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攻略同人]如有来生

　　“娘娘！皇后娘娘！”人未至，声先至，又是这活蹦乱跳的小姑娘，匆匆忙忙从门外跑进来，像颗小炮仗，砰一下撞进院里，“马上就要殿选了，您该早些准备才是！”
　　院中娉婷立着的素衣美人剪着花枝，不紧不慢，恍若未闻。
　　明玉急了，朝着一旁懒洋洋倚坐在廊下的秀丽宫女挤眉弄眼，却见尔晴笑吟吟地向她扬了扬手里的书，继续曼声念道：“断桥至苏堤一带，绿烟红雾，弥漫二十余里。歌吹为风，粉汗为雨，罗纨之盛，多于堤畔之草，艳冶~极矣~”
　　她念得慢吞吞，软绵绵，一把清正温吞的嗓子，竟也描出了三分西湖之花情柳态，富察皇后颇觉有趣，随着她慢吞吞的语气下剪，却是让急性子的明玉更是受不住了，娇嗔一声：“娘娘！”又嘟着嘴嗔尔晴，“尔晴你怎么这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尔晴被她打断也不恼，招招手，让她过去。
　　明玉不明所以，乖乖凑过去，却见尔晴随手拉她坐在廊下，在她茫然地目光中歪歪地倚在她身上，又开始念书。
　　她气得把尔晴猛地推开，尔晴事先预料到，顺着她的力道又倚上了一旁的廊柱，声也不颤地继续念：“……止午、未、申三时。其实湖光染翠之工，山岚设色之妙，皆在朝日始出，夕舂未下，始，极其浓媚。”
　　皇后见她们俩这样打闹，得了些许意趣，剪下一枝茉莉，轻轻嗅着：“今日秀女们争奇斗艳，我又有什么好准备的？还不如留下来侍弄花儿，听听尔晴……念游记。”
　　明玉左看看，右看看，她自知无法说服皇后，便去扯尔晴的袖子，委屈道：“可是娘娘不去，岂不是让储秀宫的那位……”
　　“明玉，我问你。”见她又要开始说些不知轻重的话，尔晴挥了挥书卷打断她，淡淡道：“是皇后娘娘地位高，还是高贵妃地位高？”
　　明玉茫然应道：“当然是皇后娘娘……”
　　“那不就得了？皇后娘娘地位高，所以皇后娘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追着高贵妃跑。”尔晴的声音老成持重，语调却有些轻飘飘、晃悠悠地，像是在蛊惑，“高贵妃喜欢去看殿选，就随她去，娘娘想在院里玩儿花，就在院里玩儿花。高贵妃，可管不着咱们皇后做什么。”
　　明玉一听，觉得不是这么个道理，急了：“但是，但是，万一给太后知道了……”
　　闻言，皇后也自觉不妥，她自丧子以来，难以振作，荒废宫务。选秀本是后宫之事，应当由她操持，她却不管不顾，一心侍弄她的花儿，倒是任性了些。听闻明玉提起太后，也自觉应当去殿选之处尽尽义务，却听得向来稳妥的尔晴无谓道：“太后知道了，然后呢？”
　　“然后，然后……会怪罪娘娘不理宫务……”明玉有些着急。
　　尔晴勾唇一笑，“咱娘娘不理宫务，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太后有意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太后有意见，然后呢？”
　　明玉睁着大眼睛，努力思索：“太后会觉得娘娘没法管理后宫，把宫务交给高贵妃……”
　　“那不是挺好？那咱们主子就可以自己玩自己的，也不用一边玩儿花，还一边惦记着后宫还有一堆女人。”
　　明玉一脸懵，还能这样？不是这么玩的吧？
　　皇后也失笑，“不是这样的，尔晴。摄六宫事，是皇后的责任。怎么能随意推脱。”
　　尔晴不以为意：“娘娘，您没推脱，您也没做什么呀。”
　　皇后被刺了一下，忆起失去孩子的伤痛，脸色微微发白，尔晴却是知道她性子好，不会生气。她生来就爱得寸进尺，变本加厉欺负好人，于是她好整以暇地继续倚在廊柱上：“娘娘，您可是自个儿想去延晖阁？”
　　皇后看着这个小姑娘，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满是慈爱。她总觉着明玉和尔晴都只是孩子，所以也从不跟她们计较太多，只微微笑道：“还是去看看吧。”
　　明玉欢呼一声，一蹦三尺高：“娘娘，奴才立刻就为您梳妆打扮！”
　　尔晴笑了笑。
　　给富察皇后梳妆打扮，尔晴也是做惯了的。她认真为皇后拧上一个个盘扣，又端来鱼洗为她擦去手上泥灰。
　　富察皇后笑着看她忙前忙后，突然道：“尔晴，你和以前，变了个人似的。”
　　明玉在一旁一边收拾一边附和：“是啊是啊，尔晴以前不会这样讲话的。尔晴，你是不是那回值夜，着凉烧坏了脑子？”
　　“那天是怎么回事？”皇后也温柔地问她，“本宫听闻你不愿喝药，硬是熬了一日热才退下去。这可不成。你若是怕苦，便叫明玉端了蜜饯与你，可不能耍孩子脾气。”
　　尔晴顿了一下，半真半假地笑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才啊，奴才那天生病，是做了一个梦。”
　　“哦？什么梦？”
　　尔晴轻描淡写地回她：“奴才梦到，奴才死了。”
　　明玉吓得赶紧打她的嘴：“可不敢说这话！平白污了主子的耳朵！”
　　尔晴躲开她的手，凝视着皇后温柔而担忧的眉眼，“所以奴才想，人啊，若是当下就没了，这辈子可不能就这么过了。”
　　皇后温柔的微笑凝固了，垂下眸，伤起自情，颇有几分苦涩。
　　“奴才这辈子啊，总盼着自个儿够不着的，又扔了手里，别人赏的，”尔晴眼眸在富察皇后身上转了一圈，又越过重重门帘，远远望着宫墙，转了一圈，“所以总在害怕，怕下雪，怕天晴，怕自个儿被踩下去了，当了奴才，就要当一辈子奴才……”
　　“尔晴！”明玉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却不妨碍她不乐意听到尔晴这古怪的腔调和古怪的话，急急打断。
　　“娘娘，”被她打断，于是尔晴收起梦呓般的语气，意味深长道：“人啊，怕这怕那，想这想那，就过得不快活，容易顾此失彼。还不如，把每天都当做最后一日来活，说自个儿想说的，做自个儿想做的，说不准，明天，奴才就要丢了性命，想说的话想做的事，却从未做过，那又是，多可怜啊。”
　　富察皇后垂眸，却是幽幽一叹：“你是个小丫头，就算再肆意妄为，又能如何？总归，本宫也还是能护着你。可是，也并非所有人都如你一般，是个自由身……”
　　“娘娘。”尔晴笃定地打断她，“自由二字，不在身份，而在意趣。”她轻轻地，不容拒绝地将富察皇后的脸，对向番邦人进贡的、明亮而清晰的水银镜子：“瞧啊，娘娘，这镜子，光洁、明亮，来自遥远的番邦。献上镜子的那人，有黄金一般金灿灿的头发，牛乳一般白皙的皮肤，和琉璃厂烧出来的蓝色琉璃一样漂亮的蓝眼睛。他来自万里以外的另一块土地，要走很远很远的路，翻过许许多多座高山，还要，坐上大船，越过沧海，娘娘，您可见过沧海么？”
　　望着镜子里清晰明亮的景象，富察皇后的眼神微微恍惚了，沧海？她没见过。
　　这紫禁城里的高门贵女，大多学的是女书刺绣，看的是之乎者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去过最远的地方怕是京郊礼佛的寺庙，别说贵女，就是朝廷里见多识广的高官贵爵，又有多少，真的观过沧海？
　　尔晴轻轻将她搀起来：“娘娘，这世界如此之大，人的心，却总将自己困于一方之地。奴才今日尚可远远想一想沧海的模样，可若是明日，奴才就不在了呢？”
　　“尔晴你在胡说什么呀？”见富察皇后神色异常，明玉也顾不得尔晴的积威，跺脚怒道，“什么在不在的，这话可是能当着主子面讲么？”
　　尔晴被她一嗔，却仍是面不改色，稳稳当当将神色恍惚的富察皇后扶出了门，“奴才若是不在了，惹恼了哪位主子，被填了井，喂了毒，失足从哪个阶梯上摔下来摔死了，不过须臾片刻，这世上便只有一抔黄土，所谓的‘沧海’，更是一句笑话。”
　　皇后轻轻叹，“尔晴。”她的手轻轻覆在尔晴搀扶的手上，目光悲苦，“本宫明白，只是，本宫是皇后啊。”她苦笑。有些话，不必，也不能对一个宫女说，哪怕这个宫女，是她的贴身宫女。
　　皇后之位，六宫表率，一国之母，她身上所担的职责，所压的目光，要守的规矩，并非一句“将死”便可轻易抛弃。
　　尔晴不再劝她，只是轻轻地笑，那笑容三分轻嘲，三分无谓，十足的古怪，却让富察皇后觉着，比以前那个规规矩矩的尔晴要亲近许多。她抚了抚尔晴的手，温声道，“尔晴也不必想那许多，你若是想观沧海，待泰山祭典，本宫便带上你与明玉二人，祭典之后登山远望，便可一观。”
　　明玉在一旁嘟哝，“尔晴你近些时候怪里怪气的，总与皇后娘娘打些机锋，却是教明玉听不懂了。”
　　富察皇后被她逗乐，笑道：“尔晴这是在撺掇本宫出去玩呢。”
　　明玉一愣，歪了歪脑袋，嚷嚷着：“奴才也要出去玩，皇后娘娘，可别想丢下奴才！”
　　正说笑间，延晖阁便就在眼前。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