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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人心多恨(三)
随后仙剑门三下战书,唐门虽用尽各种办法推诿拖延,到最近却也推无可推。秦宝儿叛门弑师,依照江湖规矩,唐门除非凭武力强留,否则就必须交人。
此事已轰传蜀中武林,即便是甘陕道上的武林人士,或是云贵两地的绿林豪杰,也多有听闻。唐门若再不应战,势必威名大损。
唐承欢眼见事情越发往不利于秦宝儿的方向发展,不由忧心忡忡。秦宝儿却没事人一样,见他练拳时神思恍惚,少不得便是一顿责骂。
不知不觉间,他已将“玉女拳法”的十腿八手习练精熟,每夜与秦宝儿练的已不止是招数,更多的时候是二人切磋对练。他面对秦宝儿时不敢用计耍诈,一开始不及几招便会被秦宝儿神出鬼没的拳法打倒在地,但他也因此进境神速,再后来,秦宝儿虽然依旧独占上风,却也不易将他打倒在地了。
这日照例来到后庄学拳,眼见明月还只斜挂树梢,来得比平日早了些。他念及秦宝儿令他必须子时过后才能进入小楼的叮嘱,正在忧郁是否现在就进去,忽听嘎吱门响,出来两人。
他连忙钻入草丛之中藏了起来,耳听唐义在说话:“这事太急,你去账房多支些钱,到城里雇些闲散汉子帮手,再将四大酒楼的厨子都包了,务必明日黄昏前在青城县城的东南西北各个城门外摆上流水筵席,南来北往的朋友只要说声‘恭喜’,通通管喝好吃饱,声势搞得越大越好。”另一人答应了,唐义又吩咐道:“‘药局’里的下人每人赏一套新衣,明晚吉时前人人都要穿戴一新。”二人说着话,已走过他藏身之处。
唐承欢听得稀奇,明日并非什么特殊日子,为何要摆筵席,穿新衣?何况就算是过大年时,也费不了这么大的功夫,不知是在欢庆什么。
二人拐了个弯,但唐义隐约的说话声还能听得见:“这可是大喜事,其他人咱们不管,但明日‘药局’里无论弟子、仆人,个个都须显得喜气洋洋的……”二人逐渐去远,声不可闻。
唐承欢大奇,寻思:“有啥大喜事?和宝娘子有关的么?”他思忖一阵,不得要领,忽听院子里传来噪杂,当即跃上墙头窥看,只见男男女女数人,正在院子里布置忙活,窗上贴满了红色窗花,廊间挂满了红绸,随风招展,连灯笼也焕然一新,登将往日冷冷清清的后庄偏僻小楼,映照成了朱楼碧瓦。
他眼见这番阵仗,心觉更奇,寻思:“原来是在布置洞房。‘药局’里谁人娶妻,非搞这般大的场面?但为何要占用宝娘子的居处?”
他思来想去,不得要领,眼见下人们布置停当,鱼贯出了院子,当即跳下墙,蹑手蹑脚来到楼前,见楼内还有十几名婢女围在一起赶制盖头凤冠之物,相互间静悄悄的,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心道:“小姑娘家的聚在一起,竟然不说闲话,定然是怕被主人听见。”
他知道秦宝儿是住在楼上东厢,当下提气跃至楼上,摸到秦宝儿房间外,听见屋子里有人说话,悄悄舔破窗纸,往里偷看。
只见秦宝儿斜躺在床,一脸病容。唐冷难得的换了身鲜亮锦衣,正说话道:“你不用想那么多了,等明日我俩成了亲,除非两派决一死战,否则,谁也带不走你!”
秦宝儿轻叹道:“冷哥,我问你句心里话,你莫生气,好吗?”
唐冷异常温柔,道:“你问。”
秦宝儿略一迟疑,苦笑道:“早知你肯回答我这无聊问题,我又何必偷学妙婉那套邪术,也……就不至于走火入魔,落得如今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模样了!”
唐冷不语,秦宝儿苦笑一声,又道:“我练这套邪功,本来就只为有朝一日对你施展,指望着听你一句真心话。”
唐冷微微动容,说道:“你有话可直接问我,若想用旁门左道来迷惑我,只怕弄巧反拙。”
秦宝儿又叹了口气,道:“我晓得,可我忍不住,我就想知道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从你见我时的眼神里,我看得出来,你心里有我。而且这些年来,你处处维护我,对我无微不至,甚至这次还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这些都足以证明你对我很好。但我却又忍不住要在心里猜疑,你是不是早已忘记了和我当时的情意?要不为何这么多年以来,连碰都不再碰我一下?”
唐承欢听得心头突突,房中二人都是长辈,说着两人之间的情事,本该回避,但房间内的两人静了下来,此时稍有声响,便会被发觉,只得屏息静气,不敢稍动。
唐冷沉默了好大一阵,才说道:“你也真是太任性了,明知承欢不是薛晓梦的对手,却还与仙剑门定下这场比武,倘若承欢一败,唐门再无理由将你留下,而你回去,多半九死一生。你这样胡闹,就为瞧瞧我对你的心思么?”
秦宝儿展颜笑道:“我才不怕生还是死呢。你为了我,甘愿与拿整个唐门的安危存亡来冒险,我现在心里很是欢喜呢。但我还是想要你一句真心话,倘若承欢能够胜出,你还会娶我吗?”
唐承欢听出了个头绪,寻思:“原来宝娘子将决定她去留的比武,改在了我和对方某个人物之间,师傅怕我一旦输掉比武,唐门势必再无理由留下宝娘子,于是干脆与她成亲。她成了唐门十一爷的妻子,仙剑门要想拿人,就只能和唐门全面开战了。”
眼见唐冷又沉默了一阵,才道:“我会。”
秦宝儿美目闪动,追问道:“你说的可是真话?”
唐冷极有耐心,说道:“我一生骗过无数人,唯独没有骗过你。今日也是一样。”
秦宝儿螓首轻点,道:“是啊!你连当初费尽心思讨好后主孟昶,求他将他妹子安怡公主下嫁给你的事也都没有瞒过我的。如今你说你是真心想娶我,自然不会是骗我的。”
唐承欢心里一动,想起唐妙婉那晚所说的话果然不假,她就是自己的表姐,登觉有些魂不守舍。
耳听唐冷说道:“我那只是权益之计,当时若被天行娶了孟昶的妹子,我要争夺掌门,就连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唐冷干笑数声,接着道:“我真蠢,娶到她又如何?后来后蜀灭国,这反而成了我不能争夺掌门的最大障碍,哈哈,看来我是命当如此,你提醒得好,我年轻时为名为利,负了你对我的一片真心,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补偿回来!”
秦宝儿柔声道:“我从未恨过你。”
唐冷道:“我恨。我恨自己当年鬼迷心窍,为了去和别人争什么掌门,辜负了你一片情意,还累你差点被同门追杀而死。天幸你逃过劫难,隔了两年又来找我,否则,我只怕早已忧郁而亡了。我若非是有难言之隐,早就想要娶你了。”
秦宝儿道:“什么难言之隐?”
唐冷站起身走到墙边,负手对着墙上一幅泼墨山水端详良久,才道:“自你那次走后,我再也没有能力与女人行那床第之欢。我怕,在你身上还是一样。”
秦宝儿啊的轻声惊呼,问道:“你说什么?这话什么意思?唐妙婉呢,她不是你女儿吗?”
唐冷口气阴冷地道:“她的确不是我的女儿。”
唐承欢原本听见两人越说越是些私密情话,不敢再偷听下去,正要捂住耳朵,忽听他出此惊人之语,心思一下子被吸引住,竖起耳朵静听,生怕遗漏只字片语。
耳听唐冷接着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暗中羞愧,生怕被人知道我的丑事。如今我已年入花甲,明日又要娶你过门,也不怕告诉你实情。当初我虽想仰仗皇室姻亲的身份来争夺掌门之位,要娶安怡公主为妻,但我却只对一个女人动过心,那就是你。后来与安怡公主成亲那夜,你不辞而别,我放心不下,竟致不能洞房。再后来你音讯全无,又有传闻你死在同门手下了,我更是痛苦悔恨,再无心思想那男女之欲。如此数月下来,与安怡公主一次也未真正做成过夫妻。
我当时正值盛年,自然不愿有这样教人难堪的疾病,偷偷用尽各种药物,想要令自己如常人一般的过上夫妻生活,谁知越是如此,越难……哎,不提也罢,总之我这辈子,除了当初在你身上尝试过情欲的滋味,此后对其他任何女人,再没有了那种冲动。
有一天,我发觉安怡公主有了身孕,后来生下了唐妙婉这个孽种,但那时还是孟昶当政,我也不敢声张,只将她母女软禁在唐门老宅里。我暗中查探,竟发现奸夫是唐天行。如此一来,我更不敢声张。他因安怡公主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也不敢过于明目张胆,但他依然时常偷偷去与安怡公主私会,就当我不存在一样。
虽说我一心都只在你身上,但毕竟安怡公主是我名义上的妻子,眼见二人似乎将我当成了空气,自然也在心里愤恨,因此开始想着法子折磨安怡公主,直到有一天,她与唐天行私会之后,忽然上吊死了……”说到此处,他忽的没了声音,静静站着,似乎在回忆往事。
小楼上死静良久,秦宝儿才开口道:“冷哥,宝儿向来爱慕你的才情,其余的事,有也可,无也可,并不重要。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唐冷发出一阵似笑非笑的怪笑,连声道:“好,好得很。从今往后,我要将你象观音娘娘一样的供起来,谁敢动你半根指头,我便要他全家死绝。我对不住你,我要加倍还给你。”说着忽然转身出门,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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