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师

　　将思墓和墓云送回了大海，苏沐炎和陈牧也不敢在墓角多待，虽然墓云很希望苏沐炎可以留下来多陪他几天，但苏沐炎仍旧是将墓云送回之后，便火急火燎的拉着陈牧离开了，他们连夜赶路，甚至都绕过了锥山岛所在的方向，因为连接着魅鬼的信石反应比较微弱，苏沐炎为了不完全失去信石与魅鬼的联系，甚至还拉着陈牧跳了几次空间裂缝。

　　好歹是用最短的时间摸到魅鬼的藏身位置了，这个老东西倒是会跑，不过短短半月的时间，就跑出了好几千里，横跨三座小型城镇，谨慎又谨慎的在中圈的一座一等城市里隐藏了下来，而且藏得还蛮深，苏沐炎和陈牧马不停蹄的赶过去时，居然都没进城就和那家伙断了感应！

　　“这里有禁制，任何气息到这里，都是会被抹消掉”陈牧就对这个很熟，阵法这个东西他现在用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虽然现在他能用的阵法都还比较初级，但对阵法的了解，他可比一般的人还要清楚。

　　苏沐炎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经由陈牧只言片语的解释，大概知道了这是中圈的哪座城市，仓莫，据说这里是由魑魅魍魉建立起来的城市，城里有很多化成了人形的魍鬼，为了不让人类发现它们的真实身份，鬼怪之王布下了巨大法阵，将进到城镇的所有人，全部抹消了存在。

　　所以这里是感应不到气息的，无论是灵力还是鬼气，只要进了仓莫，感官在入城的一瞬间，就会被全数切断，你的世界会一片空白，体内的灵力也没法很好操作，哪怕你知道你的力量还在，但就是无法将力量用出，因为你感受不到，那灵力便也就好像不存在了。

　　很多修者来到仓莫，起初都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你想想，以往习惯了五感敏锐灵力运转，突然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感官像被堵塞了一般什么都感应不到，灵力也不在身体里流动，整个人就像第一次认识自己的身体一般，走路活动都小心翼翼，生怕身边经过的人会对自己造成伤害，那草木皆兵的感觉，别提多难受了。

　　摸着下巴站在城门前，前后走动的感受五感和灵力的来回闪动，苏沐炎好奇的抬头看城门，突然很怀疑舆图上标写的注释：“听说这里很多魑魅魍魉”

　　传闻确实说过这里有魑魅魍魉，虽然就连苏沐炎手里的舆图对这个传言也秉持着怀疑的态度，它们的标注写的是：曾经在仓莫内见过魍鬼，却也只是一瞬间，没有跟随其间仔细考察，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这是一句充满了怀疑的标注，但不知道为什么，苏沐炎却相信标注里的描述，并不是一个错觉，这里有魑魅魍魉，虽不确定数量有多少，但肯定跟传闻里说的一样，都拥有着完美的人形。

　　“虽说这只是一个传闻，但城墙上的这些法阵，确实出自鬼怪之手”比起那藏头藏尾的魍鬼，陈牧对仓莫的阵法更加感兴趣。

　　他蹲在城墙边，用手触摸城墙，虽灵力和感官在靠近城墙的一瞬间便被抹消，但凭着陈牧对法阵的了解，他还是在城墙上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这是一股有些奇特的味道，跟魑鬼身上的味道很像，但又比魑鬼的味道要好闻，陈牧用手在城墙摸了一下，捻动手指凑到鼻尖仔细闻了下，觉得味道有些奇怪，又凑到城墙边去闻。

　　“居然躲这里，这下想找到那老家伙，可就有点麻烦了！”烦躁的抓了一下头发，对之后的寻鬼旅途充满了绝望，苏沐炎有些头疼的走到陈牧身边，看他整个人趴在城墙上闻，顿时就有些好奇：“你在干什么？这城墙难道有啥奇怪的味道不成？”

　　“嗯，这上面混合了鬼怪和人类的味道”从空间戒里摸出了一把匕首，悄咪咪的撬了一块城墙土收空间戒，陈牧思维飞速运转，因着这奇怪的味道，脑海里已经排列出了不下十个符合有这种味道的法阵。

　　苏沐炎对陈牧说的味道很是感兴趣，他也跟着凑上去闻了一下，除了闻到满鼻子的土味和灰尘，什么也闻不到，于是他眯起眼睛凑近过去看，可以看到城墙上确实蒙着一层法阵，但除此之外，再没其他特点，于是他放弃探究的回到陈牧身边，抱着人的胳膊，撒娇道：“小哥哥，你都能闻到城墙上奇怪的味道了，是不是就能帮我找到那个魅鬼了啊？”

　　陈牧绷着张脸想要保持稳重，但他的矜持已经在鬼界的巨林碎成了两半，他抿着嘴坚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的勾唇，亲了亲苏沐炎额头：“我试试，但不保证”

　　“好哦！”苏沐炎见陈牧笑得唇红齿白，凑过去亲了一下陈牧下巴，便甩着衣袖欢快的往城门那边去了。

　　有了陈牧的承诺，苏沐炎便不用再担心找老魅鬼的事情，陈牧这人他还是知道，没有把握的事情绝对不会答应，哪怕就只是答应了个大概，那肯定也是有一半的把握，而苏沐炎就只要这一半的把握，毕竟他手上还有一颗怎么也甩不掉的眼珠子，那东西虽然讨人厌，但在某些方面，用起来的时候，倒也还顺手。

　　交纳了入城金，苏沐炎和陈牧便进了仓莫，仓莫是一座大城，处在一个巨大的盆地，四周重峦叠嶂，只有四通八达的小路在山间盘绕，如果对这边不熟，来往仓莫的途中，很容易就被分开的小路引去别的地方，只有熟悉山路的人才能最终走到仓莫，哪怕仓莫就在重峦山脉的最深处，每年走不到这里的人也不在少数。

　　入城之后，沿着一条主干道穿过长长的通道，出来便是开阔的视野，房屋延着地势一路往下，呈圆圈包裹着最中心的那座塔，那是一座与盆地齐高的塔，塔体漆黑，最顶端吊着一个铜钟，每隔一时辰铜钟敲响一次，声音洪亮悠扬，传遍整个城市。

　　苏沐炎和陈牧进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了铜钟响起，悠扬的钟声荡漾着传过来，迎着温柔的风，眼前的世界都变得美好，浅色的纱巾在屋檐下飘舞，店铺前的招子随风摆动，这是一座有着十足异域风情的城市，洁白的屋顶，整齐的街道，石头的城堡，还有就是热闹的人群。

　　苏沐炎很喜欢这里，这让他想起了没来这里之时欧洲的小镇，那里的景色也和仓莫一样，每家每户种着花，飞鸟点缀在空中，虽然这里跟欧洲的小镇有很多不一样，但这里的干净和惬意却和那些小镇一样，毕竟在这里的人都是‘普通人’，没有敏锐的感官，没有破坏力极强的灵力，每个人都因为忌惮而谨慎，便也因着这忌惮而让这个叫做仓莫的城市，看上去额外温和。

　　“是不是有些不习惯没有鬼力的感觉”拉着陈牧的手，顺着楼梯往下走，苏沐炎看着路边小屋栽种的鲜花，整个人说话都是雀跃的。

　　陈牧有些不舒服，从懂事起就修炼，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习惯了力量流经身体时的感觉，现在突然之间没有了鬼力，五感也不再敏锐，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整个扒光，突然推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周围的人似乎都在对他虎视眈眈：“唔，很难受”

　　“唉，你们这些人啊，就是太依赖力量了”苏沐炎倒没有很强烈的不适，他获得灵力的时间不长，获得鬼力的时间就更短，比起随意操控体内威力巨大的能力，苏沐炎更习惯没有力量时的感受：“你想啊，如果某一天你体内的鬼力突然跟现在一样莫名其妙没有了，你成了一个真正的普通人，你要怎么办？”

　　“唔.....”苏沐炎的话引起了陈牧深思。确实，在今天之前，陈牧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毕竟力量这东西他从懂事起就存在，只要他不死不被毁掉修为，这些力量会一直为他所用，可是..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如苏沐炎所说，他没有力量了，那他...肯定活不下去吧...

　　“可别想着一死了之哦”见陈牧的眼神有些不对，苏沐炎踮脚拍了一下陈牧脑瓜，无奈叹息：“你看，灵界有这么多没有灵力的普通人，不照样活得好好的？力量只是一方面，但不是人生的全部”

　　“可是...没有力量便没法活啊，普通人的寿命可是很短的，一眨眼就没了”一脸纠结的抬起头，陈牧看向苏沐炎，眼睛里都是对普通人的怜悯。

　　作为一个普通人，至少曾经一直是普通人的苏沐炎表示：“...........”

　　之后两人终止了这个话题，苏沐炎不再提失去力量这件事，陈牧也很聪明的闭上嘴，老老实实跟在苏沐炎身边，任由苏沐炎牵着他走，没办法，现在陈牧完全没法自己走路，他一离开苏沐炎身边，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全身汗毛炸起，每个走过的人他都忍不住要去打量，每路过一个角落，他都要屏住呼吸竖耳听，就连风吹起招子的声音，他也要一脸警惕的抓着苏沐炎戒备。

　　苏沐炎十分不要脸的在一边幸灾乐祸，他在进去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就适应了回归普通人的感受，他拉着陈牧穿过大街小巷，看到漂亮的园子就要停下脚步站在院外往里瞅瞅，看到有特色的小店，也要拉着陈牧进去看上一看，所以一个下午，苏沐炎和陈牧逛了大半座城市，两人在夜晚降临之时选了一家种满了鲜花的小客栈，定了顶楼的房间，捧着老板送的花上去休息。

　　沿着木制的楼梯一路往上，苏沐炎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过来，在走廊尽头找到了那间房，门上写着一个天字，将房牌挂在门边，只听见咔吧一声，锁住的房门弹开，一股威风从微开的门缝后透过来，苏沐炎将手上抱着的花插了一支在门牌边上的小网兜内，推开门后，第一件事便是观察房间。

　　这是一个小通间，外面摆着桌子软塌，可以会客吃饭看窗外风景，绕过绣着鲜花的屏风，便是颜色温和的内间，舒服柔软的木床，轻纱帷幔，颜色朴素的矮桌，灯台都烫着繁复的花，低矮的小书架上摆放着流传的话本，翻开书页，满篇都是求而不得的爱恨情仇。

　　“这地方不错”苏沐炎喜欢这个房间，起了想要在这长期停留的心思，他背着手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走，这看看那摸摸，眼睛里都是喜悦。

　　陈牧不喜欢这个地方，他沉默的坐在桌边，觉得自己就像个被抛弃的傻瓜，失去了力量的身体不适应空落的感受，身上的每一寸细胞都在叫嚣着恐惧，陈牧觉得自己都要被这种惶恐弄疯了，他想从这里逃离，无论逃去哪个地方，只要失掉的力量能够回来，哪怕下一刻就是死，他也能死得其所。

　　逛完了房间，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苏沐炎注意到了陈牧的脸色，放下茶杯，担忧道：“这么难受啊？要不咱明儿就从这里出去吧？”

　　陈牧抬头，想要拒绝苏沐炎提议，但话到喉头，又怎样都说不出口，他难受的盯着苏沐炎看了半晌，最后还是点头，轻声道：“好...”

　　“那今儿早点休息，你先坐着，我拉铃让老板送点吃的”第一次见陈牧示弱，苏沐炎这才知道陈牧情况的严重。

　　虽然他并不明白为什么陈牧会这么没法适应失去力量的感觉，但他想吧，可能这跟陈牧从小的经历有关，所以他也没多问，只是拉铃让小二送了些吃的，然后拉着陈牧去洗澡，抱着他熬过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城门才刚开，苏沐炎就带着陈牧出城了，走出了结界笼罩的范围，力量回归的一瞬间，陈牧苍白的脸色便好了点，他有些郁闷的站在结界笼罩不到的地方，沉默的拉着苏沐炎，一脸愧疚：“抱歉，沐炎”

　　“嗳，这有什么好抱歉的”生怕陈牧会钻牛角尖，苏沐炎踮起脚亲了一下他，无所谓道：“大不了不找那老东西便是了，我师傅过去的存在，又不只有那魅鬼知道，武氏那么大的一个家族在那里，想要弄到一个人的情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要不...你去找吧..”陈牧知道苏沐炎这是在安慰他，虽然他心里的愧疚并没有因为这个安慰就少点，但他还是握着苏沐炎，不想拖他后腿：“你不是喜欢这里么，你去找魅鬼，我帮你破解这个结界”

　　“唔...”苏沐炎确实很喜欢这座城市，但又担心这样会冷落了陈牧，他犹豫的看向高大的城墙，摇头就想拒绝：“还是不了..”

　　“去吧，我没关系，正好我也想去鬼界一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找人把这结界给破了”眯眼勾起了一个笑容，陈牧低头看苏沐炎，虽然有些遗憾，但眼睛里并没有伤心的光。

　　“找人？”苏沐炎被陈牧的眼神给晃了一下，不知怎的，心里顿时就有些难过：“你在鬼界有朋友了？”

　　“嗯..”陈牧注意到了苏沐炎有些失落的语气，摸了一下苏沐炎头顶，道：“都是一些喜欢研究阵法的怪物，只有找着有趣阵法的时候才会凑在一起，平常的时候基本不联系”

　　“哦...那你去吧！我先去城里熟悉环境，等你把阵法破了，我就带你去城里最好玩的地方耍！”强撑起笑脸，故作镇定，苏沐炎拍了下陈牧肩膀，踮脚亲了下他嘴唇，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进城了。

　　他的小孩终于长大了，虽然这长大是他之前一直所期待的，但咋的就这么让人难受呢？明明在不久之前，这孩子的世界里还只有自己，不过一个转眼，以往只看得见自己的小孩就长大了，他开始变得开朗，也有了自己的朋友，甚至他的眼里，已经没了之前那股依恋，他终于变成了一个哪怕就是没有自己，也可以好好生活的男人，虽然苏沐炎很欣慰，但他就是有些难受。

　　陈牧看着苏沐炎气呼呼的转身离开，嘴角一直勾着温和的笑，他转头看了一眼高大的城墙，沉默半晌，往前走几步的再次走进结界里，然后待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脸色苍白的退出，他神情凝重的站在原地，看着入城的人若无其事的进去，五指张开又合拢，最后转身，消失在了蜿蜒的小道上。

　　之后苏沐炎和陈牧便分开了，这是他们自出鬼林之后，第三次分开，前两次的分开苏沐炎都没什么太大的感受，但这一次的分开，显然跟以往的情况很不一样，陈牧到了鬼界之后，并没有以往那么思念苏沐炎，但苏沐炎回到仓莫，却发现不过半天的时间，他便开始对陈牧有了担忧。

　　孩子的离开，总是让人有些忧愁，所以苏沐炎干脆放开自己的在城里浪了几天，他把之前陈牧在时不敢去的地方全都去了一遍，最后发现，果然还是玩乐更治愈人，经过了玩乐的填充，他好歹没有之前那么思念陈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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