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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琉璃珍宝
甘露殿小巧精致的暖帐中躺着只穿薄薄一层中衣的长听礼,那孩子朱唇一点漆黑的睫毛如同震翅之蝶,眉眼间带着精贵疏离之气,就像他昏睡的很多个日日夜夜,乖巧的不像话。
长丞相和往常一样,得了日子都托人往宫里送些孩子能吃得能玩的东西,就像天下所有的慈父一般。
刘德裕面前就是长丞相家的胖嬷嬷,她白白肥肥的脸上满堆着笑意:“我家小公子自从进宫以来哟,未曾回家一趟。老爷和夫人想念的呀,是饭也不吃香觉也睡不好。老嬷嬷我看了都往下掉眼泪,劳烦公公您给带个信儿,我家小公子是怎么样了。”
说毕,胖嬷嬷弯着腰陪着笑脸悄悄往刘德裕手里塞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您瞧我家小公子…”
刘德裕皮笑肉不笑的又给推了回去,那褶子深深看不出来笑意,尖尖的下巴一张一合:“还请丞相大人放心便是,皇宫里又有皇后娘娘和皇上共同照料着,能出什么岔子来不是?不久后小公子就能回去看望丞相大人了。”
胖嬷嬷尴尬的笑着,不住的道着:“哎~哎~您老说的是这个理儿~。”
刘德裕转身迈着台阶进了殿门,那内室暖帐里的小祖宗还等着擦洗身子。
李骈下了朝,螓首娥眉的侍女低眉顺眼的给他换下朝服,那上好的熏香在金猊小炉里隐隐散着烟儿出来。
夜光盅里满满盛着腥红色的液体,内室帘幕重重空无一人,罗帐光昏暖香阵阵,若不是那浓重的血腥味溢出来,平常人也道是里面盛着什么玉液琼浆。
镶边儿暖帐里的孩子精致乖巧,瓷白洁净的小人陷在大红绸被里快淹没了轮廓,就像是被尘封多年易碎的琉璃珍宝,你稍微动一下,他就要破碎了一样。这孩子眉毛也不带动一下的就把这一整盅的猩红液体凭本能给喝下去。
李骈看见夜光杯里干干净净方才亲自把酒盅给洗干净,有道是养兵千日用于一时:长听礼啊长听礼,朕关切若此,你要好好想着…怎么报答我才是,没关系…你还小,可以…慢慢的想…慢慢的接受。
眼瞧着除夕夜就要来临,这宫里宫外香烧整日不断,火红侬艳的颜色连这甘露圣殿里开得正盛的红梅也给比了下去。
这是李骈即位第一个年头,按道理来说意义重大,除夕大典提前了整整两个月布置。所以这皇宫显得分外忙碌,张灯的张灯结彩的结彩,雪里的梅花霜里的菊,里里外外很是喜庆。
除夕夜的庆典是礼部侍郎连同光禄寺等各个部门一起操持。刘德裕在李骈做宁王时就跟着,不少官员排着队前来问当今圣上的喜好,生怕一个不注意这喜怒无常的帝王给怪罪下来,所以他跟着里里外外也没少提点。
李骈照常往夜光金樽里注血,日复一日的也没个准数,念着年轻力壮也没当这么回事。
直到有一日李骈下了朝走在通往甘露殿的阶梯上,旁边紧跟着的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刘德裕。雪已经停了一日,台阶上被宫人们打扫的干干净净并且仔仔细细的铺上了红毯。
李骈身着厚重的玄色朝服踏着台阶,眼前忽然一阵模糊,眼瞧着要栽倒在这台阶上,刘德裕眼明手快赶紧扶住他:“皇上,您多日劳累要关心圣体安康才是啊。”刘德裕手还没松开就见虎口上一片殷红,他登时就慌了心神。
李骈另一只手立刻紧紧按住刘德裕的手,那力道仿佛要掐断这枯槁的手掌,只见他晦暗的眼底闪着阵阵寒光:“扶朕进去休息休息便可。”
刘德裕是什么人?那是皇帝的掌印太监,整座大齐皇宫的司礼监官,他满是褶子的苍白脸上微微露出一些担忧:“是,臣这就扶您进去休息。”
他们到了甘露殿的正门,刘德裕便立刻遣离了里面除掌灯宫女十央之外的所有宫人。
刘德裕赶紧扶着李骈进了内室,桌案上已经被十央收拾的整洁如新,刘德裕刚想叫太医,李骈一个刀子眼飞过去他便硬生生的止住了音。
李德裕伺候李骈缓缓地脱下外衣,然后是中衣,那雪白中衣连同着里衣的宽大袖子几乎染红了半边儿。
刘德裕老眼含泪一个趔趄跪倒在地:“您…您…可要一定要注意圣体安康啊,老奴看着您长大,就算是先帝派您南巡也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的伤痕,您…您让老奴我怎么跟仙去的娘娘交代啊。”
十央端着金盆进了内室,冷静的给李骈清洗伤口。
李骈看着在地上哭哭唧唧的刘德裕,用脚轻轻踹了这老家伙一脚:“你哭哭朕的娘也就得了,朕还没死呢。还不如一个女流之辈,传出去你这老脸往哪搁。”
刘德裕怎么不知道这年轻的皇帝是刀子嘴,内里对着亲近的人还是热乎的,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了那还了得,这皇城里不还得翻了天。
“老臣…老臣这就跟您找金创药去。”刘德裕费力的扶着旁边的橡木桌椅站起来。
“你给我回来。”李骈厉声道。
刘德裕有些困惑回头:“皇上,您…”
“我算着…好像还有几天,金创药剧毒…不能让他粘了,新添伤口更容易被看出来,还是包扎一下吧。”李骈解释着也没正眼看刘德裕一眼。
新伤叠着旧伤循环往复整整一个多月,更何况亲自动手割开结痂的伤口,那种皮肉撕裂的疼痛简直令人发指。
刘德裕一个转身再次扑到跪在李骈面前,他啜着泪哭出了声响:“陛下啊…臣…臣斗胆…请陛下收回成命。陛下…贵为真龙天子,就是一根头发丝儿掉下来,那黄河里也要掀起滔天的波澜。他…他长…长听礼,何德何能有此隆恩,陛下啊…”说完这泪流满面的老宫人已经泣不成声。
内室的窗子向来关的很严,只有逢了晴天才会打开透透气,一到傍晚时分和室内有人都会关起来。现下窗子关的严严实实,帘子也拉的密实合缝,在隐隐的烛光下,李骈的脸色显得更加晦暗不明。
“你起来。”李骈冷冷的道。
“老臣…陛下如不收回成命,老臣便不起。”刘德裕啜泣着低头抹泪。
李骈从鼻腔中冷冷的传出一声,那声音就像结了冰霜:
“愚忠。”
李骈从一个王爷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帝位,其间心术自不必说,他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用这样的方式来救一个人。难道这天底下聪明懂事可爱灵巧的孩子难道只有这一个来历不明的遗落独子?
朝堂如若不稳,就是夜里睡觉也能被自己给吓醒,这点皮肉之苦也算得了什么呢?心思缜密如李骈又怎么会允许有任何环节出现问题?
刘德裕像是明白了什么,低着头止住哭声:“陛下,臣…有罪。”
李骈摸了摸包扎完好的胳膊站起来:“朕恕你无罪,你起来吧。年纪大了,不要太过劳心伤神。朕那里还有些南疆进贡的鹿角银耳,安神很好,你拿去吧。”
刘德裕对着李骈深深的叩首:“臣…谢主隆恩。”
除夕盛典终于如期举行,钦天监的主事按照星神主位安排的有条不紊方寸有序。李骈撒酒祭天焚香拜祖,三通鼓罢,伴随着李骈一句“驱傩!”除夕大典如期举行。
顷刻间烟花齐放,爆竹争鸣,文武百官侍卫宫人齐齐跪拜,振臂高呼:
“陛下万岁,万万岁。天佑我大齐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丝竹管弦之音犹如百鸟朝凤,好一片海晏河清歌舞升平!
李骈高高坐在主位之上,俯瞰阶下这声势浩大的开幕仪式,欢声笑语萦纡耳畔,刀兵剑弩恍如隔世之梦。两边分坐着面无表情的皇后长凤若和满脸笑意的皇太后萧氏,高台上再无旁人,无边空寂席卷而来。
一场孤独寂寞的繁华盛典,满座虚与委蛇的皇亲国戚,说起来也着实没有什么意义,李骈按规矩赏赐了文武百官,便借口悄悄离席。
除夕大典上人声鼎沸,甘露殿里却不见一个人,远处的繁歌管弦隐隐飘进窗棂。微风一过,大殿里的红色绸幕影影绰绰,幕布上烛影摇红斑驳迷离。李骈度到大殿的台阶上缓缓坐下来。
那红色的绸缎后面依稀有着小小的影子,微风袭来那剪影便拉长些许,细瘦的轮廓的显得冷清,让人看的也不是很真切。
一阵暗香而过,李骈恍惚回过神来,大红的绸幕后面赫然站着身着棉白小袍的长听礼。他紧紧攥着绸缎就这么无言的看着李骈,烛光下显出几分无辜来。
李骈站起来,迈着小步子缓缓朝那赤着脚的孩子走去,动作轻盈的就像是捕捉一只翩翩欲飞蝴蝶,生怕一个不小心再惊着他,便乱入花丛之中再也找不见。
李骈蹲下来,试探着用双手捧住长听礼瓷白小巧的脸,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李骈一个激灵把他裹进怀里,那声音竟然有几分哽咽的意味:“是你…真的是你,长听礼 ,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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