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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汉中平四年春,刚过了四月,天就变得长了起来。
旭暖的春风吹散了往日的阴寒,和风熏柳,花香醉人,正是南国春光漫烂季节。
今日天气晴朗,人却慵懒得很。
舒县的雾,最先是从庐江的涟漪中荡漾出来的。
它似乎也是那河水的一部分。
那雾,闪动着水色与橙黄的灯影,丝丝缕缕,烟一般从河面上升腾起来。
那雾,也充满着勃发的生机,水淋淋地弥漫着一种难言的情愫。因了这雾,周围的景色也都生动起来。
河水也越发安详与平静。水波不兴,芦花星星点点的漂浮在上面。柳树的枝条深情地垂下去,很有耐性地在水面上划动。
我抱着一卷书卷独自走到江边的大树下,仰头望了望,拉伸下四肢,手脚利索地爬上了树,如一只投林的倦鸟隐入树丛,再也不想起飞。
我懒散地倚靠着树干,头顶上是浓密的树叶挡住了刺眼的阳光,悄然闭上眼,感受一阵阵微风,带些清香,吹到脸上,不由得浑身爽快一阵。
晕晕欲睡间,恍惚回到了大学时的语文课上……
懒洋洋的下午,语文课,大多数的人都在瞌睡。
头顶华发的语文老师,在阳光下的飞尘万点中,念着钱起的词。
“善鼓云和瑟,常闻帝子灵。”
“冯夷空……自舞,楚客……不堪听。”
我闭着眼眸轻轻地念叨。
“苦调凄……金石,清音……入杳冥。”
“苍梧……来怨慕,白芷动……芳馨。”
“流水传……潇浦,悲风……过洞庭。”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念到此处,不由轻轻地笑起来。
我顺手扯下一片树叶,轻放在眼睛上,任思绪乱飞……
日子轻快一如空气中的微风,瞬间已是千里,三年多时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从最初来到这个时代的茫然无措,到现在的坦然接受,我已渐渐适应了这个时代的生活,想到此,不禁自嘲地笑笑,人果然是适应力最强的。
要说至今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大概就是饭菜问题了,这个时代还没有后世的烹饪调料,大部分的食物都是煮了食用,味道都太清淡,就连牛羊猪等肉类食物,都是往常殷实人家才能吃到的。
再加上现在又是不安定的年代,干娘家中向来清苦,平日普遍做的都是水煮菜,味道寡淡,这几年,对于我这个饭桌上无肉不欢者来说,嘴里简直要淡出鸟来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凄苦,这里的生活简直是种酷刑、身心的虐待啊,这些时日来,我脑中只有烤鸡、红烧肉、烧烤、KFC啊……
自从三年前了解到所处的年代后,我一直在苦思冥想,要怎么做,才能改善冯大娘和自己的生活,根据历史记载的时间来看,现在的东汉王朝时局已经不稳定了。
战乱不可避免,受苦的往往都是老百姓,衣不遮体、饥不果腹、最终导致人吃人的炼狱。
每每想及此,即使不为了满足自己的这张嘴,退一万步来讲,为了能面对即来到来的一切苦难,也定要想办法赚到钱,多为将来做一点财力积累。
所以,自三年前起,我根据记忆中后世的烹调方法,尝试做出了梨花酥让冯大娘带出去卖,看到收入还不错后,就开始变着花样制作各种糕点,让冯大娘带到市集去卖,这些年手头上也渐渐有了些积蓄,日子倒也渐渐宽裕了起来。
但是还不够,还需要加紧步伐,为自己能够在即将到来的乱世生存下去,还要更努力才行。
……
时间缓慢流泻,绚丽的晚霞,映着旱田里已经长成的麦子,灿烂着一片难以描摹的颜色,木叶将落未落,大地苍茫,却已有些寒意。
我睁开眼,眺望着夕阳暮色中的庐江,斜斜地撩起袖子,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哈欠。
站起来,舒展了一下四肢,轻轻抖落裙裾上的落叶,抓着树干一溜,很轻松流畅地下了树。
谁知,脚尖落地时踩到一颗小石子,刹那间天旋地转,“嘭”的一声,我摔了一个四脚朝天、头晕目眩。
狼狈地趴在地上半响爬不起来,最后索性翻个身子寻个舒服的姿势躺在草地上等待疼痛感过去。
树底下吹来一两阵微风,带些清香,吹到脸上,不由得浑身爽快一阵。
迷迷糊糊间,突听马匹的嘶鸣之声自头顶上传来,右手臂旁一只铁蹄重重踏下、抬起,浮尘与碎叶纷飞,扑簌簌地落了一身。
我大惊,待回过神来坐起身时,才发现自己竟险些葬身在马蹄之下。
本能地抬头望去,迎上对方同样惊惧的目光,与他四目相对,他罂粟般灿烂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那双眼陌生而又熟悉,让人仿佛陷入了一场魔咒,又仿佛是经过五百年修得的一次邂逅,无法开口,时空凝滞……
我半仰脸望着那骑在马上之人,只见他大约十一、二岁的样子。
前额微湿的头发轻轻随风舞着,墨黑的丝丝发梢贴着他的嘴角,窄窄的鼻梁,拔卓挺立,薄薄的唇轻抿,嘴角微微扬起,勾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细长俊美的剑眉微皱,那双长长的睫毛覆盖下,黑曜石般的瞳眸,灿若子夜星子,晚霞斜洒在他的身上。他的侧面亦非常好看,挺拔而优美的曲线,被夕阳镶了一层金边。
“你……没事吧?可有伤到哪里?”
好个美少年,我脑中的翻来覆去只有这几个字,分明还是少年的样子,却已是这般风华绝代、器宇不凡,不禁有些出神,觉得这一切象是个迷梦……
浑然未觉对方在问我话,我只沉浸在自己在这个时代也能见到如此风华绝代的俏人儿喜悦时,这时,身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瑜,这丫头好生大胆,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你看,不带转的。”
我一听,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目光转向说话的人,夕阳的金色透过斑驳的树叶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整个轮廓好像罩上一层纱幕。
抬眼对上了一双幽黑狭长的眼睛。出乎我的意料,他也很年轻,也就十二、三岁左右,居高临下地端坐在马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他身材高大挺拔,容貌俊朗,轮廓分明,一袭简单的墨蓝色镶银边的长袍,却显得尊贵无比,气势不凡。
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这二人究竟是何人,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迫人的气势,我在这方胡乱猜测,那两人骑着马在一旁久等不见我回答。
年龄略大些的男孩时不时看看天色,渐渐显得不耐烦起来,催道:“你没事吧,没事的话,我们可要走了。”
我心想果然还是孩子,不管外表多么能唬人,内在里还是个孩子,沉不住气,相比较下来,另一个就显得沉稳许多,虽微蹙着眉头,却不曾开口催促。
复低头抿嘴笑了一下,站起身,缓缓拍去粘在衣裙上的尘土;抬起头,目光直视二人,面带微笑,微微弯下腰,施礼说道:
“多谢这位公子,民女无恙,方才实在抱歉,惊吓到两位公子,民女在此给两位公子赔礼了。”
年龄略小的那位面上微微一诧,少许那双幽黑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唇角轻扬,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
“策,你说的很对,‘她确实蛮大胆’……”
这个时候我再迟钝,也该明白面前这二人究竟是何许人了,不由低头笑了起来,万万没想到,这二人就是千古流芳的人物。
此时二人虽还是青涩少年,但言谈举止、行事态度无不透露出优雅的风度和良好的教养,还有与生俱来的霸气,当今世上,除了他们还能是谁……
不觉暗自苦笑,我竟会在无意中遇到了他们二人,且还是在最狼狈的时候,也由是不得不相信“人际间的缘分,是在生活中邂逅,又在生活中流失”这句明言。
孙策开怀大笑,扬扬手中的马鞭,转过头对周瑜说道:“这位姑娘既没事,我们也该快快回去了。”
周瑜轻轻点了点头,看了我一眼,一扬马鞭,策马而去……
我望着他们绝尘而去的身影消失在飞扬的尘土中,过了许久方收回目光……
天色逐渐暗淡了下来,暗淡的月光映照着不远处长满青苔的石桥,河水轻轻地流淌着,舒县就在这静谧的呢喃里渐渐地睡着了。
“啊……我也该回去了,娘该担心了。”
甩甩袖子,我抱着书卷朝着家中走回去。
在人的一生,有些细微之事,本身毫无意义可言,却具有极大的重要性。事过境迁之后,回顾其因果关系,却发现其影响之大,殊可惊人,可惜这些道理,我明白的太晚。
……
汉中平五年春,舒县城内新开了一家食斋,名唤“鹊桥居”。
说是食斋,也就一家小小的糕点铺,坐落在舒县城内最繁华的市集街道上,只有
一间外堂一间内室。外堂做生意,内室住人。
本来对于一个不起眼的小食斋开张,并不会引起人们太多注意。可怪就怪在,这间食斋的主人,竟是一名年仅十二岁、长相清秀可人的年幼女童。
这消息一传开,不管哪朝哪代,秉着人类最原始的本能——好奇八卦之心,流水般的人们涌进鹊桥居,打量着这个让人眼前一亮、耳目一新的食斋。
宽敞的外堂,布置典雅,厨房在右边单独开辟出的一间隔间里,几套案几都用青竹编制,整齐摆放在大堂右边,窗外一蓬竹影,远风飘过,竹影婆娑,铜制的风铃在窗栏上打着转,一阵风吹过一阵轻响,像细针掉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细细脆脆的……
竹编的窗栏风格清新优雅,屋子左边摆放着一张竹案,案上置着一个古朴茶鼎,尚在烹茶,袅袅上升的烟也染了一丝绿意,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几排竖立的书架立在墙角。
屋子正中央挂着一幅画,画上亦是一色翠竹,清高孤拔,生机盎然。
自此,每日前来观望的人络绎不绝,这本没什么,可让人啧啧称奇的是所有踏进这间食斋的人,日后都成了这间小店的老主顾,每每提到鹊桥居的主人,人们只有一句话:“一个惊世绝学的奇女子”。
就这样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鹊桥居也日渐闻名,最后倒也成了舒县城的一道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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