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实录---明太宗实录圈注版

　　《明实录》--《明太宗实录》--太宗文皇帝实录卷之五

　　元年十一月丁卯朔。

　　庚午。师至孤山，讯知李景隆军郑村坝[注1]。
　　我逻骑至白河还，言河水流澌，兵不可度。又闻李景隆列阵于白河西。
　　是日，大雪初霁，上默祷曰：“天若助予，则河水合。”
　　是夜起营。达曙（意：整整一夜，直到天明）白河水已合。扵是会师毕度。
　　诸将进贺曰：“同符光武，滹沱之瑞，上天祐助之徵也。[注2]”
　　上曰：“成败亦惟听扵天耳。”

　　时景隆遣都督陈晖领骑万余来哨（意：巡逻），而行道相左。
　　晖探知我军度河，从后追蹑。
　　其众方度，上率精骑还击之，斩首无算。
　　晖余众奔度，河水忽解，溺死甚众，获马二十（疑为千，查《奉天靖难录》亦为千）余匹，晖仅以身免。

　　谍报景隆驭军严刻，士卒多蹑履执戟，尽夜立雪中，不得息，冻死及墮指者甚众，临战率不能执兵。
　　上曰：“违天时以自敝，可不劳而胜之。”
　　乃率诸军列阵而进，遥望敌军讙动（意：喧哄煽动）。
　　上曰：“彼乱而嚣，可击也。”
　　以精骑先进，连破其七营，诸军继之交战。
　　自午至酉，上益张奇兵，左右冲击，大败景隆兵，斩首数万级，降者数万，悉纵遣之。
　　日向暝，收军回营。
　　时寒甚，都指挥火真敛旧鞍焚于上前。有甲士数人趋赴火，卫士呵止之。上曰：“此皆壮士，毋止。吾拥重裘尚寒，况披甲执刃哉。”闻者感悦。

　　是夜，景隆尽弃其辎重，拔众南遁，遂获马二万余匹。诸将请追之。
　　上歎（同叹）曰：“杀伤多矣，降皆释之，遁者不须追也。况天气沍（意：冻结）寒，饥冻而死者亦不少，宜抑止锋锐，勿过伤生。”诸将乃止。

　　时敌兵达九门者尚未知景隆遁，犹固守不退。
　　癸酉，上率兵攻之，破其四营，其余望风奔遁，所获兵资器仗，不可胜计。
　　诸将稽首言曰：“前臣等请先破李景隆，然后攻大宁，而殿下不从。睿算神谋，制胜料敌，无一不酬，何其神也！”
　　上曰：“此适中耳。向卿等所言皆万全之策，我所未用者，度有可乘之机耳，此不可为常法，但后有商略（意：商讨），毋难言。”

　　乙亥，上还北平，休息士马。
　　以前所上书不报（意：不批复；不答复），复上书扵朝曰：“
　　臣闻至明者无远而不照，至诚者无远而不格。陛下嗣承大统，为臣民主，盖天下仰望如日月之明也。臣叨奉宗藩，比者（意：近来）见恶？权奸横加大恶，将鱼肉其一家。臣之无辜，天地鬼神共所照鉴。前竭肝腑，上书自陈，盖出扵危急迫切，之诚可为至矣。今厯（同历）三月，未见沐垂察，而叠发大兵讨罪不已。是臣虽有至诚，不能上格（意：感通），陛下虽有至明，不照幽远矣。
　　窃闻朝廷论臣有不轨之是，必欲置臣父子一家扵死地，不宥（意：宽容，饶恕）也。死非难，但无罪而被极恶之名以死，此为难耳。凡人冤苦则呼天。
　　谨陈其八事之说，惟陛下垂察。
　　其一，谓臣三护卫官有踰额数者。今臣三护卫指挥不及二十员，比执掌内员不足，镇撫、百户扵常额亦缺，千户不过五十员，比额虽多三五员，然皆皇考临御时，朝廷除授者，非臣所敢自置。盖祖训职制条有云‘王府指挥司官并属官，随军多少设置，不拘数目’。当时各王府皆然。非皇考独厚臣，此奸臣之枉臣也。
　　其二，谓臣不当无事操练军马。此事亦在皇考御临之时有之。盖祖训兵卫条有云‘凡王教练军士，一月十次，或七八次、五六次，若临事有警，或王有闲暇，则变数不拘’。非臣敢擅为也。然自皇考宾天之后，臣居丧且病，足跡（同迹）未尝出外庭，而护卫军士兵部数数调遣备遣，存者仅半，而教练久废。北平官吏军民咸所目观。此奸臣之枉臣也。
　　其三，谓臣不当于各卫选用军官。自陛下嗣位以来，臣未尝言及兵事，未尝选用一官。但在皇考时，曾具奏扵北平城中散卫选用三五人，亦不曾扵外卫选用。盖祖训职制条有云‘凡王府武官，千户、百户从王扵所部军职内选用，开具各人姓名、实跡，王亲署奏本，不由各衙门，差人直诣御前，闻奏须降诰勅’，当时王府通例如此，非独臣也，兵部具有文检可验。此奸臣之枉臣也。
　　其四，谓臣私养鞑靼健卒。盖臣府中有鞑军百余人，悉是洪武间归附朝廷，处扵北平。皇考命扵护卫岁给衣粮，以备御虏，防邉（同边）之用。当时赐勅具在内府，又有勅底可稽。其百余人今死者已四之一，其头目亦已赴京别用，实非臣私养。此奸臣之枉臣也。
　　其五，谓臣招致各处异人术士，养于府中，日夕论议为非。尤是无根驾虗（同虚）之说。果如有之，必知是何氏名，出何郡县，指实罪之，谁敢不服？今无指实之人，但冒以空言，天地鬼神其可欺哉。此奸臣之枉臣也。
　　其六，谓臣府中守御四门不当僭儗（nǐ，意：超越本份）皇城。守御之制更畨（同番，意：轮流更代）甚严，以为关防朝廷。盖祖训兵卫条有云‘凡王府侍卫指挥三员、千户六员、百户六员、正旗军六百七十二名，守御王城四门，每三日一次轮直，宿卫其官军皆三护卫，均拨自臣之国，以来二十余年，钦遵此制，非始于陛下嗣位之后。而陛下临御以来，兵部数调护卫官军防邉，宿卫多不及旧数。此奸臣之枉臣也。
　　其七，谓臣宫室僭侈，过扵各府。此盖皇考所赐，自臣之（意：往，到）国以来二十余年，并不曾一毫增益，其所不同各王府者，盖祖训营缮条云，明言燕因元之旧有，非臣敢僭越。此奸臣之枉臣也。
　　其八，谓臣第二子高煦过涿州，擅笞驿官。此实臣失扵教训。然笞驿官，遂指臣不轨之迹，冤滥之过何以服天下、后世？此奸臣之枉臣也。
　　大抵八事，皆是醸（同酿）虚餙（同饰）诈，加以大恶。三尺童子知其不可，而奸臣肆无忌惮，假天子之威权行之，与赵高指鹿为马者何异？
　　且陛下与臣皆出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扵属最亲也。奸臣犹得诬以极恶，则陈远之小臣、天下之细民，彼若恶之，欲置死地，可望理，可望全活耶？
　　臣切计奸臣设心非止扵杀臣，其不夺天子之大权，浊乱天下，倾危宗社不已也。盖今诸王之中，臣为序长。周、齐、湘、代、岷五王已去之矣，独臣未去，臣去则楚蜀秦晋诸国不难去矣。宁王无罪，比又削其护卫，譬诸人身手足皆去，孤身岂能全活乎？
　　伏望陛下廓日月之至明，鉴臣之愚诚，而思宗社之大计，断然不惑，去此奸恶，斯国家、祖社之幸，天下生灵之幸，非独臣之幸也。
　　干冒天威，不胜战栗，俟命之至，谨书奏闻。”

　　戊寅，释遣守皇陵卒。
　　先是，俘降者皆散遣之，其愿留者听。至是知留者有皇陵卒。
　　上恻然曰：“少主不思祖宗之重，为奸臣所使，守陵卒皆驱赴战阵，天下士马岂少此数人哉？”
　　乃召至前，慰劳之。悉与资粮，遣归守皇陵。

　　黄子澄等知李景隆败，匿不言。
　　建文君间问子澄曰：“外间近传军中不利，果如何？”
　　子澄曰：“闻交战数胜，但天寒，士卒不堪，今暂回德州，待来春更进。”
　　子澄遂遣人密语景隆，令隐其败，勿奏。景隆春如指。由是内外蒙蔽朝廷，所得军中奏报皆非实事。
　　景隆之为将也，盖子澄荐之。故所言悉听云。

　　甲申，大赉（意：赐予，给予）将士。
　　上谕诸将曰：“赏罚者，至公之道也。赏当人心，则众劝扵善，罚当人心，则众惩扵恶。善为政者，不以赏私亲，不以罚私怨，故衡石（意：称重量的器物）至公，天下取其平，水鑑（同鉴，意：明澈如水之照映）至明，则天下取其照。今用将士平大难，非赏罚至当，何以服众？然予一人耳目，岂能周及，必迩诸将，从公核报，勿狥（同徇）私情，勿亏公义，有功无功，必从其实，庶赏罚之行，合于人心，得其斯得力矣。”

　　乙丑。前都指挥佥事周成、袁成、张睦为奸臣贬黜落职者。上念其皆太祖功臣，而黜非其罪，咸复之。

　　甲午。上谕于众曰：“
　　惟我皇考太祖皇帝受天命有天下，四海又安，万国咸服，立纲陈纪，传之后世。长子立为皇太子，众子皆封王，屏藩邦。邦家以巩固，无穷之鸿业。
　　不幸皇太子早薨，秦王相继迹逝。比我皇考宾天，少主不明，奸臣齐泰、黄子澄在侧用事，擅权怙势，变更成法，憸（xiān，意：奸邪）邪谗慝（tè，意：奸邪，邪恶），构祸宗藩，摇撼宗社。
　　以微过削夺五王，后操刃向予，前后兴师动百十万。赖天地、宗庙之灵相佑予躬，臣下一心，屡以寡胜众。然予不敢以胜自喜，而益重忧畏者，盖思天下苍生皆皇考赤子，奸恶驱之以冒白刃，彼何罪焉？所得俘降悉纵遣之，其死于锋镝之下者，悉命掩瘗（yì，意：掩埋，埋葬）。
　　少主畧（同略）不思孤人之子，寡人之妻，独人之父母，有伤和气，而致灾沴（lì，意：灾害）。比者，京师地震，府库灾，四方山崩水溢，大风雨雹，蝗旱千里，天心警戒至矣。亦不省念，此皆信任奸凶，为所蒙蔽。
　　予凡两上书，陈诉无辜，倾写中心可为极矣。而俱不见答，是其欲加害之志终不可回。盖齐泰、黄子澄辈，予所不与共戴天者也。其包藏祸心，不止扵害予，其意必至浊乱朝廷，倾危宗社，快其所欲，然后已。
　　则予以尔将士南行用，清君侧之恶，岂可已也。尔等须协心比力，以相予去此凶憝（duì，意：坏），上安宗社，然后退守藩屏，与尔等共享太平之乐。不然吾与若等名蹈大恶，身家皆不能保矣。尔其懋（意：美，高兴）哉！”
　　众皆叩头曰：“殿下忠孝之诚，上通于天，天必祐助，臣等敢不思奋？”

　　十二月丁酉朔。
　　先是，上语左右曰：“辽东虽隔山海而数扰永平，当思所以靖之。吴高虽怯，而行事差密，杨文粗而无谋，去吴高则杨文不足虑矣。然非用智不能去之。”
　　遂遣人赍书谕二人。与文书则盛毁辱之，与吴高书则盛称誉之，而故易其函若误置者，扵是二人皆以闻扵朝。
　　朝廷果疑吴高，削其爵，徒广□□命杨文守辽东。由是兵无纪律，人怀疑二，不敢数出矣。

　　丙午。召忠义勇智之士。
　　谍报李景隆在德州，复调集各处军马，期以明年春大举。
　　上谕诸将曰：“李九江集众德州，将谋来春大举。我今宜往征大同。”
　　诸将曰：“彼既将来，则我当为备，何得委而去之？”
　　上曰：“彼虽云，然尚俟春，援我征大同，大同必告急，于彼求援，苦寒之地，南卒脆弱不耐，疲扵奔命，则冻馁逸散必多，诱而敌之，何为不可。”
　　诸将曰：“善！”

　　乙卯，出师征大同。

　　庚申，师至广昌守备汤胜等举城降。

　　注1：郑村坝在通州西北二十里，东距北平也是二十里，俗称东坝。
　　注2：更始二年，河北军阀王郎悬赏捉拿刘秀，史载：“晨夜兼行，蒙犯霜雪，天时寒，面皆破裂。至滹沱河，无船，适遇冰合，得过，未毕数车而陷。”此段就是说，朱棣跟光武帝一样获得上天祐助，滹沱河也有神助结冰，以便通过。通过后河水立刻解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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