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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赵君湲出去后,韫和松了一口气,拢着被衾发呆。
她从宫中失踪,长公主一定很着急。
听赵君湲的那些话他似乎是清楚事情始末的。可他远离京城,如何知道她遭人胁持了?
韫和想的头疼,索性不去想了。她从榻上坐起,身上不知何时换的缯布衣裤,愣了半刻,环视屋内,案上备了套女子的裙裳。
她无语地撅了撅嘴,“明明可以在房间里用膳,为什么一定要去楼下。”
小小挣扎了一番,还是认命地下榻来更衣。
邸店外面,随从正在整顿车马,那群吃草的马群中有一匹通红的火龙驹格外醒目,是赵君湲的马,或者说是当年周凛送给他的。
因为是他的爱驹,伺养方面赵君湲从不假手于他人,此时他拿着马刷梳理鬃毛,心腹刘池就站在旁边向他回禀京城的近况。
“朱家和崔家结为秦晋,拉拢了清河崔氏。太子这方,母族日渐式微,未来妻族又位卑言轻,要与右昭仪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
杜家残喘了多年,全靠皇后撑着,皇后这一病,朱家虎视眈眈,只等这颗大树倒下。
朱家安的什么居心,路人皆知。杜国舅那件案子只怕也是他们设的圈套,意在扳倒后族,断掉太子最后的臂膀。
赵君湲闻言挑了挑眉,“宫闱倾轧,庙堂诡谲,从来不适合弱者。”
他是说太子过于仁慈软弱。
刘池道:“杜国舅打死朱菩的案子没人敢接,如今移交给了不其侯杨浔去审理。”
朱杜两家,任何一方都不好得罪,这可是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说到沘阳长公主的儿子杨浔,刘池想起屋里那位,迟疑道:“长公主那儿……”
赵君湲抚着马鬃,“怎么,话带到了?”
“长公主知悉了,她请您尽快返京,将夫人送还。”
“哦!”赵君湲漫不经心地笑了下,“管的真够宽,她杨家的事一摊,还来操心我赵家的事。”
其实长公主还有一句话,刘池没敢说出口。长公主说:“十二娘从未入过赵家的门,算不得他赵家的人。还是尽快送回的好,免得招人话柄。”
日头渐盛,赵君湲丢开马刷,仰头望着树叶罅隙透过的光晕,微眯了眼,似有考虑。
侍从过来道:“主公,午食已经做好。”
赵君湲回到邸店,案上置着蒸熟的脯肉,他取匕切开,楼梯上裙幅一闪,梳妆整齐的韫和扭扭捏捏地走了下来。
“过来坐。”赵君湲让人拿来蒲席放在身旁。
这是要共用一张食案了。韫和不那么情愿,还是拂身行了一个礼,在他旁边席地就坐。
赵君湲吃的是黍米,羹汤和脯肉,摆在她面前的依旧是一碗粥,韫和嘴里瞬时寡淡无味。
平时生病她也只食荤吃咸,从没忌过口,这米粥看着就叫人提不起胃口,怎么吃得下。
这就罢了,他还偏偏共案而食,存心要她眼馋?
心中虽忿忿不平,韫和却是不敢生事招惹赵君湲烦心,只能苦着脸象征性地吃了两口,放下碗勺道:“吃好了。”
赵君湲瞟了眼还剩大半碗的粥食,她的饭量何时变得这样小了。再看她人,眼神一点也不规矩地瞟着他案上的脯肉,顿时了然。
分明想吃也不开口,赵君湲拿起匕细细地片下几片,以小碟盛了放在她面前,“你这么弱不禁风,还是吃些肉食的好。”
“哪有你说的那样。”韫和嘴上反驳,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欢欢喜喜地取了疏匕食肉,沾了满嘴的油光也不自知。
看她吃得开心,赵君湲也情不自禁地挑了一下嘴角。
韫和满足地抹了抹嘴,吃得有些撑了,毕竟大半肉食都进了她的肚子。
赵君湲洗去手指沾到的油腻,接过侍从递上的巾帕,一边擦手一边对韫和道:“我送你回史府。”
“赵君湲!”韫和腾地从蒲席爬起来,脸色吓人,“我只问你一句,我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
前一刻他还温柔体贴,下一刻又那么薄情寡义,韫和受够了他的反复无常,“当初你一声不吭地离开,不闻不问,既然如此不情愿娶我,今日又何必来救我,我伤了死了,你就少了桩负累,岂不正好。”
赵君湲等她发泄完,平和地说道:“赵家你不能进。”
“为什么?”她想知道。
赵君湲蹙眉道:“你去过赵府,老夫人待你如何,你理应有数了。”
“我是有数。那你呢?你是什么意思?”她问。
见他沉默,韫和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笑话,“你要听老夫人的话,我干涉不得,而我也确实无法和她同住一个屋檐下,那就和离好了。”
说出这一句,韫和自己先惊了一下。
原来,她对他的怨言已经到了如此不可忍耐的地步。赵君湲垂首按了按额角,没人察觉他眸中一闪而过的黯然。
“眼下不行。”他给出这一个答案。
韫和忍不住地冷笑,浑身都在发颤,她真的怕自己没出息地哭出来,拂袖跑回房间。
韫和发气,阖门时故意弄出巨大动静,刘池闻声一震,担忧地看向视若无睹的主公。
按说主公的家事他一个小小的近卫不该插手的,但主公此番做法估计要寒了夫人的心,他于心不忍,遂问道:“主公要亲自送夫人还府?”
赵君湲抬眸看向昏沉沉的楼阁,心中微叹,面上却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进城了。你将夫人安全送达后,再去一趟国公府。”
临时改道一定是有非常紧要的事处理,刘池暗暗为主公可惜了一把,肃然应道:“属下必然护夫人周全,主公宽心便是。”
赵君湲点头,从袖囊中取出三寸余长的竹筒,“你将这个交给赵矜,告诉她,不要再感情用事,我的容忍度有限。”
“属下明白。”
主公常递书信给他的侄女赵矜,以此知悉府中的大小事务。
作为中间信使,只需尽心尽责地传递每一封书信即可。刘池郑重收好竹筒,拿来马鞭给赵君湲。
两人前后走出邸店,车马已经整顿完毕,随时可以上路。
赵君湲骑上马,扯着缰绳在原地转了一会儿,在人群里指了一个侍从,“你去请夫人,她若是不肯随你下来,你也不必回来了。”
被指派的人名唤甲莘,年纪不小了,三十来岁,相貌不算丑,却连女人的头发丝都没碰过一根。
楞头磕脑的,让他去请一个女人,可说是如临大敌。
且深以为夫人这样刁顽的女人最难应付,甲莘惴惴不安地爬上楼,忐忑地叩着门,“夫人,我们要启程回城了,主公让我请你下去。”
屋里没有回应,甲莘以为夫人没听清,又硬着头皮继续敲门,笨嘴拙舌地重复了一遍刚刚那句,直把嘴巴磨破都没见回应。
甲莘在门口絮絮不休,韫和在里面气得发笑,嚯地拉开门扇,劈头盖脸就骂他,“你娘怎么把你生得这么笨,哄人的话也不会,存心来气我的是不是?”
甲莘老脸一红,挠着脑袋傻笑,“属下确实生得笨了些,还请夫人莫怪。”
伸手不打笑脸人,韫和眼睛直瞪瞪地瞧着他,再多的气只能往自己肚子咽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傻的人呢,骂他蠢笨也全盘接受,这么傻笨竟然在赵君湲麾下,这倒是让人无法相信。
罢了罢了,和憨厚良善的人计较,显得她多没风度。
韫和气腾腾地往楼下跑,又扭过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还傻站着的甲莘“啊”了一声,支吾回道:“夫人方才说了什么,属下没听清。”
“听不见就算了。”韫和不耐地挥了挥袖子,很不客气地指使他道,“你过来为我执鞭。”
赵君湲的人给她准备的是一匹黄鬃马,韫和一言不发地爬到马鞍上,把鞭子和缰绳丢给甲莘,略带挑衅地看向赵君湲,“宋国公不介意我使唤你的亲卫吧。”
赵君湲气定神闲地坐着,嘴边似有若无地浮起一丝笑,“他能为你效劳,不胜荣幸了。”
雨后的晴日像水洗过般沁漉,晒在身上酣畅爽朗,把韫和心头的那点余怒也都晒没了。
众人在路口分道时,韫和还很大度地冲赵君湲扬了扬手,“多谢宋国公的搭救和照应,国公路上当心。”
她刻意十足的客气,让赵君湲心里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感。
原来离开他,是那么的快活。
赵君湲也虚伪地笑道:“不必客气。”习惯了隐藏真实情绪,喜怒常态已经运用自如。
他压下心头莫名翻腾出来的怒火,挥鞭打了一鞭火龙驹,夹腹驰入浓荫覆盖的隐蔽小径。
目送几人行远,消失在密林里,韫和收起眼底的笑意,望向远处的山峦,仍有翠岚遮掩着。
她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拽了把细叶捏在掌心,狠狠地揉碎了,掷在马踏过的地上。
他是她到京城的目标,唯一的希冀。宋国公中馈的名分,她怎么可能轻言放弃。
一条路有很多分径,但终会归于正道,他可以到任何地方去,要回来,他就只能经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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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大猪蹄子不是妈宝,不是愚孝,他只是不擅长表达内心的想法,所有事都习惯了一个人承担。
所以让他遇见犀娘去敞开心扉,两个人各有不足,在一起磨合,互相成长,互相包容,才能长长久久,携手共进。
文案说到了,就透露一点,第二次下山就是她成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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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20201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