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师

　　城主府已经荒废一段时间了，至少陈牧和苏沐炎在清理城主房间的时候，周围环境是这么提醒他的。

　　枯死的植物，长久没有操控而逐渐粉碎的骨架，还有就是到处可见的灰尘，厚厚的一层，结着密密麻麻的蜘蛛网，知道的都只道城主生病了一段时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地方成百上千年没有住人了。

　　“呼，这城主到底是病了多久了啊？房子都快没法住人了！”满头大汗的坐在一张收拾好的凳子上，苏沐炎汗涔涔的抬头看屋顶，就见屋顶上张牙舞爪的吊着好几具狰狞的兽骨。

　　“刚活动完别一屁股就坐下，起来走走，以免晚点浑身不舒坦”陈牧还在弯腰收拾散落在地上的碎骨头渣，转眼见苏沐炎坐下了，立马挥起扫把来赶人。

　　“诶，可是我很累啊！你就让我坐坐嘛！”苏沐炎赖在椅子上不想动，整个人跟被抽了骨头似的，在椅子上摊成一滩烂泥。

　　“起来！”陈牧就不会老惯着苏沐炎，见苏沐炎瘫在椅子上不动，放下手上的扫把就往苏沐炎那边走了过去，随后就见苏沐炎一个激灵，整个人跟被什么咬了似的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腿打摆子的就往门外走：“我走！我马上就走！”

　　陈牧有些遗憾的站在椅子边，看着苏沐炎身残志坚的挪到屋外，无奈叹了口气，他其实并没有对苏沐炎做过什么，就他们相处的这些年，除了苏沐炎惹他生气的时候他将苏沐炎丢到泥浆池里让他三天没法上来之外，其余过分的事他并没有对苏沐炎做过。

　　他不知道苏沐炎为什么会在某些时刻这么害怕他，就像苏沐炎已经知道了他在私下里研究的那些手段一样，知其中厉害，所以尽量不去触自己的眉头，虽然陈牧并不见得就会把那些手段用在苏沐炎身上，但那人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小心思。

　　唉，还真是难办。叹息一声，拿过靠在一边的扫把继续扫地，陈牧勤勤恳恳的将屋子收拾干净，这才在距离城主屋子最远的角落，给他和苏沐炎收拾出了一间勉强可以住的屋子。

　　他将从街上买来的被褥铺在床上，劈碎一个衣柜去院子里生火，随随便便做了些吃的后，便叫苏沐炎过来吃晚饭。

　　苏沐炎出了屋子之后，其实并没有溜达多远，他不过找了一个回廊躺下，脑袋枕在手臂上面闭目养神，城主的宅子太安静了，虽然臭气熏天，但在经过了陈牧的努力屏蔽了嗅觉之后，整个宅院便只剩下了隔绝天地的寂然，一院之隔的外围被抛弃在了外面，没有任何一丝声响可以从外面穿透进来，就连宅院中人发出的任何动静，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吃掉了一般，明明相隔不过一墙，却无任何声响。

　　“吃完晚饭再睡”陈牧从院子里找出来，就见苏沐炎正躺在回廊上翘脚，他走到苏沐炎身边将人捞起，抱着人就回去了院子。

　　“嗯，话说，陈牧牧，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把我当小孩子？”苏沐炎被陈牧抱着，下意识的便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地方将自己的头靠了上去，他闭眼听着陈牧的呼吸，虽嘴里语调严肃，身体却没有任何动静。

　　陈牧抱着人走进院子，将苏沐炎放在摇椅上，便撑着摇椅把守亲吻苏沐炎额头：“你什么时候真正不需要我了，我就不这么做了”

　　“哈，可咱们以后不可能真的一辈子都在一起的啊”被陈牧的话逗笑，苏沐炎睁开眼睛，近距离看着陈牧在黑暗下晦暗不明的眼，笑道：“你以后也是会有自己的生活的啊！”

　　“不会，我的生活以后只会有你，你知道的，不是吗？”陈牧认真看着苏沐炎的眼睛，他毫不避讳自己话里的意思，他一直都没有对苏沐炎有过逃避，从开始到现在，逃避的一直都是苏沐炎。

　　苏沐炎有些无法直视陈牧的眼睛，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并没有对陈牧的态度有过自欺欺人，他比陈牧大这么多，其实陈牧的眼神和直白的话语意思他都明白，但他不能随便接下，因为陈牧还年轻，他从孩提时代起就跟自己在一起，他的身边除了自己没有别人，所以他的感觉是会出错的。

　　“你现在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你还小，等你再大一点，咱们走去更多的地方了，你会明白我话里的意思的！”伸手捏了下陈牧软弹的脸，苏沐炎推开陈牧，若无其事的凑到一边去捏瓦罐里煮的肉。

　　陈牧看着苏沐炎的背影，无奈扯了下嘴角，他知道苏沐炎的担心，但这也是他所担心的，他的年龄确实是无法更改的事实，他也确实是除了苏沐炎之外没有见过别的人，甚至就是外面的大千世界，他也没有真正了解过，但他可以肯定，他就是想要这个陪着自己成长到现在的人，从儿时知道这人完全属于自己开始，他的人生里便只能是这个人陪自己变老。

　　天色渐晚，两人虽然都目力过人，但苏沐炎还是上蹿下跳的找了根蜡烛点上，摸遍城主府找到水井烧了水洗完澡之后，这才穿着宽松的衣服窝进了被子里，陈牧则在研究几块从外面集市买来的石头，虽然他现在已经堕落了，但本质上还是一个幻师，幻师制器，灵器对于幻师来说是必不可少的，所以虽然陈牧现在并不能制出寻常灵器了，他还是会去精进制器的本事，哪怕最后制出来的全部是阴器。

　　“嗳，咱们拿到功法，就马上离开吧！”苏沐炎枕着手臂看陈牧，他看到陈牧研究手上矿石的表情，有些神伤。

　　这孩子如果不跟自己从陈家出来，现在想必已经在制器上大有所为了吧？别人苏沐炎可能没法很好的去评价，但陈牧是真的喜欢制器，苏沐炎能够感受出陈牧对制器的爱，能够看到陈牧在看向矿石时温柔的表情，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温柔，至少苏沐炎直到现在为止，从未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但陈牧有，陈牧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用这种表情来看自己喜欢的矿石，哪怕他现在无法制作出自己想做的东西，他对灵石的爱也一分不减。

　　“嗯，好”陈牧低头观看自己手上难得的灵石，并没有太注意苏沐炎说的话，等他看完灵石从忘我的境界中出来，想起苏沐炎的话时，苏沐炎已经窝在被子里睡了。

　　于是他收拾好手上的石头，脱掉外袍窝进了被子里，他将苏沐炎扒拉到怀里，闻着苏沐炎头发上的味道，心情无比安宁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当他一大早被苏沐炎闹醒的时候，苏沐炎已经迷迷糊糊的顶着一头乱毛差点从他身上爬过去了，陈牧知道苏沐炎这是还没清醒，于是起身抱着苏沐炎的腰将人拖回，抱着人顺了一会儿的毛等人清醒，见苏沐炎眼神清明了，这才将人放了出去。

　　“咱们今儿去看看城主吧！他体内的灵力，咱还是得尽快将其抽出来！”苏沐炎蹲在门廊下用盐晶漱口，头发就乱蓬蓬的揪在头顶。

　　陈牧整理好衣服领口，趁着苏沐炎洗脸的空档三两下将他头发梳好，然后一边做早饭，一边问道：“你准备怎么将他体内的灵力抽走？咱两现在都堕落了，他体内抽出的灵力可没处安置”

　　“放我身体里啊！”苏沐炎抓着布巾以一种擦盆的架势把自己的脸囫囵擦了一圈，擦完之后还不算，布巾都没洗，转头就往陈牧脸上摁。

　　“放你身体里，你吃得消？”陈牧被苏沐炎囫囵擦得脸都红了，在苏沐炎停手之后，自己又不厌其烦的将布巾洗好再擦了一遍。

　　“我可是灵师，哪怕就是堕落了，这点灵力对我来说，也就是拉个肚子的事！”丢下布巾站在一边整理衣服，苏沐炎看陈牧慢条斯理的收拾好自身，催促陈牧做好早饭，两人吃完早饭之后，便去到了城主所在的小院。

　　昨晚两人决定救城主之后，简单帮城主处理了一下，苏沐炎觉得城主身上的腐肉太不卫生了，动手帮城主削掉了一些，而陈牧则将自己包裹里的一些药拿了出来，简单帮城主做了处理，之后两人便将城主搬出了那间满是灰尘的房间，收拾了一张摇椅出来，将城主就这么大喇喇的放在了摇椅上。

　　“哟，城主，早啊！”推开院门，笑脸盈盈的就跟城主打招呼，苏沐炎走到摇椅面前，近距离看着城主腐烂得更甚的身体，转身抓着陈牧的衣袖，就开始撒娇：“小牧牧，你能不能帮我把城主的嘴翘开？”

　　陈牧面无表情的转头看苏沐炎，在苏沐炎充满了魔力的大眼眨之下，头痛的捂住了脸：“不是抽出灵力吗？干嘛要撬开嘴？”

　　“就是因为要抽出灵力，所以才要撬开嘴啊，不然他这灵力从哪里出？？”小心翼翼的拿眼去瞅陈牧，苏沐炎一边说，一边就有些心虚：“你看..这个城主这么厉害，都被这一缕灵力给折磨成了这样，侧面也就证明了这缕灵力并不简单，不是来自像你们这样有独门秘技的大家世族，就是来自灵师.....所以...”

　　“不行，这件事你不能做！”听到苏沐炎吞吞吐吐的话，陈牧便知道后果并没有他说的拉个肚子那么简单，他有些头疼苏沐炎的胆大，所以抓起苏沐炎就准备将人带走，但苏沐炎可怜巴巴的瞪大眼睛看着他，摆明就不想放弃，于是陈牧只能冷着一张脸走到城主身边，抬手扣着城主的牙齿将城主嘴巴撬了起来。

　　“嘿嘿，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满脸讨好的凑过去抱着陈牧的手拿脸在他脖子上蹭了下，苏沐炎安抚了下陈牧有些暴躁的情绪，起身走到了城主面前，随后就见苏沐炎将手伸进城主嘴里，不过一瞬间，苏沐炎的身体就跟被什么东西打散了一般，成了一团飘动的雾气。

　　陈牧在苏沐炎成雾的那一瞬间就松开了扣着城主牙齿的手，苏沐炎完全堕落化的模样他见得并不多，但他知道苏沐炎完全堕落之后到底有多危险，因为苏沐炎本身修习的灵技就很奇怪，加上堕落之后的转变，更加变得深不可测，虽然陈牧并没有从这种堕落化上感觉到危险，但陈牧并不会在苏沐炎完全堕落的时候轻易跟他对上。

　　感觉不到危险的东西往往才最危险，尤其苏沐炎这种，越是让人感觉温和弱小就越是带着剧毒，鬼林里的那些鬼魅可是都尝过苏沐炎无害之下的毁灭，所以哪怕陈牧在和苏沐炎对练的时候一直占有优势，他也还是尽量不和完全堕落的苏沐炎对上。

　　沉默的站在一边看着铺天盖地的黑雾将整个小院笼罩，陈牧寸步不离的守在离苏沐炎最近的地方，感觉到有灵力刀割似的气息闪过，立马冲上前去将苏沐炎抱进怀里，黑雾之下的人轻如鸿毛，抱进怀中之时甚至都感觉不到重量，但陈牧能够听到苏沐炎灵魂的跳动，一下又一下，激烈而沉重。

　　“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将人抱在怀中，感受着苏沐炎快得异常的灵魂颤动，陈牧在苏沐炎身上黑雾散尽之后，立马从包裹里掏出了一块黑黢黢的东西塞到了苏沐炎嘴里。

　　苏沐炎的灵魂有些灼痛，灵力的尖锐就像火焰，贴着灵魂皮肉一路灼烧，似乎要将他烧穿，但这种感触对他说并不能造成太大的伤害，虽然他已经堕落了，但到底是灵师，不过有些疲惫和痛苦，其他的便只是虚弱了：“唔..这个好难吃！”

　　“不能吐！”见苏沐炎要将进到嘴里的东西吐出来，陈牧将手指卡进苏沐炎嘴里，强迫人将东西吞了下去。

　　灵界的灵力可不是闹着完的，堕落之后，就算是最普通的灵力，对于堕落者来说也如烈焰烧灼，更何况是灵师甚至是大家世族的秘技了，如果不是像苏沐炎这种受天运眷顾的堕灵师，一般堕落者根本就只有乖乖等死的份，哪还能像他这样挑剔阴物的味道？？

　　“唔...”被陈牧卡着嘴巴没法将嘴里腥臊的东西吐出去，苏沐炎痛苦的用舌头抵了下，最后还是被陈牧强迫着将东西咽了下去。

　　之后苏沐炎便满头大汗的窝在陈牧怀里发冷，肆虐的灵力进入了他的身体之后便在他体内开始爆炸，四处乱窜的想要寻找一个破坏的出口，却什么也找不到，苏沐炎体内没有经脉没有丹田，甚至就连灵魂也没和他的身体契合，他的躯壳只是一团凝固在一起的黑雾，由毁灭的阴火组成，除了灼烧便是吞噬。

　　所以最后这股灵力被吞噬掉了，但苏沐炎也为此受了不少罪，他虚弱了一整天，发冷了一晚上，整个人跟被抽空了一般，第二天站都没办法站起，还是陈牧一直将他抱在身边用阴湿之物温养，不然苏沐炎还恢复得没那么快。

　　所以他俩救完城主之后就想离开的想法被搁置了，为了苏沐炎的身体，陈牧不得不在城主宅院多呆，他带着苏沐炎在宅院里待了两天，直到第三天倒在宅院各处的骨架都开始站起来收拾宅院，苏沐炎这才有力气张牙舞爪的抗拒陈牧塞进他嘴里的阴物。

　　“我已经好了！不需要再吃那些东西了！”一溜烟的脱离陈牧桎梏，苏沐炎迎着风一路风跑，路过笨拙收拾着宅院的骨架，熟门熟路的跑到了城主所待的宅院。

　　不过几天没见，城主的情况已经有了很大转变，斑驳的白骨上重新覆盖上了粉红色的筋肉，手臂有力气可以抬起来，虽然喉咙还因为没有长好而无法发出声音，但比起最初腐烂得只剩下了骨架的模样，还是要好了很多，所以苏沐炎便不客气的找城主要报酬了。

　　“喂，我们也救了你了，你该把报酬给我们了吧？”蹲在城主面前，看着眼眶之中跳动的两团阴火，苏沐炎龇牙咧嘴，两眼发光。

　　“嗬...”城主喉咙里发出了嚯嚯的声音，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从张开的齿缝间，蹦出的也不过几点嘶哑的气流，所以他抬起还未长好的手搭在了苏沐炎肩膀上，眼里火焰跳动，一个古朴的黑色卷轴从他的眼眶之中掉了下来。

　　“多谢！”苏沐炎才不管城主之前想要说什么，拿到功法之后，豪不避讳这个原主，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看。

　　他看得飞快，眼珠扫动，随随便便就将卷轴中的内容铭记于心，随后他将卷轴放在城主怀里，拍拍屁股上的灰尘，甩着衣袖出去了：“多谢城主慷慨，那咱就后会有期了！”

　　之后他便跟陈牧离开了，一个守在门口的胖子告诉了他们离开的方法，甚至因为担心他们走错，还特地为他们叫好了兽车，然后两人便在胖子的护送下坐上兽车出城了，向着茫茫原野，那个连接着灵界的缝隙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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