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

　　神月离人？那不是……

　　殷凌的心“咯噔“一下。几日来听过的言论一一浮现眼前：

　　“据说那残月将军现在虽然只有十六，但行军如神，从未有过败绩！”

　　“可是，我听说他十分冷血，又杀人如麻，连婴孩都不放过的！”

　　“何止那样，听说他攻夺的城池，通通不留一个活口！路过的地方，寸草不生哦！作孽啊！”

　　……

　　无数的听说。

　　无数的据说。

　　然不管哪一个，都直指着他的残酷与他的狠绝。

　　原来不败的传说，需要用如山的尸体，没河的鲜血，去砌盖。

　　不留活口吗？殷凌一直努力维持的镇定，在猜出来人身份的这一刻，终于开始崩塌。

　　刚刚见到的种种残酷景象在脑中相互重叠、交杂，模糊一片艳红……

　　刀光，剑影，鲜血，杀戮，奔走的熠熠银甲，妖艳的熊熊烈火，辉映着地上的血色成河。

　　传入耳中的哀号悲鸣，映入眼帘的喷溅鲜血，充斥鼻间的浓重血腥，都比不过这个站在自己身前的少年。

　　总算明白，为何之相见时，会感受的那股无形的压迫。残月将军这四个字本身，就是一种绝对的存在感。

　　他的身后传来马蹄的踏步声，另一个人策马立到他的身后。他没有回首，翻身下马，两步来到已浑身僵硬的殷凌面前。

　　当他真正立于面前时，密密实实的阴影将她整个笼罩住，仿佛吸尽四周的空气，仅留下一个与外界全然隔绝的密闭空间。

　　霎那间，殷凌觉得自己好像连呼吸都被一并剥夺。

　　静立片刻。神月离人没有任何动作，殷凌狂乱的心跳，却反而安定下来。她的嘴角微微挑起，勾出了一抹讥讽的弧度。

　　其实早在匕首掉落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等待着她的，或许，也只有死亡。

　　殷凌的脸被火焰的温度烘得灼痛，然沿着脊骨蔓延而上的寒意，却越发清晰。

　　死亡的暗色阴影，渐渐吞噬被火光染成赤红的天际，渲成一片，铺天盖地地砸来。

　　三次偶遇，早早地提醒她，这个人的危险。但那时的战栗，却都不及这一刻的猛烈！

　　突然想起，她曾听到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那不带温度的两个字——“杀了。”

　　她现在相信，他，会毫不犹豫地说得出那样的话，更会毫不犹豫地如是做。

　　殷凌用力闭了闭眼，收拾起混乱的思绪，再睁眼时，她毅然昂起头，直接对上那双清冷眸子。

　　不远处的火光倒映在里头，激烈地跳跃着，却化不去这如严冬般的寒霜。在彼此对视的瞬间，她似乎在他眼底里看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神色飞快地掠过，还来不及捕捉，便已剩无边的冷寂。

　　“最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冰凉，宛如隔空般响起。他垂首看着狼狈不堪的殷凌，却对跟来的人发问。

　　“是的，将军。”夜影恭敬地一礼，语气十分谦顺。

　　殷凌蹙起眉头，眼里闪过厌恶。听见别人喊他“将军”，她更确认了他的身份——必是那崎月帝国的残月将军神月离人。

　　“嗯。”将她的神情全数收在眼底，神月离人的面色却半分未变。

　　他定定地看着殷凌，忽然伸出手，用与他的淡漠全然不符的迅猛，狠狠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将头抬得更高。

　　因为太过突然，殷凌压根来不及闪躲。她用力地甩头，想要挣开他的掐制，却哑然地发现眼前的少年虽看似纤弱，力量却十分的惊人，仅用两指，便紧紧地固定住她的脑袋，让她完全无法移动半分。

　　摆脱不掉，干脆用双目狠狠地瞪着他，无声地表达着她的抗拒。殷凌知道自己怕是难逃一死。但既然横竖都是死，死之前也瞪死他，瞪死他……

　　苍天真无眼！这么一冷血杀人狂，却拥有让全天下女人嫉妒的美丽！这个世界太不公正，瞪不死他，她不甘心啊！呜！

　　殷凌愤愤地仇视着神月离人，他亦目不转睛地盯视着她。

　　望着那张被血污沾染，已看不清样貌的脸上，只有一双赌气瞪得浑圆的眼睛特别清亮，如墨黑的眸中，清晰地映着他的倒影。

　　“你——不是这里的人。”开口，神月离人的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肯定。

　　废话！他们不早在沙漠见过了么！她是刚到就被他们搞成这样了好不好！殷凌抿着唇没有出声，但却更用力地瞪着对方，没有丝毫的退缩。

　　神月离人并不在意，淡淡地继续：“可还有亲人？”

　　她保持沉默，他不动声色。反而是他身边的夜影沉不住气，上前一步喝道：“大胆！将军问你话呢，还不从实答来？！”

　　殷凌置若未闻，目光顽强地凝在神月离人的面上。他也不急，一手捏着她下巴，面无表情地等着答案。

　　半晌，殷凌才缓缓地张开嘴巴，因他的钳制，她说话有些困难，但字字句句仍是清晰地飘进对方耳中——

　　“我回答了，你便不杀我么？”

　　他的表情仍是波澜不惊，眼里却出现一刻的跳动。

　　夜影却怒：“岂有此理！将军要你回答你便回答，哪轮得到你讨价还价？”

　　“影。”男子连头都没有转过去，只是掀掀唇，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声。

　　夜影立刻噤声，退到原来的位置上，垂首挺立，没再插嘴。

　　神月离人居高临下俯着殷凌，许久，才淡淡吐出一句语意不明的：“未必。”

　　尽管早就做好了可能命丧的心理准备，在听到用如此轻描淡写地说着她的生死时，殷凌的瞳孔还是猛然收缩一下，一阵战栗顺着脊椎，直窜而上。

　　“说。”一个字，干脆清冷，却听得殷凌难以控制地一颤。

　　这个少年，虽语气未变，一如初时的淡然，但她分明感觉到一股逼人杀气，骤然袭来。

　　喉头干涩，只觉得精神已游走到崩溃边缘。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开口，声音有如蚊嘤：“不知。”

　　神月离人的眼底眸光一闪，有种奇异的流色一闪而过。他忽然放开手，在殷凌尚未反应过来，翻身上马。

　　几乎同时的，一个寒冽的声音绽放在空中：“带回去。”

　　带回去？

　　带回……军营里？

　　夜影的动作有一瞬的停滞，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瞪大眼睛，看着神月离人拉过缰绳，掉转马头。

　　有些迟疑的，他上前一步，轻声问道：“将军？”

　　离去的步伐未有停顿，神月离人微微侧过头，面容里不带一丝情感：“安顿好。”

　　他清冷的声音，尚飘荡在风中，英挺的背影却已经渐行渐远。

　　留在原地的，是傻傻地睁大眼睛看他离去的殷凌。被捏痛的下巴，还传来隐隐的痛感，提醒着自己一切并非虚幻。

　　她，不用死了？这……有可能吗？

　　讶异的，自不止她一个，但夜影终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掩下诧异，转眼将殷凌略略打量了番。可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这个脏兮兮的干瘪女孩，除了一双罕见的黑眸外，并无特别。

　　然而，神月离人是他愿意赙上生命的主人。所以尽管不明所以，夜影还是没再犹豫地翻身上马，对殷凌伸出手，沉声吩咐：“把手给我。”

　　殷凌抬头看着他，却没有任何动作。

　　他冷冷地说：“如果你不愿意骑马，那我只能把你绑在马尾拖回去。”

　　殷凌眯了眯眼，眸光闪烁一下，才慢慢将脏糊糊的小手放到夜影掌心。

　　面无表情地缩在夜影身前，她看着他策马转过绺头，朝城门走去。随着马蹄的“踢踏踢踏”，他们渐渐远离了那片沾满了血腥的炼狱。

　　殷凌回头看的最后一眼，便是那直奔天际的火舌，带着摧毁一切的势头，将整个沙那堡吞噬殆尽。

　　她垂下目光，没有再看。

　　白日里喧嚣仿佛梦境一场，现在剩下的只有火，和死亡。

　　-------------------------------大难不死的分界线----------------------------------

　　夜影策马出城后，领着早已集合完毕、整装待发的月神一路向西飞驰。殷凌忽然心头一动，想起律最后的嘱咐——“不要往西。”

　　现在看来，他会这么说，必是因为月神军自西边而来。虽不知道律昴的真实身份，但她再傻也知道，他跟残月将军的关系边非同一般。

　　想到这里，殷凌不由心里一沉。听再多的故事，终不及目睹一场屠杀来得震撼。她实在不愿相信，那个阳光般灿烂的少年，竟也是恶鬼大军中的一员。

　　可是，时至今日，她只能相信。
　　奔跑并不多时，夜已渐褪，天色逐渐明朗。

　　一个个灰白色的帐篷随即出现在眼前，殷凌惊讶的发现，原来他们的营帐就驻扎在离堡不远的地方。这么庞大的军队在这里驻营，城内竟无人发觉？！

　　可怕，真是太可怕了！在她目瞪口呆之时，夜影已拉直了缰绳，一个潇洒的侧身，跳下了马。而身形娇小的殷凌，却连马镫都踩不到。

　　在马背上挣扎了好一会儿，她也没看出夜影有半点帮忙的意思，只能咬着牙往旁边一翻——

　　“扑通”一声，殷凌一头栽进了沙堆，吃了满嘴的沙。原先被踩过的手臂，在着地时又受力，传来阵阵火烧般的刺痛。

　　跟随他们身后的军士这才注意到，原来夜影的马上还驮着另一个人，惊得一个个都睁大了眼。最前面的一个络腮胡大汉就上前一步，指着努力爬起身来的殷凌，不敢置信地问道：“副将，这东西是怎么回事？”

　　夜影扫了皱着小脸拍沙子的殷凌一眼，淡淡地说：“将军的命令。”

　　“将军的命令？”络腮胡发出一声怪叫，顿了顿才斜着眼道，“不可能吧？”

　　一个较年轻的将士也深表赞同：“副将，将军怎么会让你带个小鬼回来？”

　　夜影懒得一一解释，只恨恨地横过一眼，虽不够将军的冷冽，却也有足够封上他们嘴的威严了。

　　那群人见状果然不敢再吭声。但在众人静下来的同时，后方就传来一道轻快的嗓音：“哎呀呀，大家都围在这里干嘛？这么快就论功行赏了吗？那真是太好了，我可赶上了啊！哦哈哈……呃！怎么是你？！”

　　殷凌早在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猜出了那声音的主人，他果然是月神军里的人。转头对上已然挤到最前面的律，她微微扯了扯嘴角，却发现有些笑不出来的难受。

　　律显然也有些惊讶，面上的肌肉微微抽了抽，硬是没接上话来。

　　“咦？律，你认识这泥小子？”络腮胡忍不住问道。

　　“什么泥小子？那丫头是女孩子！”律斥了他一句，犹豫了下，才慢慢走近殷凌，低头俯着她。

　　殷凌默默地撇开了视线，没有回视。巨大的阴影，将她笼住。她似是第一次发现了，他的高大。

　　隐隐地，她似乎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随即便听得律开口问夜影：“将军打算怎么处置她？”

　　“安顿好。”夜影言简意赅地甩出来三个字。

　　他的答案让律挑了挑他漂亮的眉毛，顿了顿才说：“那就交给我吧。”

　　“你？”夜影的声音里有一丝怀疑。

　　“嗯。这军营中有哪里比我那边合适安置这丫头？不交给我，你打算放哪里去？”律反问。

　　夜影沉吟半晌，还是松了口：“那好吧。”

　　“放心，我不会傻到放她走的！”律拍拍夜影的肩膀，复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对殷凌说：“来，丫头，跟我走吧！”

　　说完，也不管她的意愿，律就捉起她的手臂，在一众将士的瞠目结舌中，往军营后面走去。

　　然而很快，夜影就发现，把殷凌交给律，竟会是他一生中作出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那叫一个懊悔啊！呜！

《乌龙女的意外人生》
据说此文主要描写迷糊小白天后穿越到古代后，误打误撞成了众人膜拜敬仰的传奇人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