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师

　　进到天禹府邸的那一群人到底还是让苏沐炎很在意，在回到自己的小院不过一天之后，第二天苏沐炎便又忍不住的去了天禹家，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下那行人来历，得知他们从外圈而来，顿时心里就一咯噔，一个想法从他心里跳了出来。

　　陈牧见苏沐炎是真在意，便建议苏沐炎干脆去找一下这行人，他们来这里特地去见了天禹，肯定不是短暂停留一会儿就会离去，他们在中圈至少是半莯城肯定有要事要办，不然也不会贸然拜访兽神宅邸，和灵兽界的神扯上关系。

　　“唔...这样好么？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一行人里有我认识的，我有些不敢去”苏沐炎其实也想要去直接拜访，但在起意的时候就有些莫名的惊惶，他在隐隐害怕着那行人的身份，不是从力量层面，而是从某个他不愿意提起的过去。

　　“是不是和言老前辈有关？”陈牧很了解苏沐炎，所以自然知道苏沐炎在害怕些什么，他凑过去拉住苏沐炎的手，不轻不重的握了握：“要是怕，就让我先去拜访”

　　怯弱被陈牧一眼看穿，苏沐炎也不觉得难为情，他用力握住陈牧的手，抬头给了陈牧一个勉强的笑容：“还是不用了，咱俩一起去！如果是我想的那个人，两人一起才能表达对他的尊重”

　　“好”陈牧喜欢苏沐炎这样笑，见苏沐炎振作了起来，便跟着扯开了嘴角，他凑过去吻了一下苏沐炎额头，然后两人去外面买了一些常见的拜访礼，就这么拎着往那一行人下榻的地方走了过去。

　　那一行人来到半莯城十分隐蔽，拜访完天禹之后，就在距离天禹宅邸不远的地方住了下来，他们每日来往都裹着黑袍，行踪也是小心又小心，身上气息也收敛的干干净净，尽量不让人看出端倪，所以当陈牧和苏沐炎拎着东西拜访的时候，这一行人其实十分警惕，他们仔细打量了陈牧和苏沐炎，根本都不愿意让领头之人见他俩。

　　“我主在此地并无相识之人，你们是何人门下？！”对视一眼，警惕的看着陈牧和苏沐炎，守在门口之人皆身穿黑袍，语气里都是防备。

　　苏沐炎有些头疼，他实在是不想惹起事端，毕竟如果这次来的人真是他所想的那位，在他手下惹事便是大大的不敬，所以他腆着一张笑脸，讨好道：“在下勉强能算得上旧识，劳烦大哥给在下带句话，就说是言老的徒儿，您主人自会明白”

　　“不管你是何人之徒，主人现在都没空！还请二位离开！”哪怕苏沐炎就是态度都已经温和得算是讨好了，但守门之人仍旧不放苏沐炎靠近，他们来这里办事本就机密，想不惹人注目就尽量不要跟人有交涉。

　　“唉，大哥啊，你咋这么不知道变通呢？”苏沐炎见这守在门口的几人根本没法交流，无奈叹息一声，只能将手上的礼物交到了陈牧手里：“那就只能是得罪了”

　　他在几个大汉瞬息如电的出手里，甩袖抛出了一把轻烟，然后就听见一阵悉索声，有傀儡从几人脚下爬起，带动陈牧丢出的层叠阵法，瞬间将这些人压倒在了地上：“抱歉，等见着我师祖了，小弟再来向各位道歉”

　　绕过两人，推开门向小院里走，苏沐炎刚踏进院子的门，立马老老实实在门口跪了下来：“师祖”

　　陈牧是跟在苏沐炎身后进去的，都没见苏沐炎说话人就先跪了，顿时就有些惊讶，他抬眼望了一下小小的院子，不过犹豫了几秒，便也跟着跪在了苏沐炎身边。

　　“哼，你小子倒是翅膀硬了，连我的人都敢动了”勾缠的声音由远及近，浅淡的香味飘至鼻尖，蓉素打着赤脚出现在苏沐炎面前，见面礼便是一脚踩在了苏沐炎脸上：“小兔崽子，消失了这么多年，师祖奶奶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苏沐炎被蓉素踩得往后仰，立马腆着脸用衣袖捧住蓉素的脚，讨好道：“师傅的大仇还没报，徒孙哪敢随便去死啊”

　　抬头看向蓉素，还是之前那副模样，岁月在她的脸上没有留下痕迹，倒是将她衬托得越发有魅力，她已经不再穿那身性感的开叉裙了，身上是一条浅色的裙子，头发仍旧披散着，但发饰明显少了很多，她比之以前更加内敛了，至少就苏沐炎感觉来说，蓉素身上的气息已经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你小子..唉..进来吧”见苏沐炎仍旧嬉皮笑脸，蓉素眼眶有些微红，她收回被苏沐炎捧住的脚，转身带着二人往院子里走：“听说你去陈家了，想必身后这位就是陈家的小公子吧”

　　“晚辈陈牧，见过师祖”陈牧也没想到苏沐炎的师祖是个看上去这么年轻的女子，惊诧了不过一会儿，很快便端正了自己的态度。

　　“陈牧，陈家的下任族长？”蓉素知道苏沐炎去了陈家，肯定会招惹上一个陈家的男人，起初她还想着就苏沐炎这嬉皮笑脸的性子，最多也就招惹个直系血脉，却不想最后招惹的是个直系血脉就算了，居然还是陈家内定的下任族长。

　　“牧已经被家族驱逐出去了”陈牧没想到蓉素会知道他是内定族长的事，愣了一下，但也没有隐瞒被驱逐出去的事。

　　“是因为这臭小子吧？”蓉素其实早就知道陈家族长换了人，但不知道内定的陈牧是被驱逐了出去，因为陈家一直不怎么在外边活动，所以很多情况也只能知道个大概。

　　陈牧不知道该怎么来回答蓉素这个问题，虽然他确实是因为苏沐炎出了陈家，但他不想提这件事，他怕苏沐炎会因此有压力，所以他斟酌了半秒，只是答了句：“这是牧自己的选择，不是因为沐炎”

　　然后蓉素便有些责备的看向苏沐炎了：“你小子到底对这孩子做了什么？让人家都被你连累到逐出家门了，居然还在为你说话”

　　“我哪有对他做什么啊？”苏沐炎其实是有些嘚瑟的，陈牧什么事情都想着自己，在外人面前的时候没有什么，但在亲近之人面前，就怎么着也想炫耀一下，所以他扬起笑脸，笑得那叫一个欠揍：“师祖你刚才也听到了，是人家自己的选择！你徒孙我魅力就是这么大，人陈牧愿意跟着我！”

　　“你就嘚瑟吧你！”蓉素被苏沐炎得意洋洋的样子给逗笑，捂着嘴轻笑一声，带着人进到了屋子里，然后她叫人上了茶点，仍旧跟第一次和苏沐炎见面时一样，柔弱无骨的靠在贵妃椅上：“之前在兽神府见到你，就感到有些熟悉，那时我还想着你是在陈家不会出现在这，却不想还真是你”

　　“嘿嘿，正好最近来了这里，便在这边停留了一段时间”苏沐炎端过上来的茶，看着素蓉讨好的笑。

　　“都能跟兽神搭上关系了，果然一段时间不见变厉害了，也不枉武言拼尽全力护住你”看到苏沐炎完须完好，甚至过得还不错，蓉素感叹一声，眼里都是柔软。

　　好久没有听到言老的名字，苏沐炎一下子就有着怔然，虽然他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武言两个字仍旧在蓉素的嘴里焕发出了千万均的重量，这是苏沐炎活到现在一直都不敢去触碰的禁忌，他从灵师村出来到现在，哪怕就是经历了陈家，言老在他心里永远是最特殊的那个存在。

　　“嗯...好歹没有给他老人家丢脸”低头啜饮，苏沐炎努力掩盖住神情之中的落寞与难受，他的手指有些无意识的抽动，心脏都被武言这两个字冲击得一阵刺痛。

　　蓉素大概是感觉出了苏沐炎情绪上的细微波动，端起茶喝了一口之后，便默默转移了话题，她现在无法从苏沐炎身上感应到灵力的存在，也不知道苏沐炎现在到底达成怎样的程度，所以对苏沐炎这些年的生活及过往有那么一丝好奇，但她也知道有些东西不能细问，因此也只是捡了一些大概的问了下，以满足下自己的好奇。

　　苏沐炎十分老实，蓉素问什么便答什么，一点都不加隐瞒，倒是陈牧向蓉素隐瞒了很多，就比如苏沐炎堕落的事，就比如苏沐炎来这里的原因，陈牧全部在苏沐炎脱口准备老实答下来的时候，利用生死契将其拦了下来，他到底还是不信任蓉素，这个女人很诡异，哪怕就是苏沐炎的师祖，他也对这女人没有百分百的信任。

　　“唔..对了，我记得以前你跟着武言去到我那的时候，身边有个叫...叫晓月的女孩子，前几年我在中圈的一灵门看到了，那娃娃现在可不得了呢”聊着聊着，自然就聊到了过去的事情上，蓉素想起了之前在中圈看到的那孩子，有些疑惑为啥她和苏沐炎没有在一起。

　　“诶？中...中圈？”苏沐炎被陈家带回之后，就失去了晓月的消息，那个时候那么混乱，言老又死在了他面前，受了惊吓的苏沐炎完全沉浸在了悲伤中，根本不记得还有晓月这么个小师妹，后来等他冷静了，想起晓月，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了，延门抓他，声势浩大，据陈牧说，那时几乎整座拉菲堡都被拉入了争斗之中，凡是跟他有关系的都被延门盯上，晓月一个天赋不怎么好的女娃娃，怎么可能扛得住延门的抓捕？

　　所以苏沐炎便放弃了，他不是没有怀疑过陈牧的话，但那时他没本事没能力，除了没日没夜的在鬼林里修炼，哪里来的本事去寻找晓月踪迹？后面虽然是有本事了，但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晓月留在他记忆里的味道都已经散去了不少，剩下的也就只有一张模糊的脸了。

　　“你和她很久没见了吗？”蓉素也有些惊讶苏沐炎居然完全不知道晓月在中圈的事，虽然他在见到晓月一人独处中圈时，就有怀疑过苏沐炎和晓月分开了，却不想这两人不是分开，而是好多年没见了。

　　“嗯，自从拉菲堡出事后，晓月就失去了踪影”苏沐炎愣了足有半分钟，才从蓉素的话里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嘶哑着喉咙出声，说出的话都夹着掩藏不住的哽咽。

　　“不难怪我见到那孩子时，那孩子的神色跟以前完全不一样...”有些感叹世事的无常，蓉素低声叹息，到底还是忍住了心里的悲叹，她放下手中端着的茶盏，轻轻柔柔的道：“既然这样，你要不要去找下她？”

　　“嗯，找是肯定要找的”深吸口气，压下心里的难受，苏沐炎抬头看向蓉素，道：“但在此之前，我想走一走我师傅曾经走过的路，我在乌苏城遇到师傅，知道的便只是那个啥事都只会傻乐的老头，我不知道他的过去，不知道他的家族，甚至不知道他以前遭受过什么，为什么会受那灵魂碎裂之伤，我只知道他捡到了孤苦无依的我，然后将我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所以我想知道他的过去，看看他曾看过的风光，然后帮他完成想做的事”

　　“武言这辈子做了很多错事，临死前终于做了一件对的”蓉素被苏沐炎眼睛里的真挚所打动，叹息一声，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武言时的情景。

　　那时的她在大陆上已小有名声，武言还只是一个只知道捣乱的破孩子，虽然那时这破孩子就是武氏一族较为看重的族长候选，天赋不错，但性子浮躁，蓉素收他做徒弟之时，第一想法便是要将这破孩子整治个苗木根正，却不想这破孩子哪怕就是被她那么整了，也仍旧坚持着他的自我，直至被迫逃出家族，也仍旧没有改变。

　　哪不想这随随便便一晃便是几百年，曾经的破孩子因着他的坚持付出了代价，而破孩子的徒弟也有了他自己的路，这个大陆除了武氏那一窝子人，几乎没有人再记得那个嬉皮笑脸的破孩子，只有面前这孩子还一脸坚定的看着他，说想要了解他的过去。

　　“武言的过去，你去找一只魅鬼吧，那老东西从武言还在武氏家族起就跟他黏在一起，武言大大小小干过的破事它全部清楚”收回飘远的思维，翻手丢出了一颗黑亮亮的石头，蓉素端起手边的茶，有些疲惫道：“好了，也聊了这么久了，你们就先回去吧，师祖我来这儿有要事要办，不宜跟你们接触太久”

　　“诶，多谢师祖”将蓉素丢来的东西捞进手里，苏沐炎小心将石头收入空间戒中，反手摸出了一条蜷成圈的小木鱼给蓉素：“师祖，这是徒孙的联系牌，徒孙虽没什么大本事，但如果师祖以后有需要了，就捏碎这条木鱼，届时徒孙必定舍命而至”

　　“唔..走吧”将木鱼丢进空间戒里，蓉素挥手让陈牧和苏沐炎离开，随后她躺在贵妃榻上，叫侍女端来了酒，一个人就着房间里的阴影，在那里自斟自酌。

　　武言啊武言，你这辈子，倒也是值了。

　　苏沐炎和陈牧从蓉素宅院里出来，两人并没有回家，苏沐炎的情绪有些低落，言老的事对他来说仍旧是一个不小的伤痛，哪怕就是过去这么久了，现在提起来，他仍旧有些不舒服，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辈子都没法去除的心病，虽然他确是一直惦念着言老的事，但如果说要让他真去追寻言老的过去了，他又有些没胆。

　　“去吧，都害怕这么长时间了，也是时候面对了”陈牧知道苏沐炎在害怕些什么，他拉过苏沐炎的手，紧紧的和他十指相扣。

　　“可我还是有些害怕，言老死的时候我就亲眼瞧着，言老死后在意识空间里和我告别的时候，我也无能为力，他之所以会落得个灰飞烟灭的境地，说白了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他也不至于连个来世都讨不到”靠在陈牧肩膀，苏沐炎眼眶微红，想克制，却仍旧没法克制住难受。

　　陈牧紧紧握住苏沐炎的手，侧头吻了一下苏沐炎头顶，他看着前路上来往的人流，轻声道：“去找那只魅鬼吧，我陪你一起”

　　然后苏沐炎第二天便去天禹家将无名送回雪原了，因为无名过来这边待了有一段时间，为了感谢他的帮助，天禹给无名送了很多东西，并且承诺以后每月会派人往雪原送点吃的玩的，让无名哪怕就是身在雪原，也可以过得舒坦。

　　无名自然是不会拒绝天禹馈赠，他开心的跟布鲁告了别，就跟着苏沐炎回去了雪原，布鲁可怜兮兮的看着无名离开，眼眶里含的都是眼泪，他舍不得无名，但又不想回去雪原那个地方，习惯了外面繁华的日子，再回去冷清的雪原，便是怎样也没法适应了。

　　天禹像是感觉到了苏沐炎和陈牧的意图，在苏沐炎送完无名回来之后，特地独自一人找去了他们的院子，那时苏沐炎和陈牧正在收拾东西，见天禹过来，也不意外，大大方方的跟天禹说了他们即将离开的事，便将院里的厨娘拜托给了他，然后两人都没跟布鲁告别，就这么悄无声息从半莯城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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