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盈手赠（宁王／正德）

　　“我听说祝先生这两日便决定离开书院？”墨阑言听说朱厚照将要离开的消息，急急忙忙地来找他问个明白。“是啊，”朱厚照点点头，“家中有些急事，所以要马上赶回去。”墨阑言一听，叹道：“真是可惜了呀。”朱厚照不禁问道：“院长不是一向觉得我教学不力的麽？如今我要走了，院长应该觉得高兴才对啊。”墨阑言忙道：“这是哪里的话，祝先生可是很受孩子们的欢迎的，只怕你走了，孩子会闹脾气。”“那也无妨。”朱厚照摆摆手，“这不正好可以教会他们‘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不是很好吗？”说着微微一笑，走进书室。

　　次日清晨，书院外的树下。
　　“昨天皇上传信给臣说是要准备回京，此事可是当真？”朱宸濠看着朱厚照嘴角有一抹笑意，似乎是欣慰，似乎又有别的什么含义。“自然当真，金口玉言可不是开玩笑的。”朱厚照一扬头，认真地说，“不过有件事一定要皇叔你答应才好。”朱宸濠望着他不说话，“皇叔这次一定要随朕进京，这等好事莫要再错过了才好。”朱宸濠听了这话，似是早已料到，一躬身：“臣自当护送皇上进京，护得皇上周全。”言罢一抬头，正撞上朱厚照看着他的眼睛，两人方一对视，忙又匆匆别了开去，不知各自都在想些什么。

　　从小镇回京，路上多少得经过不少省府，朱厚照说自己是偷偷跑出宫的，不好去见当地的官员，因此一路上也没有和什么人打招呼。直到了江西南昌，朱宸濠的封藩，朱厚照说要去看一下皇叔住的地方，于是一行人直接去了宁王府。
　　到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娄妃携府中一干家人前来迎驾。“婶婶还请平身。”朱厚照虚扶了一下，照例来说，朱厚照是皇上，见到娄妃完全可以称其宁王妃，也没有什么过错，可朱厚照想要讨好叔叔朱宸濠，所以才喊得亲切些。娄妃起身偷眼看向朱厚照，虽然对方是皇上，是自己夫君日日牵挂的人，可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个少年，穿着普通的衣服，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见朱宸濠在吩咐下人去准备房间，众人跟着朱厚照走了进去。
　　“这就是皇叔你住的地方麽？”朱厚照走到朱宸濠的寝房外，站住脚，好奇地问，边推开门想要向里看。还未看到全貌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他像只小狗般耸了耸鼻子，“皇叔的房间里用的什么熏香？还挺香的呢。”朱宸濠没有回答，倒是一旁的娄妃抢着说：“哪有什么熏香，只怕是成年的药香才是。”朱厚照闻言一愣，偷偷去看朱宸濠，对方却没什么表情，只是瞪了娄妃一眼，似乎是在责怪她不该多嘴。
　　如此一岔，朱厚照也就没了进屋一看的兴致，默默回到自己房里。

　　夜里，朱厚照一想到自己大婚将近，不由地烦躁起来，究竟是因为打心里就不愿意纳妃立后，还是因为不想受那些老臣摆布，娶个不认识的女子，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只是觉得心里憋屈，总想着找个什么人来发泄一下。
　　这样想着，不由地站起身，打开房门，门一开，室外的月光瞬间铺了进来，照得屋子里一片迷茫。朱厚照举步向朱宸濠的屋子走去，来到那人的院子里，却又想起那娄妃应该也在他的房里，一时间，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呆呆地站在院里发起愣来。
　　房里的朱宸濠本也还没睡下，隐隐约约地听到院子里有些动静，便起身去推窗，窗外一轮明月下，一个少年站在阴影里，不知在看什么。朱宸濠看着那明月，突然有一种想把它摘下送人的想法，可真正抓到手里的，除了虚无缥缈的月光，什么也没有。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没来由地想到了这句诗，便也就没有开门迎出去，只是看着那个人，许久，方才叹息着关上了窗子。
　　朱厚照站在院子里，望着他的房间，似乎是想要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牢牢印记在心里。
　　月慢慢生上中天，朱厚照只觉得衣衫尽湿，遥遥地听见那边的人似是在咳嗽，一下，一下，如兔子般令他觉得心中惴惴不安，却终是没有勇气去推开那扇门，那扇窗，去看他一眼，问他一声。最后只能默默地退开，一如他的登场，悄无声息。可他并不知道，有一个人，一双眼睛，直到他走出院子还在看着他，一直、一直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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