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猫

　　小小的猫嘴里发出的人声像是寺庙清晨的钟声给十月醒了醒神，后又是感觉一盆冷水浇上头顶整个人的神智如丝显现。

　　他其实并不想那么早暴露自己，却不想意外一个接一个。原本只是想试探试探这姑娘到底有几分能耐，却不想最后闹到要被剪掉毛发这么大的事情。

　　对于他而言自己的毛发关乎性命，任何人任何妖怪都损伤不得更何况是有人要举刀剪掉他的毛发。

　　十月顺从恭敬的一并盘腿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飘忽不定。

　　根据多年看电视剧的经验这肯定是一只了不得的猫，会说话说明不是妖怪就是神了。左右思量十月推断眼前的猫，只是一只成了精的猫妖并没有仙人的气质，一点不慈悲为怀。不对，好像弄错了，慈悲是成佛。管不了这么多了，反正就不像神先，铁定是一只没什么文化的小妖。然而妖怪生性狡猾残暴喜食人类，如果像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自己有百分之几的机率遇到一只善良还不喜吃人的妖怪呢？

　　她瞥了一眼端坐眼前的猫，心说这形势不太妙，还是聪明一点委曲求全的好。

　　温顺服从。

　　“我不喜吃人！”猫像是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点什么，一击即中她所思所想，“可以把你手中的剪刀放下了。”

　　十月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于防卫本能竟然十分有心机的把剪刀藏身于身后的裤腰上，分分钟准备拔刀相见，毕竟电视剧还是电视剧，自己多半不会有主人公的命，最后还是得靠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我虽不喜食人类，可是我的朋友三四却对人类的血肉甚是感兴趣。”

　　果然，这猫妖狡猾得很。

　　只是怎么越是认真的看着眼前说人话的猫，越觉得它像是一只从礼品店里买回来的娃娃，让她不时有一种错觉。

　　“我可不是那低等的猫妖”。

　　意思你是高等的猫妖。

　　“懒得与你辩驳”猫将头一仰，像是要宣布什么神圣的旨意，说话的时候猫的胡须也跟着得意一颤。

　　十足的是一只没什么本事的猫妖，以此看来只是妖界跑腿传信的。

　　猫妖低头轻叹一声，转而又用那清冷的猫眼看着她，似乎心里的怒气已经平息。

　　“你有两个选择！”千月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人劫了话去。

　　“我选活命的那一个”她连忙认怂。

　　怒火中烧却不能爆发，千月收敛气息低声说完原本的话。

　　“一是被我的朋友三四吃掉，二是成为千月阁的主人”。

　　“愿追随猫妖大人！”她急急投城，等反应过来时方才觉不妥。怎么就直接给她一个阁主当呢！十月感觉里面肯定有猫腻，只是一想到做了自己盘中餐的鸡鸭鱼，她就觉得自己的肉也跟着疼了起来。现在还是保命要紧，保命要紧。等有机会在搬走消失好了！

　　千月没有料想到她会这么轻易的答应，只是他却丝毫不看好她，毕竟千月阁可从来没有交在一位姑娘手里。千月也算是顺利完成了这次的任务，找到这个闯进来的人，心中不免还是放松了许多。

　　猫妖起身一步跃上窗台，临走时回头冷冷的看她一眼说：“等我的消息。”

　　十月已经看呆，果然这一跃就相当月是飞起来了。

　　“别想着逃跑，我记得你的味道！”最后这句话时威胁，眼前的姑娘可不像是可以轻易对付的主儿。

　　十月一愣诧异于自己被看穿的心思，又惊觉这比刚刚猫妖扬言要把她送给朋友三四下酒还要恐怖。

　　凌晨四点，她再也睡不着，心里七上八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报警是没可能了，二十一世纪了已经没人相信这种鬼怪传说了。现在只有拥有清奇脑洞的网友才会听她胡言乱语，结果还没等到有人回答她就先睡着了。

　　说好的忐忑的睡不着，也只是说说而已。瞌睡面前是谁都无能为力的。十月最为致命的不是战斗力不够，是战斗力不够，意志力还不强。

　　说好让她等消息的猫妖就从那天开始消失了，好家伙这更是让她惶惑不安。晚上门窗紧闭，早早的睡去。耳朵忐忑的搜索着四周的声音，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心头一紧。每天夜里都饱受被那只猫吓后的后遗症的折磨，人也恍恍惚惚。

　　有时看着隔壁的窗台就是好久，可猫还是没有出现。

　　该不会是大话精，故意用这种方式来整我吧？一个星期之后的十月总算是总结出点什么。

　　“千月大人，您为什么选了这么个姑娘？以前千月阁的主人可从来都是男人，一个姑娘怕是撑不起千月阁也招架不住此番的折腾。”一妖说话语气不紧不慢，娓娓道来。

　　月黑风高两人坐在那栋正对着十月窗户的大楼上，“城市之心”就在他们的脚下。

　　千月一身黑色长袍遮身，脸上被阴影覆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伸手从怀里掏出风痴为他准备的一壶酒，仰头一饮而尽。月光照在他的嘴唇上，留在唇间的酒格外晶莹。他看着远处紧紧锁上的窗户，叹息一声。

　　“不是我选择了她，是她找上了我们！”无奈的又是一声长叹。额间的碎发在眼睛前晃动，眼神坚定而澄澈，像是做了一个很难的抉择。

　　“你说我们仅仅百年没来，怎的就变成这般模样，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旁边的水肆看着眼前飞驰而过的汽车和耸立的高楼啧啧称奇。“这天底下到底还有什么是人类不能做到的。”

　　千月没有说话风越发的吹得凉了，两个创可贴紧紧的黏在头发上纹丝不动。

　　“大人，你头上的这画儿可真是别致，要我帮你拿下来吗？”旁边的水肆饶有兴趣的看着千月额头上的创可贴。

　　“你感动我头发试试？”守护了这座城市几千年的千月甚少发火，可即使是几千年的神也难逃脱发的危机。现在的千月视毛发如生命般重要，每一根都格外珍惜，这也是那天它忍不了十月对他动剪刀的原因。想到这里他又不免叹息一声，本来要对那姑娘进行的考验也因为提前暴露了身份而废弃。

　　“这寸大的画布居然能画出如此精巧的画儿，不知是哪家名师的画作！”水肆对这些人类的画作甚是感兴趣，盯着千月的额头就不眨眼。

　　千月十分嫌弃这老龟一脸的痴迷相，抚了衣服丢下他回了千月阁。

　　周五下班，十月收拾好桌子要走。同事齐方一把拦住她，告诉她今晚部门聚餐每个人必须到。

　　十月知道名义上说是聚餐，实际上只是因为部门领导那个中年大叔没人陪他去吃饭唱歌所以用了聚餐的幌子叫了自己的下属当陪客。在这里没人不知道部长这个怪癖，不过部长人大方不需要他们这些下属出份子钱，大家也就当是部门联络感情也都不驳面子的去了。不过每次聚餐部长都会喝得酩酊大醉，这让部门的男同事们吃不太消，毕竟每次都要他们送这个不省人事的人回家。

　　就职的第一个周末部长就以欢迎新同事为由举办了聚餐。第一次参加这种职场聚会十月无所是从，心里有些忐忑，她喝不了酒，所以十分畏惧这种需要敬酒的情况。

　　果然，毫无意外的饭局上给她敬酒的同事一个接一个，她并没有说出自己酒量不好的事情，而是爽快的干了一杯又一杯。别人都以为她酒量好殊不知她是在瞎撑，最后酒精中毒送进了医院。

　　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不合群。

　　十月从太多同学那里听来忠告，让她不要得罪人，要顺势而行，不然会过得很辛苦。她反复思量，眼前的人毕竟是会在一起待很久的同事，与其推托被人怀疑是故作高姿态，还不如拼一拼。虽然她知道只要喝过一次，以后就推脱不了，但那时她想到的却是这次之后就尽量不参见聚会就是了。

　　躺在医院挂着点滴，胃里还是烧得难受，吐了不知道多少次，感觉胃里空空的。

　　半夜醒来时齐方还坐在她病床前，他也只是个才过实习不久的新人，所以这种杂事儿都会落到他头上。只不过这个齐方却比十月小了好几岁，他今年本科毕业，十月去年研究生毕业。

　　躺在床上神志不清的时候她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去继续读个博士、博士后啊？这种社交方式还是真适应不来。

　　看到她醒了，齐方怒气冲冲的走到她跟前指责道：“不能喝为什么还逞强？你不知道这样会给别人带来困扰？”

　　她胃里难受也不想反驳任由他说去。

　　最后，两人却因为这样的插曲成了在公司较为相熟的人。毕竟两个新人经常要一起干一些杂事儿。

　　十月看着窗外的夜幕心里发毛想要赶紧回去，可是现在的情况是怎么都走不了的了。临走时，大家都默契的喝醉，只剩下清醒的她和齐方把部长塞上车，一人扶一边送他回家。

　　部长年过四十至今单身，大家传言部长年轻时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朋友后来因为意外死了，最后部长悲痛欲绝单身至今。大家都佩服部长的痴情，但一上酒桌大家就知道这个传言始终只是传言。

　　部长在两人中间扭动，巨大的酒气在车里蹿开，下车的时候齐方像拖尸体一般把部长托下车。

　　齐方来过好几次，对部长家很熟，反而是站在门口的十月呆住了。这般豪华的独栋别墅还是在这么好的地段，房价得多贵啊！看不出部长不仅是单身，还是钻石王老五。

　　十月扶着部长的手一松，齐方也没扶稳，部长整个人就摊在地上，好不容易翻转过来却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不走了。抓住齐方的手就说：“带我走，带我一起走。”最后含含糊糊的喊着，“我还能喝一轮。”又开始嘤嘤哭起来。

　　“咔哒”身后院子的门缓缓的打开，走来一个保姆装扮的阿姨赶忙扶住部长说：“林先生怎么又喝醉了！”

　　一边说一边招呼两个人进去坐，几个人奋力把他拖回了房间。果然是钻石王老五，房子里面装修完善，还请得起保姆。

　　屋里的装修风格透着一股田园风与部长满身的酒气完全不搭，与此同时房间里也是意外的整洁干净与部长粗犷的脸不搭。

　　整个就不搭。

　　时间也晚了，把部长交给保姆两个人就急忙离开了。

　　两个人打了车也分道扬镳。

　　车窗外的风刮得十月脸疼，表情狰狞。

　　师傅看一眼后视镜问：“小姑娘要不咱们把窗户关上吧！别受伤了。”

　　受伤？这会受什么伤。十月不解。

　　距离小区的一条街外她就要下车，司机师傅却近乎顽固的告诉她，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条街。直到十月的语气中有了不悦才勉强停下来还好意叮嘱她，晚上很危险赶紧回去。

　　下车前，十月感谢了司机过多的好意，然后转头走进旁边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司机缓缓的启动引擎，眼睛在黑夜里死死的盯着车窗外的后视镜。一双禽类的脚踩着离合和油门，手臂上的毛孔一点一点的涨开，从里面露出黑黑的圆点，慢慢的圆点里钻出像是羽毛一样的东西。

　　“千月大人，十月在梨花街外的便利店前下车了，没有任何异常。”乌柒脱掉身上的黑色长袍，身体在月光下露出了原型。硕大的黑色翅膀耸立在身后，站在千月的跟前恭恭敬敬。

　　“只是她真的能够胜任吗？”乌柒从环抱在黑色身体里的爪子握成一个小小空洞的圆形对千月说，“这么细的胳膊能对付那些家伙吗？”

　　“是生是死都是她的造化，既然她硬闯了进来，后果自然是她自己承担”千月声音冰冷，黑袍包裹全身，似乎满是不在乎。

　　月圆之夜，他的身体就会发出白磷燃烧的火焰，让他在黑夜中无所遁形。那些躲在暗处的东西司机寻着那光找到他，这么多年，一直不舍不弃。

　　或安静，或躁动，一切都隐于黑暗中任千月也看不透。

　　“千月大人你头上的画儿还没有拿掉吗？”乌柒听到水肆说他头上有一幅画儿今天终于是看见了，但却觉得没什么新奇的，以为是那老乌龟夸大了。

　　“我自有分寸”他回头恶狠狠的看他一眼，脸上极为不悦。乌柒自知头发对千月有多重要，颔首不在说话。只听耳边一阵风声，千月一跃消失在了一条小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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