长春宫，自己从内左门入，步步行往永和宫。怡嫔闭门不见外客，尔晴敲了几下门，怡嫔也只在宫门内应对，称病不出，倒也是个聪明人。
　　只是这样的聪明，也不一定能护住愉贵人。
　　隔空对了几句话，得知怡嫔不打算大办生辰宴，也不邀请后妃相聚，便留下几句皇后的关切，施施然走向御花园。穿过御花园便是西六宫，常有宫人往来，更是直接连通了戏院漱芳斋，倒是让她看了一场好戏。
　　美绣女施苦肉计攀高枝，魏璎珞千钧一发断绮念，俏郎君金风玉露一相逢，御花园英雄美人初相会。
　　若是手边有瓜子，尔晴此时该是磕上了。
　　“你很有自知之明，这很好，但你还是疏忽了一点。”富察傅恒随手拍了拍腰间佩刀，“宫中侍卫都是一等一的巴图鲁，包括我在内，任何一个……”他顿了顿，又笑了笑，端的是清艳绝伦，“都会发现假山后藏了人。”
　　魏璎珞垂下头，“是，璎珞受教。”言语恭谨，表情却是十分不以为然。
　　“好了，你该走了。把她扶回去吧，该教训的时候多教训，免得日后闯出大祸。”富察傅恒说完话，便见两人躬身一福，小步离开。他自己也转身离去。
　　真真是一段孽缘啊！尔晴在不远处站着，有曲折的小路花树遮挡，也不怕被人看见。当然，她又不是在做坏事，被人发现也无所谓。看完戏，待到隐约的人影不见，她这才慢慢地继续往前走。
　　“尔晴姑娘。”哪曾想，富察傅恒根本没走，只是藏在一旁，此时突然跳出来吓人。
　　尔晴是真的被吓到，她全身微微一抖，瞳孔紧缩，就像炸了毛的猫，一脸的警惕，更有趣的是她就算被吓到也要端着那副谨慎自持的模样，让傅恒颇觉兴味，不枉他藏身假山一遭，也算是报了上次的簪花之仇。
　　尔晴被他毫无预期突然冒出来吓得魂都差点飞了，她只是重活一世又不是神仙转世，此时能维持住面上淡然已是她养气功夫了得，此时定了定神，向傅恒福了一福：“富察大人。这是要去探望皇后娘娘？”
　　算算日子，也确是到了他探亲的时候。
　　“是啊，不过路上遇到两个小宫女。你也都看见了吧？”傅恒自然是早就看到尔晴往这边来，不过素来看重规矩的尔晴居然没站出来惩罚那个欲攀高枝的宫女，让傅恒有些惊讶。
　　是啊是啊看见了，看见了你的心上人不慕荣利自知之明，看见了你的自吹自擂满清巴图鲁。尔晴素手一引，示意两人继续前行，莫要站在此处现眼，被有心人瞧见传闻私相授受，她多少条命都不够折腾。
　　估摸着傅恒想要她夸夸自己媳妇，尔晴也不知自己内心什么感觉，一边引路一边平声道：“倒是个知情识趣的好姑娘。”
　　“？？？”傅恒本只是想大大方方说说方才那事，不叫他人误会，顺便借话题澄清事实，摘出自个儿，不叫尔晴在他姐面前打小报告，哪曾想尔晴眼中这两人进展飞速，已达到同框即发糖的地步，还有这语气，虽然平淡，却平白有股子醋味。他不由苦着脸道：“尔晴姑娘，你恐怕误会了什么。我方才不过与两位宫女偶遇，并不认识她们。”
　　尔晴一顿，蹙眉道：“富察大人光风霁月，自是堂堂正正，何须与奴才述说？”让人容易生出不该有的遐思。
　　我这不是怕你告状吗？！傅恒年岁尚轻，欠缺稳重，此时被误会，怕落人口舌，也顾不得许多，只想自证清白，笑道：“我入御花园后便听得假山后有声响，怕有歹人作乱，前去观看。不料是两位宫女在其中谈论贫妻贵妾之事，多说了几句。还望尔晴姑娘不要误会。”说着他停下步伐，作了一揖。
　　尔晴在前颇觉好笑，富察家的人知礼守礼，却也最畏人言，区区一件小事，也怕被人误会，污了他富察家的名声。所以他才会见了皇后要她振作，要她想起富察家女儿的责任；所以他才会信守诺言娶了她，甚至知道她秽乱血脉以后也不愿为人知！她曾爱他君子端方，此刻却不由恨他谨小慎微，守住礼数是君子的仁义，屈从于教化却是腐儒的遮羞布！
　　她左右望了望，四下无人，唇角勾起一抹嘲弄，转身便向羔羊般纯洁无暇的小侍卫逼去，声音低软带了几分蛊惑：“富察大人，这么着急要向尔晴解释，可是心里有尔晴？”
　　傅恒一愣，喂喂喂姑娘你这变身有点略快啊，蹙眉慌乱后退：“尔晴姑娘，请自重！”
　　尔晴身姿摇曳，娇娆浅笑，步步逼近：“富察大人可知，普通宫女在出宫后的去路？”她轻笑一声，“像刚刚那两位小宫女，十五岁入宫，家中若无婚配，便只有三条路可走。”她笑容软媚，声音却带了些神经质的残酷，“要么，孤老终生，身后无人；要么，赐予太监大臣，死生不论；要么，流落街头，为娼为妓。”
　　见傅恒一副“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要动手了”的紧张模样，她冷嘲一声，翩然退开，“有气有节，固然是值得称赞的好女子，但富察大人以为这世道，还能容忍一个25岁出宫的官女子，有一条好出路，哪怕为穷人家的正妻？那攀高枝的女子，蠢是蠢了些，为自己求一条活路的心，却是无人可指摘的。”
　　一双黑白分明，清凌凌的眼，凝视着富察傅恒，那里曾藏有无数情思，埋着无限幽怨，隔着生与死的界限，此时都化为一腔平静。
　　这大概是尔晴在重活一世以后，心中最安宁平静的一刻，述说着别人的生死，述说着自己的命运，字字平静，字字滴血：“当然，这世上，又有谁在乎，一个官女子在出宫以后，是死是活呢？女人，若是想依靠攀高枝获得荣耀，便是不自重，便是不贞，如果她们死了，反倒是守节守义的好女人了。富察大人，是，也不是？”
　　她身上有着泠泠的茉莉香，是姐姐宫外种着的那种。
　　傅恒沉默了，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也轮不到他来想这个问题。
　　尔晴也并非要讨一个回答，只是自顾自道：“您瞧，富察大人，您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要求别人，”她话里有话，“他们的苦，他们的活法，您瞧不见，便当不知道了。您看她是个女子，便觉着她应当是个贞洁烈女才好，你见她是个宫女，便认为她应当有自知之明才行。”
　　“尔晴姑娘。”傅恒打断她的呓语，认真道：“我并不觉得她们为自己求生路有什么不好。但是勾%引侍卫，攀上高枝，并不是正道。她们是绣娘，如果能绣出好花样，得了主子赞赏，有主子主持婚配，自是有一番好姻缘，哪怕是与权贵人家做妾，也比歪门邪道来得无愧于心。”
　　尔晴怔了怔，笑道：“哈哈，富察大人说的对。”前世无人对她说这一番话，她也无从知晓傅恒对她的厌恶来自于她立身不正。前世的喜塔腊尔晴一心只有自己的苦与悲，自己的无奈与苦衷，却不曾思考过，她与傅恒的处境和想法，是多么不同。
　　她不觉得自己的话是错的。蛇鼠有道，她便是阳光底下那片避不开的阴影，一个迫人入宫，需人伺候，动辄打杀，毫无尊严的世界，却要求一个女子不能以自己的美貌作为筹码去换一个衣食无忧的未来？一个错误的开始却强求一个“堂堂正正”的“恩宠”？何其可笑！
　　但她也知道，傅恒的话也不能算错。他从来都是主子，是被伺候的那个，所以他不需要知道要多少个绣娘里才会出来一个“得主子赞赏”、有“主子主持的好姻缘”的幸运儿，也不关心这深宫中埋葬了多少奴才的尸骨与冤孽。
　　所以，富察傅恒和魏璎珞，大概会是很合适的一对吧，毕竟他们一个能力出众，立身极正，有打不折的傲骨，踩不灭的尊严，另一个光风霁月，堂堂正正，有天生天成的贵气，见不得鬼蜮伎俩的正气。
　　至于她？
　　还是日日在长春宫狐假虎威，拿皇后的小金库搞搞事，找点乐子，做个好人，保自己的靠山长寿安康，平平安安活这一世吧。
　　“到了，富察大人稍等片刻，容奴才通禀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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