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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我的血,在你身上流淌。
你的血,从我心里经过。
我们的心,彼此相通。
因为,本来,我们就是一起的。
要恨吗?和我一起憎恨吧。
要痛吗?我们共同承担吧。
堕落吗?一起从这陡峭悬崖之上跳跃而下,再不回头。
即使没有你的体温,也让我,牵着你的手。
永远,都不会孤单。
因为我们,心灵相通。
唔……有光……好刺眼……
不知在黑暗中挣扎了多久的若阳,睁开眼睛,面前只是一片令人眼眩白光,慢慢适应之后,发现眼前是西岭山寨的院落!
怎么会回到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若阳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再打量眼前的院落里的锦鳞水池,葱郁竹子灌木,古朴的鹅卵石幽径……这里是西岭山寨的赤金!
不,这和平时的赤金不一样,这里张灯结彩,门窗上都有装饰的红色喜字……这里竟然还保留着东方赐娶亲的那一天!
怎么回事?西岭不是被一把火烧尽了吗,这究竟是?
“你这就要回去么?临行之前,可否再帮我诊治一下?”晶泓对她绽放出甜蜜的笑颜。
“什么?”若阳大惊:“怎么回事?为什么回到了从前?”
晶泓对她置若罔闻,目光却随着她的身后,另一个她,步履踉跄地向晶泓走过去,穿过了若阳的身体,随晶泓一起进了房门。
“喂!”若阳大声喊叫:“我在这里!”
虽然院落旁边有许多人在忙碌,但是没有一个人理睬她。
突然,一团微微发着白光的东西也徐徐飘进卧房,若阳跟着白光进了卧房,看见那团东西悄无声息地笼罩在茶壶之上,壶盖自动微开,一缕白色粉末飘然撒入。
难道下毒的是这团幽灵般的灵体?
恍惚间,若阳在院子中看到东方赐表情可怕,一只手已经插进另一个她的胸口。
暗黑的血四处飞溅!
毒!
原来当时她也中了毒!为什么那时她一点都没察觉?
若阳不禁嘲笑自己,在心神慌乱之时,她竟然连自己身中剧毒都丝毫没有察觉。
难道东方赐早已察觉?他并非想伤害她,只是想帮她逼出毒血?
另一个她的身体流尽了黑血,鲜红的血液开始喷溅,身体慢慢地向前倾倒,被东方赐及时接住,他在她身上点了几处止血穴道,但是他的眉头一皱。
“你救不活她的。”一个声音清冷地响起,竟包含了几分惆怅。
说话的正是一身红袍的新娘子晶泓。晶泓纤手一抖,本来似乎断掉的手指和手腕全都轻松地回复位置。
东方赐没有抬头,一只手抱着另一个若阳,一只手探到她的额头,开始发功。
晶泓,或者说是逆风,唇边挂着一丝冷笑:“‘闻风散’毒性猛烈,哪怕只是呼吸了一口也会中毒,而若阳被我的毒血喷了一身,必死无疑。”
“纵使她到了鬼门关,我也能把她拉回来。”东方赐继续发功,他掌心涌起一团金黄色的光芒温暖着她,而他的额头上开始渗出丝丝汗滴。
“魔王在亲自施法招魂?”晶泓的语气掺杂了一丝希冀:“她……会活过来吗?”
“将军不是希望她死吗?”冷冷地对答。
“不要这么说哦。我可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虽然早就知道你们两个你侬我侬,不过我宽宏大量,不会计较的。”
“哼……”东方赐从鼻子里愤怒地哼了一声:“那日在山谷中我就知道我杀的不是逆风,逆风必然在我山寨里。你又是原二寨主引荐而来的,自然嫌疑最大!我怕牵扯若阳,先把她遣走,可没料到,逆风你如此心狠手辣。”
东方赐早就知道晶泓是逆风?若阳不敢相信地张大了嘴:他不是真心娶她的!
“我知道你娶我是想压制我。每天这么多眼线晃来晃去,我根本无处下手。但是,这毒,真的不是我下的。如果可能,我不想伤害到若阳的一根毫毛。”晶泓坐在不远的石头上说。
东方赐看也不看她:“那么接下来,逆风将军,您有何贵干?”
晶泓笑吟吟地回答:“杀你。”
“凭你?你只不过是百毒不侵之身,仍是普通人的肉身而已,何来法力杀我。”
“凭这个。”晶泓取出一枚红色玉佩,上面刻有阴阳八卦阵。“这里面有峥嵘国师十成的天罡灭神诀,即使你是魔王圣体,也必然元气大伤。”
东方赐漆黑的眉毛一挑。
“不过我不会马上出手的。”晶泓安然地看着为若阳疗伤的东方赐:“我等你把若阳救活之后,再动手灭你。”
东方赐轻轻舒了一口气,一只手专注地继续施法,渐渐地,若阳苍白的脸上开始浮现红晕。
只差一点了……
若阳静静地看着,响起自己在地府快迈出奈何桥的时候,一股吸力把她召回,原来是东方赐……
那团白光悄悄地临近,无声地潜入了晶泓的身体。
晶泓猛然起身,一个尖锐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
“逆风!你为什么不动手?国师让你一箭双雕,两个都不能放过,你为什么还不动手?莫非你背叛了主人?”
晶泓身体一僵,眼中一缕惊慌转瞬即逝,忙回答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想斩草除根,这魔王只有金若阳才能彻底除掉,故暂且留她一命。”
“借口!你根本就不想杀她!你信不信我告诉国师,让你形神俱灭?”
“属下绝无反叛之意,只是要杀这魔王,必须金若阳亲自动手,我们不妨离间他二人的感情……”
幽魂似乎笑了一声:“是不错的办法,但是,我要你现在动手。”
那抹白光在晶泓的身体中忽地一闪,晶泓像被闪电劈了般一颤,身体绷得笔直,紧接着,晶泓双手合十,将红色玉佩夹于其中,双手高举,口中念念有词:“雷公电母速招来,急急如律令——”
东方赐漆黑的眼眸中映出鲜艳的红色闪电,他眼神一凛,忙放下怀抱中的若阳,高大英挺的身躯站立起来……
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赤金陷入了一片混沌的尘土之中。
待到尘埃落定,一个伟岸的身躯仍然笔直地矗立,一缕鲜血,从东方赐嘴角缓缓渗出。
他集中了全身所有力量,大喝一声:“金若阳,你给我回来——”声音响彻山岭,连山水都似乎被撼动了。
回来,回来,回来……阵阵回音在山谷荡漾。
回来,回来,回来……这余音穿进地府,传到奈何桥头,传到若阳的耳畔,她放松了魂魄,沿着阵阵呼唤,重回人间。
晶泓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微笑:“再一击,又如何?”
即使是魔王,也无法承受第二次的天罡灭神诀。
当红色闪电再度劈下的时候,东方赐踉跄地站定,一手擦去嘴角触目惊心不停涌动的鲜血,他依然高傲地挺直胸膛,眼神中闪烁着蔑视万物的目光,在天地昏暗一色之中,迎接第二轮灭神灭形的攻击。
他挡下所有攻击,担下所有灾难,只为她平安。
风云变色,神鬼惊泣,整个西岭的天空都变成血腥的赤朱色。坚固的城墙房屋都碎成片片瓦砾,郁郁葱葱的山头被夷为一片平地。两轮天罡灭神诀引来了天火,整个西岭都陷入茫茫火海之中。
火吞噬了一切,连哀嚎、挣扎和尸体都在这场天火中消怠得干干净净。
神人一炬,可怜焦土。这场熊熊的天火燃烧了三天三夜,仍不熄灭。大火中,一个柔弱的身体勉强支持着,把将若阳的身体安置在一架马车上,快马加鞭地奔驰,直到这片灼热的火海被远远地抛在后面。西岭山寨的大火,猛烈到百里之外都能亲见那熊熊的火势,感受到那汹汹的热度。而那从一片火海中救出若阳的,正是晶鸿。
可是,东方赐……
两行热泪缓缓留下,若阳无法自持,而此时,一只温暖的手掌把她的脸颊捧在手心,轻轻地替她拭去冰冷的泪水。
“傻丫头,哭什么。”东方赐低沉的嗓音饱含令人安心的动听磁性。
“我们……就是死,也要在一起……”
他揽她入怀,宠溺地拍着她的粉肩:“好,好。我们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什么?”若阳感觉不对劲起来,她分明感受到他胸膛有力的律动节奏,和他掌心的温暖。“我怎么还有感觉?我不是死了吗?”
“不许瞎说。你好好地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许去。”他蛮横地更加用力箍着她柔软的身子,仿佛怕她随时溜走似的:“我不会让你第三次离开我,你,逃不掉了。”
她知道他没有死,不是她杀不死他,而是她在刺出匕首的时候,强制自己偏离了要害分毫。差之毫厘,谬之千里,若阳暗自庆幸自己的医术扎实,每一处穴位都拿捏准确。
可是她呢?那灵体攻击她时,她已无力反击,她的那只手,确实真真切切地刺穿了心脏,她甚至能够感觉那一瞬间击碎心脏、捣烂血肉的触感,以及从指尖传递到手腕喷薄而出的炽热血液。
可是她抚摸自己的胸口,那里只有上次在西岭山寨受伤的轻微疤痕而已,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势,怎么可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恢复如初?
眼睛飘过东方赐的肩膀,逆风将军府依然一片狼藉,虽然假山被毁成碎片,树木竹子悉数摧毁,院落空荡荡地消失了国师的身影,但是,还有一个人……
坍塌一般的院墙边,逆风静静地倒在地上。
“阿琪——”若阳挣脱东方赐的怀抱,向逆风,或是晶泓,不,她就是阿琪。
阿琪的身体已经冰冷,把她的身体翻转过来,赫然瞥见,胸口处一个巨大的窟窿,暗红的血液已经凝固,她身旁的土地都浸泡在湿粘的血水中。
怎么会?怎么会是阿琪?她明明记得那一击是攻向自己的……
“怎么了?”东方赐警惕地拉住她:“小心些。我不许你再出事。”
她返牵着他的手:“阿琪不是敌人。”
麒麟,性格温良,不履生虫,不折生草,头上有角,角上生肉。
善良如她,从不肯杀生,却亲手为她扼杀了花朵,编织成花环,装扮在她头顶。
若阳如梦初醒地向自己的头顶抚去,她的头顶,一直都戴着阿琪初次见她为她编织的花环,这一个月来,她头顶的花环丝毫没有凋零干枯,可是,现在,当她的玉手碰触花朵的时候——
花如雨下——
随着一阵微风,粉红的花瓣腾空而起,炫目地织成一张美丽的网笼罩着若阳,在朦胧的月光下分外娇媚。随后又如蝴蝶般四处飞舞,缤纷的落英围绕着她盘旋,柔软的花瓣轻轻地吻着她,然后落地,化作一滴滴殷红的鲜血,渗进泥土之中。
片片花瓣,滴滴心血。
替身符——一种古老的符咒秘术。
被施咒人所受所有伤害,全部转嫁给施咒人身上,而施咒人的伤害不会传递给被施咒人。上古时期,许多贵族君王为了保护自身安危,令手下施咒做法,只可惜这种秘术需要两个难全的条件,很难有人二者兼顾,所以久而久之,这项秘术渐渐失传,如今大部分的神仙已难窥其中玄妙。
这两点是,其一,施咒者具备施咒的仙根修行,其二便是……
真心愿意以自身代死的决心与忠诚。
施咒人以自己的血为盟,以自然魂魄为体,把符咒下在对方整日佩戴在身上的寄托中,大难之前,灾祸自转,而外人根本无法辨别。
你伤,我伤;你亡,我亡。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是你这边的。
我喜欢和你一起,哪怕赴汤蹈火,我也要保你周全。
我一直对你真心实意……
为什么自己一直不信她?
阿琪,你就是我的阿琪啊……
这时的回忆,是否太晚?
“阿琪!你又跑到玄武殿后院仙木林干什么去了?你吃什么不好,非要啃人家的仙草神果?你以为我赔得起吗?”星阳两只玉手抓着一只通身碧绿的小麒麟的肉角,不停摇晃,摇得小麒麟头晕眼花,连连呜呜求饶。
“你知错了吗?”星阳暂时停下手中的暴行,冷眼瞪着它。
小麒麟两只漆黑的小眼睛充盈着委屈的泪水,怯怯地伸出小小的蹄子,轻轻地抬起,试探性地搭在星阳的膝上,发出嗷嗷的稚嫩叫声,似乎在小心翼翼地赔礼道歉:对不起,主人,我错了,原谅我吧……
“少跟我撒娇!”星阳不悦地拨开它讨好地搭在膝上的蹄子,小麒麟一个踉跄,下巴磕在汉白玉地面上,它吃痛地哀叫,两只眼睛中涌出泪水:“呜呜……呜呜呜——”
不愧是神兽,连喜怒哀乐都表现得十分明显,除了不会说话,什么都会。
“不许哭!”若阳恐吓她:“不许哭!再哭我就不要你了!”
听到“不要你了”这句话,小麒麟忙强忍住泪水和抽泣,洁白的门齿用力咬啮下唇,抽泣变成了断断续续抽噎,时不时能听见“呃呃”的声音。
星阳叹了一口气,把小麒麟抱在怀里,像哄孩子一般安慰它:“乖了,阿琪乖,不痛,不哭了啊,听话,以后不许去偷吃人家的果子了啊……”
麒麟者,牡曰麒,牝曰麟。公麒母麟,严格来说,阿琪应该是麟,本来刚捡来的时候若阳是叫它“阿麟”,可是后来被星琳严令禁止,只因“麟”、“琳”同音,她无法忍受和宠物神兽一样名字,于是就有了阿琪这个名字。
阿琪是在昆仑山的一处隐蔽洞穴被发现的,天上的神仙是不许轻易诛杀神兽的,而只有地上修炼的散仙才不择手段地杀神兽以取宝物。阿琪的父母被剥皮抽筋,开膛破肚,锯去角蹄,鲜血淋漓地死在它身边,而阿琪因为幼小,不但无角,脏器也稚嫩,没有效力才得以躲过一劫。星阳在拜见西王母的路上发现了这个小家伙,当时它满身鲜血,因为害怕,它瑟瑟发抖,在星阳伸手救它的时候,它还惧怕地狠狠地在她手上咬了一记。后来在星阳的悉心照顾之下,经过了三百余年,小麒麟终于渐渐恢复了活力,不过胆子依然很小,脆弱得不堪一击。
无论她去哪里,阿琪都如同牛皮糖一般死死地黏在她后面。记得一次参加蟠桃盛宴,按惯例,各神仙携带的神兽不能入席,应统一安置在小厅,可是阿琪偏偏死死地缠在她腿上,四只小蹄子仿佛长在她身上一般,任谁拔都拔不下来,巨灵神出马,险些把阿琪的四只蹄子都生生掰断,最后还是星蓝技高一筹,也不知道是存心报阿琪毁她果木之仇还是什么,她塞一粒药丸到阿琪嘴里,随后这只小麒麟就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四肢朝天地被搬出去了。那以后过很久,阿琪每次见到星蓝仍然远远躲开。
阿琪五百岁那年终于成年,褪去了青色的绒毛,换上了一身金黄色的鳞片,头顶着一对嫩红的小肉角,黏人缠人功力丝毫不减。
我喜欢和你一起……
哪怕赴汤蹈火……
阿琪终于对她说出了心里的话,虽然,此时的领悟为时已晚。
她们每人一只神兽随着下凡,年纪最幼的阿琪道行最浅,最易被人利用蒙骗,可是她的忠诚之心和保护主人的本能并没有因为记忆消去而改变。
她还记得西王母对她们说的一句话:你们的神兽下凡,就是为保护你们而转生。
当最后一片花瓣也化作血滴融进土地的时候,阿琪的人类身体四周出现点点光芒,开始慢慢消失……
那灵气的眼眸,小巧的冲天鼻,精致的小嘴,稚嫩的肌肤……看一眼,哪怕让我再看一眼也好……那是我的晶泓,我的逆风,我的……阿琪。
不要就这样消失,让我再最后看看,你可爱的人类形态……
阿琪,不要走……
光芒消失的时候,阿琪的人类躯体也随着消失,一只精力充沛的黄色小麒麟蹦蹦跳跳地冲进若阳的怀里。
“阿琪……”若阳抱住它的脖子,泪如雨下:“对不起。”
阿琪清澈的眸子闪过一丝疑惑不解,它在奇怪主人为何哭泣。因为转世结束的它,已经忘却了转世期间的所有事情。
她与她在山寨相遇、她与她相处的时光、她被陷害而伤害她、她救她、她用自己生命换来她的命的所有事情——全部都忘记。
虽然忘却,但是忠诚于她的本性,犹在。
依赖她的本性,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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