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安

　　裴峰这次进宫第一次尝到了枯等的滋味。前朝下朝很久了但还没人来领自己进去，小宫女给自己换茶水的时候手都止不住的抖。看着这模样倒是裴峰先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还笑得出来。”马醇板着脸一脚踹开茶房的门，候在外头的小太监没撑住扑通跪下，马醇这样子可是少见。
　　“马公公，您别吓着我啊，我这儿还没进去就先在您这儿吓出个好歹不划算。”裴峰放下茶沫泡出来的水，想都不用想这茶叶沫肯定是马醇特地换上的。这老小子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些招数就算全使上又能出什么气。
　　马醇站在门边不愿出声还是裴峰主动起身退推了他一把，“待会儿若是有个什么，您老替我拦着万安宫那头成不成。”
　　“用得着你来多嘴。”马醇气他这时候想的还是别个，那头再怎么说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妹还能怎么着，倒是他自己，都是做奴才的自己的命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清楚，怎么还非得在这条路上犟着了？说句难听的，就是让你争赢了又如何，不还是个无根的人。
　　去后殿的路不长，进门时裴峰才低声回了句多谢。两人搭伴在宫里这么多年，马醇年长自己许多，有时外头看着多是自己风光无限但说到底还是马醇更加把稳，处处都照拂着自己。
　　“奴见过圣上，圣上万福金安。”跪下便没被叫起，裴峰附身跪在下头还在饶有兴致的想原来后殿的地砖比前头的颜色浅上些许，也没那么冰凉。
　　上头坐着的周霁云狠狠攥紧手里的折子，昨夜在皇后那儿用膳就被明里暗里打听徽妍和裴峰到底怎么回事，这是皇后要打听吗？不，这是前朝都动起来了，想得个准信，或者说想知道自己的态度。这不，昨夜强忍住没说什么，今儿上的折子便大多是绕着裴峰宵禁闹事说事，自己这皇宫还真是松得跟个漏勺一般，除了自己这儿与万安宫，屁大的消息不用过夜全京城都能知道。
　　想到这儿再看着下头跪着的人脸上不禁松了两分。自己这把椅子多扎人自己知道的，当年一个母族势弱才情皆不出众的皇子能走到今日，这一路上伴着自己的人有几分真心总是知道的。
　　“起来吧。”不像往常还有人搀扶，整个暖阁里就只有马醇还在，裴峰只能憋着劲把自己跪得麻木的膝盖从地砖上撑起来。
　　“裴峰，你没什么话要对朕说吗。”周霁云见不得他挺直腰杆现在下头的样子，看着他就彷如，彷如这事没得转圜的余地了。
　　“皇……圣上，奴与公主之事，奴无话可说。”裴峰开口也觉得艰难，“奴罪该万死。”来的路上也想过说些什么，但见了周霁云就都没法开口了。哪怕他不是皇帝，作为太监向一个兄长求娶胞妹，真真是自取其辱。
　　“没别的了？”周霁云很想揪住他的衣襟问他，为何非要如此，为何不能永远就这般混沌下去，可抬头看着他又不敢问了。现在的自己与话本子里的儿皇帝没什么两样，前朝士族大臣恨不得自己日日荒诞身边除了马裴二人也就再无可信之人。
　　“没了。”裴峰见尊位上的周霁云垮了肩膀就知道他妥协了。为了皇位为了权势他到底妥协了。如此这般自己便没有错，骨肉血亲也抵不过滔天权势，那不如自己来护着徽妍，至少自己坚信这一世绝不负她。
　　“马醇，把人带下去，三十大板。就在这宫门外打。”这责罚是违了宵禁的罚，裴峰挨这顿板子不冤枉。
　　马醇召来两个力士压住裴峰脱了蟒袍，宫门前人来人往还有内阁大臣不顾身份特地跑过来瞧裴峰挨打。
　　宫里挨打也有规矩，监刑的太监脚面内八这人便没了活路，脚面外八这打就成了做个样子，可这会儿站在前头的太监双脚不偏不倚的站着是什么意思。打板子的太监是马醇早就备好的，这一顿打结结实实不要他命也别想好过。
　　徽妍在万安宫收到消息的时候几乎是疯了一般往外跑，可惜还没跑出万安宫外的宫道便被马醇拦住。
　　“你让开！”徽妍想过兄长一定会为难裴峰，但是从没想过居然是要如此责罚他，裴峰腰背受过刑哪能受得了板子。
　　出了这条宫道拐个弯便是乾清宫，偏偏马醇半步不让，“公主，忍住了这一时才有以后。”怀宁公主若是出了这道门裴峰的打就算是白挨了。
　　徽妍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挨打的是裴峰自己也跟着痛，小时候母妃姑姑身边的所有人就跟自己说你生来便是金枝玉叶凤子龙孙，那为何长到如今身份如此尊贵也保不住自己的爱人。
　　倚着宫道勉强站住，来往的宫女太监皆不敢往这边看，耳旁听不见乾清宫传来的声音但眼泪还是不争气的落下来。“苹儿，咱们回宫。”
　　苹儿扶住徽妍只觉得她大半个身子都倚在自己身上还瑟瑟发抖，徽妍知道马醇还在背后看着自己，一条路又得沉重双腿灌了铅一般抬不起来。好不容易走回万安宫，宫门一关就再也撑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双手死命捂住嘴巴才没嚎啕出来。
　　三十板子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等马醇再回乾清宫正好打完只等他验刑。
　　月白的里衣沾了斑斑血迹，马醇不用看都知道这三十板子打得扎扎实实。“行了，送回去吧。”暗处那几个老匹夫还留人在这儿守着马醇不好多言。
　　“她呢。”裴峰双手抠着身下的条凳，一开口声音都是抖着的。
　　“你放心。”马醇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时候了还有劲想别的，看来还是没认真打。
　　那就好，那就好。
　　几个力士不敢搬动裴峰只能连着条凳把人往宫外送，宫外周继禹和苏曲儿已经得了消息接到狼狈不堪的裴峰也不算诧异。
　　“快，先回去再说。”拦住苏曲儿见了他就想嚎哭的打算，两人把人扶上马车赶紧往督公府去了。
　　裴峰一出宫便没了消息，万安宫里的人不准出不准进，“公主，今日还是出不去。”
　　“没事，下去吧。”徽妍在等，她不信兄长会就这样把自己关在万安宫，若是这般打算就不用裴峰挨打了。
　　果然又过了两日万安宫便来人了。来的是虢皇后，说是城郊有个皇庄最是适合散心静养。
　　“皇后娘娘，徽妍便去那儿养着。”徽妍应得干脆，她留恋这座万安宫，但是只有出去了，自己才可能与裴峰走得更远。
　　行装收拾得很快徽妍只叮嘱苹儿银两得带够，再带上两个丫头崔淼与两个小太监就没什么好收拾的了。护卫是周霁云拨过来的没什么不好，本想再去看看兄长最后还是没去，现在见了又能说什么呢平添了愁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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