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引

　　夜色深了。
　　我抱膝坐在一家上板店铺前的石阶上，欲哭无泪。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被老板娘赶出来之后，我毫不客气地对着她和她的饭庄子就是一阵诅咒，直到严重的无力感和辘辘饥肠把我从有力气骂人的良好状态下扔了出来，迫使我面对饿肚子、身上冷的问题。
　　不过我估计，成水香明天就会返回家乡，因为她的那些银票已经足够她哥哥娶上十个媳妇了。
　　苦啊……
　　一阵冷风吹过，我紧了紧身上的衣衫：“这里晚上还真冷。”
　　扣紧领口时，我惊讶地看见手上月魅又在柔柔发光了……寒症？天哪不要！不能在这个时候给我添乱了！
　　手握成拳头，渐渐紧缩。
　　浑身通过极冷的冰流。
　　见鬼！这是我最后想到的词。

　　我醒来时，天色已微明。抬头四顾，我知道我大概是被人救了，否则怎么能住屋子里呢。屋子陈设简单，一张床，一方桌子，几把椅子，有一个脸盘架，里面放着铜盆，架子上搭一条毛巾。
　　屋里半个人影也无。
　　我晃悠悠下了床，身体里的寒症仿佛退潮般席卷而去，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舒服，便伸个懒腰：反正屋里没人，我也无处道谢，而我又不是什么忘恩负义之人，是一定要等恩人露面的——干脆躺下再睡一会，反正我还困得很……

　　又是一觉，天色大亮。
　　我揉揉眼睛，桌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挺拔的身影，那人拿着一本书在看。桌子上还有一个小袋子，被里面的东西压得有些变形，大概是银子吧，想到这里我嘿嘿一笑。
　　桌边人并不回头，整张脸隐在暗处：“你可以走了。”
　　我连忙下床，恭敬地说：“多谢恩人相救！”
　　那人一言不发地听着，好像没有反应。
　　我自觉尴尬，笑道：“不过我出去了也是饿死……”
　　“桌上的银子，够你用一阵子了，”细长手指翻过一页书。
　　我郁闷，从小到大只有那凌风敢这么对我爱理不理，你是什么人？想要我走？偏不走！况且我正要找天火门呢，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自然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救到底吧。
　　“还有什么事？”那人问道。
　　我连忙陪笑：“多谢恩人救我，我还不知道恩人大名，小女子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只求恩人告知，将来我赴汤蹈火……”
　　“你是前哨吗？”那人淡然问，手中书却狠狠一合。他上下打量着我灰头土脸的样子，笑道：“修为法术的，弄到这种地步，也算可怜吧。”
　　我心念急转，叫他看出来了？好吧，那我就在完美故事上再加上一层，反正都是假。
　　“恩人所言极是，”我恭恭敬敬道，“我白白继承了我娘的法术，却一点用都没有，还落到如此田地，我……呜……”我越想越悲，管它真哭假哭，先哭它个唏哩哗啦再说。
　　“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那人总算有些坐不住。
　　我赶紧大吐苦水：“恩人不知，我娘姓岚，自称是有法术之人，但我平时只见过她种树种庄稼什么的，那些活计她倒是做得挺快的。娘去世之前嘱咐我来焉兰找姑姑，我家都没了人了，来投靠她，我的银子本来就不多，结果……就倒在大街上了。”
　　他淡淡点头。
　　“恩人，我一开始不告诉你是因为他们都骂娘是妖怪，”我怯怯道。
　　那人浑身似乎颤了一下：“妖怪？”
　　“对！”我心里忍不住有些得意，肯定触动他了：“他们说娘有妖法，是妖精，是怪物，是……不好的，所以我们做买卖根本没有人来买东西，只好种地。爹的家里本是大户人家，就因为娘，爷爷把爹轰了出去，一文没给……”
　　那人眉目微垂，没做言语。
　　我跑到他面前，哀求道：“求求你，帮我找到我姑姑钱淮萍！我只有找到了她，才能活命！再加上我这一身寒症，恩人也清楚，找不到姑姑，我早晚是个死……”
　　那人叹了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钱若画，”我回答，装作欣喜若狂：“恩人答应帮我了？”
　　“你可以先住在这里，”那人说道，“找到了你姑姑一定要走。”
　　我连声答应，又说：“恩人，我可不可以知道你的名字？或者……”我微微一笑，“你喜欢我一直恩人恩人的叫你？”
　　沉默片刻。“我姓田，”他说道。
　　等了好半天，我也没等出他的名字，又询问：“田什么？”
　　“田散。”
　　“哦，”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可能不是真名。
　　“去洗洗脸，”田散说道，指指毛巾和水盆。
　　我打着哈哈，就是不肯去：我这脸一洗，恐怕就不能出去了……
　　田散看我没动，有些奇怪：“怎么了？”
　　我哼了一声，苦笑道：“我能不能不洗？”
　　“随便你，”他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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