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纠缠不休
与往常一样，袁潜在异性追逐的目光中穿过健身大厅，走进女更衣室。
约好的女孩叫苏韩，是个大学生，已经到了，正跟另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孩热聊男人的话题。想必一眼看到那么多身材矫健匀称的男人，难免荷尔蒙激增。
“袁教练。”苏韩起身打招呼。
“身体活动开了么？”袁潜走向自己的衣柜。
女孩吐了吐舌头：“还没。我也是刚到。”
“那就抓紧时间活动。天气冷，早点儿开始，早点儿结束，晚上还要约小情人吧？”
苏韩腼腆地笑了笑：“我室友黄小凰也想练几招防身，就跟了来瞅瞅。教练你介意多带个人吗？”
“不介意，反正都是一周三次，每次三小时，每小时五十。”袁潜利索地脱下常服，换上练功服。
“马甲线呐——我靠！这身材呐——我靠！”黄小凰大惊小怪地喊，带着浓重的京腔。
袁潜不失时机地帮妈妈拉广告：“练瑜伽体型都会变好，而且不容易衰老。带过我的那个老师已经五十二岁了，可看上去像个姐姐，她那身材才叫‘我靠’。”
“哪家店？”黄小凰揉了揉自己微凸的小肚腩，心动了。
“圆梦逆生长瑜伽会馆。”
黄小凰显然不太清楚，看向苏韩，苏韩是本地人，摇了摇头。“好像没听过。”
“正常。这家会馆从不打广告，二十年来全靠口碑，你去过几次就知道了，没有哪家会馆像她家场场人满为患，价钱还公道。有兴趣办卡的话，提我的名字，月卡九折，季卡八折，年卡七折。”
不是吹的，袁妈妈的瑜伽会馆正是如此受欢迎，唯一遗憾的是地方不够宽敞，两个练习区同时开课，最多也只能容纳五十个会员，总不能为了增加练习区缩小浴室面积，让会员排队冲澡吧？而且袁妈妈自己也不愿壮大规模，一来好地段租金太贵；二来装潢门面添置新物件，需要一笔不小的开支；三来地点变更，难□□失部分图近的老客户。还有个重要因素，瑜伽会馆离家近，比较方便抽空回去照料瘫痪在床的袁爸爸。以前袁奶奶身体好，帮忙照看着，能减轻袁妈妈不少负担，可如今老人家肩周炎，腰椎病，颈椎病一起发难，袁妈妈不得不花钱请个护工照看家里。
“明儿我就过去办张年卡。”黄小凰被说动。
“散打课还来么？”袁潜想确认下。
“必须的！身材练好了不更得防狼嘛。”
袁潜朝女孩善意地笑笑。初二那年，若不是方箐瑶及时赶到帮她打跑色狼，恐怕她活不到今天。那畜生异常凶残，被她挣扎时扯下面罩遂起了杀意……此一时，彼一时，倘若现在被她撞上，她可不再怕他，定叫他把牢底坐穿！
更衣室外有人喊：“小潜，你出来下。”听声音是谢老板。
“先把韧带拉松，活动开了再进入实战练习。”她边交待边往外走。
谢老板见了她眉开眼笑：“小潜啊，你在这里练功给叔带来不少人气，元旦给你发红包哈。”
袁潜急忙摆手：“这功劳我可不敢领，是您自己财运旺。”谢老板连会员费都不肯收她的，还免费提供她场地，她哪好意思再收红包？
“你大表哥手机没电了，托我转告你抽空见他一下，他正在负二楼理发室。”谢老板话音未落，有人叫他，便朝袁潜点点头，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
大表哥叫孔维.稳，袁潜二姨的独子，特种兵退伍后，跟战友去了C市发展，今年初春刚回A市，在一家私营企业任保安经理，待遇还不错。闲暇时就来谢老板这里捧捧场，顺便教袁潜一些警校里学不到的狠招辣招，也算袁潜半个师父。大表哥模样俊，人品好，可就是不愿谈对象，拖着拖着就奔三十了，二姨为此整天唉声叹气，怪自己命不好，生了个逆子。
盯着大表哥剃了大半的秃脑袋，袁潜忍不住问：“大冷天的剃成这样，是看破红尘打算出家呢，还是扮假和尚捞不义之财？”
“我能干那种事么，我妈还不跟我拼命！”孔维.稳忍住笑，白了她一眼，“我老板推荐我去给他一个明星朋友当武替，演的就是个光头。”
“这样哦，恭喜恭喜！但丑话说在前头啊，我是个穷人，最多请你吃一碗秦氏馄饨。”
提到秦氏馄饨，袁潜心头黯然。上中学那会儿，方箐瑶和她经常光顾秦氏馄饨，她爱吃香菜，讨厌吃虾皮，方箐瑶恰恰相反，两人于是将各自讨厌的佐料挑给对方，这样既不浪费，也添食趣。如今，秦氏馄饨依然在，却再也等不来她的昔日好友。
袁潜快速活动四肢，理发室内无论男女，都被她傲人的身姿吸引，露出惊艳的目光。
有大表哥在，她自如许多，倒也不怕被人围观。
“你吧，每次见面总不忘提钱。俗不俗？”孔维.稳皱着眉喝了一口茶，吐出茶叶沫。
一个一字马，袁潜大幅度伸展筋骨。“你不俗当和尚去呀，省得二姨睡不着觉，总惦记着您的婚事。”
“别扯远了，我就想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进剧组捞点儿外快？”
袁潜犹豫片刻才回话：“那种地方我可不去，太乱。”说白了她怕跟人打交道，若让袁茵知道少不得又要吧啦吧啦数落她一通。
“有我在，谁敢乱你？”孔维.稳眼睛一瞪，拳头捏得咔吧响，顿显刚猛威武，一般人确实不敢招惹他。
“我怕我自己乱，我现在衰神附体，毛躁得很，只怕外快没捞着，净赔人家医药费了。”袁潜自嘲地解释。
“又相亲了？”不知情的孔维.稳还以为表妹相亲又失败了。因为他妈不止一次夸这位表妹孝顺懂事，叫她相亲就去相亲，可惜总是不成功。他想不通，似他表妹这号大美女，男人抢破头才正常，为何不见一个穷追不舍的？那些男人究竟是眼瞎呢还是太过自惭形秽？
“这事儿不提也罢，你只要明白我正在步你的后尘就是了。”袁潜懒得解释，她本就是闪婚，加上袁奶奶不愿声张，不少亲戚都还蒙在鼓里。
“别介！小姨以为是我拐带坏了你，尤其你奶奶，指望你嫁个金龟婿呢，少不得恨我一个洞。”
“我没脑子么，怎么可能被你拐带坏？没其他事我走了，两个学生还在等我呢。”
“慢着！上次跟我一道来健身房的那个哥们儿姜克寒，你有印象吧，他想跟你交往，考虑考虑呗。”
“没印象，不考虑。”她回得干脆。
“你什么毛病啊，他条件特好，追他的女孩子一大把！”
“追你的女孩也不少啊，你什么毛病至今不谈？”
“得嘞，算我吃饱了撑的。”孔维.稳败兴地说。
袁潜心头一动，朝镜子里的秃头瞄了瞄，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看上茵茵了？要不要我帮你探探口风？”那会儿听说袁茵要出国进修两年，这位仁兄特特跟部队请了假赶去送行，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虽说两人也算从小玩到大的老熟人，但他究竟是何时对袁茵有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还真没法确定。
毕竟，她自己都没能正儿八经的谈个恋爱，经验欠缺，对男人的心思更是一知半解。
“一边去，少给我添乱。” 孔维.稳颇不耐烦的冲她大手一挥。
袁潜悻悻地拍了拍他的光头：“造孽啊，一大好青年非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在她眼里，袁茵就是万千草丛过、片草不沾身的狐狸精，大表哥这点道行，恐难以降服。
“滚粗！”似被戳到痛处，孔维.稳怒了。
袁潜灰头土脸的正打算滚，不远处传来一个优美的嗓音：“哟，谁这么野蛮，叫我女神滚粗？”
她顿时头皮发麻。这妖孽怎就阴魂不散呢。
突然边上一个满头发卷儿的年轻女人尖叫起来：“月巴赫！！！”整个人从椅子上蹦起来，直扑身长玉立的楚乃赫。
袁潜惊诧地看着眼前夸张的一幕：年轻女人抱住年轻男人的胳膊，泪花闪闪地仰望着他，仿佛终于找到了失联已久的情人。
“情绪再激动也得hold住，可不能叫我女神误会我花心。”楚乃赫拽开年轻女人的胳膊，朝袁潜笑得柔情四溢。
年轻女人羞涩地解释道：“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男神。”挡在楚乃赫面前，手足无措了一会儿，忽然倏地转身，背对楚乃赫掀起自己的毛衣，露出杏色衬衫来。“求签名！”
楚乃赫潇洒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只金笔，在她拱起的后背上龙飞凤舞，动作驾轻就熟。
年轻女人得到签名，又求到合影后，心满意足地坐回理发椅里。
打发了迷妹，楚乃赫径直朝袁潜走去。“众里寻你千百度，你却跑来发廊练功夫。”温情脉脉的样子让人受不了。
“……挺眼熟，谁啊这是？”孔维.稳一时想不起来哪里见过，盯着楚乃赫问袁潜。
袁潜凑到他耳边低语：“新任老板，脑子有点儿问题。”
“大表哥好。”楚乃赫微微欠身，而后吞吞吐吐地自我介绍，“我是潜潜的……呃，闺蜜。”
“我没说错吧，今天才跟他第一次见面！”袁潜悄悄指了指自己脑袋。
“那他怎么知道我是你大表哥？你没骗我吧？”孔维.稳怀疑地看向镜子里神色尴尬的表妹。“谈了男朋友不丢人，有必要遮遮掩掩的么？”
“大表哥果然火眼金睛，是潜潜不让我说。”楚乃赫再次兴风作浪，朝孔维.稳露出魅惑众生的笑容。
见自己猜对了，孔维.稳立马冲袁潜露出“我鄙视你”的神情。
“大表哥再见！”袁潜揪住楚乃赫的袖子往外拖，气呼呼的想这家伙就是只大马蜂，索性捅死他倒也罢了，否则报复起人来没完没了。
“大表哥再见！”楚乃赫清新活泼地冲身后挥挥手。
孔维.稳突然发现新大陆般大声道：“你就是杂志封面上那小子吧，火的不要不要的！”
袁潜气得七窍生烟，根本没在意大表哥喊了什么，只想着找个犄角旮旯好好教训下胡说八道的楚乃赫，可将人拖到门外才发现形势对自己相当不利：里三层外三层聚了好些年轻人，正拿手机拍他俩呢。若不是谢老板反应快，找了人来维持秩序，恐怕她连理发室的门都出不去。
“你花钱雇的这些人？”袁潜松开楚乃赫小声质问，又觉不太可能，若说刚才那年轻女人是他事先安排好的未免太牵强，也没这必要啊。
楚乃赫傲娇地耸耸肩：“魅力所致，何须花钱？”
袁潜想起他早上还说什么“你连我都不认识，怎么好意思活在这片土地上？”莫非真是个大明星？
是又怎样？关她屁事！
冷着脸道：“我才不管你男神瘟神的，给我马不停蹄的滚远点儿！”
“有你这样对待自己老板的么？”楚乃赫笑得格外放肆，却又要了命的好看，凭心而论，在这个看脸的时代，他这副皮相确实称得起男神啦，偶像啦，这类名头。
“没签合同呢，P的老板！你喜欢被围观请自便，别扯上我！”
“好吧好吧，都是我的错。”楚乃赫表情无辜的摊开双手，随即向人群微微鞠躬，大声道：“麻烦大家都散了吧，月巴赫十分感谢各位朋友的配合！”
“月巴赫！真的是他！”苏韩在外围一上一下跳跃着张望里头。“哇哦！袁教练也在边上，好像跟他很熟诶。”
袁潜拨开热情似火的人群，挤到她和黄小凰面前：“凑什么热闹，走啦！”
“那个——”黄小凰眨巴着星星眼。“可不可以帮我们求个签名？”
“我跟那人不熟！”丢下这话，袁潜疾步离开闹哄哄的现场。楚乃赫想要跟上，奈何被热情的粉丝围堵着，一时脱不开身。
******
休息的空档，袁潜见两个女孩又在为没能弄到楚乃赫的签名懊恼，忍不住想起此人令人炸毛的种种行径，便插嘴道：“搞不懂你们俩都什么审美观，喜欢那种进得了男厕、入得了女厕的偶像？”
坐地垫上的两个女孩瞬间打住话头，齐刷刷的看向她。黄小凰一脸愤慨。“你怎么可以侮辱我们偶像？月巴赫是男人中的男人，我们九零后的骄傲！我们学院好多人喜欢他，超级崇拜他！全国超过四千万的粉丝喜欢他！崇拜他！”
“就是！” 苏韩帮腔。
袁潜瞠目结舌，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两年净忙着考试，确实没怎么在意流行趋势，可就凭他那副德——”
“还说？！”
“太过分了！”两个女孩几乎同时起身，汗巾一扔，一副欲罢课走人的架势。
袁潜暗道坏菜了，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毛爷爷过不去啊。 “二位别生气，确实是我的审美观有问题！他倾国倾城，很man……很可爱！”
“潜潜姐，我能进来吗？”有人礼貌的敲房门。
“不能！”袁潜听那声音就火大，敢情这倾国倾城又来找她碴了。
对楚乃赫，她遵循“你别来招惹我，我也绝对不招惹你”的原则，然而楚乃赫对她，摆明了一副“无论如何我都要招惹你”的架势。
“我是月巴赫，给美女们送果汁来了。”
不等袁潜发话，两个女孩激动得一跃而起，争先恐后的开门迎接偶像。
那货挂着平易近人、童叟无欺的笑容，将二杯果汁分别递给两个女生，第三杯递到袁潜唇边时，勾魂的眼睛看着她，似嗔似怨。“有了身孕的人还拳打脚踢的，BB掉了怎么得了？”
暧昧效果不言而喻，两个女孩差点喷了果汁。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袁潜气得讪笑一声。“我离开一下，你俩原地待命！”说罢将楚乃赫一路拽到走廊尽头，凶神恶煞地问：“你是想死呢，还是不想活了？”
他倒好，既不害怕也不害臊，果汁再次递到她唇边。“知道你五行缺爱，我在关心你啊姐姐。再说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万一出意外我也要担责任的嘛。”
任谁听了这种话都会产生严重误会。“谁是你的人了！”袁潜将他连人带果汁推搡到墙上。
自打方兰盾过世，她就憋着股毁天灭地的怨气，这家伙偏偏赶着趟儿招惹她，不是自找倒霉呢么？
“虽说还没正式签约，但咱俩的妈当场同意了，你也没反对，契约关系就等同于成立了嘛。我这人吧，最见不得女人自虐自残，既然怀了BB就要对它负责，除非你不想要它，可是就算你不想要它，也不能用这种粗暴的方式逼它离开吧，是不是太危险了？”
“你！”袁潜一个脑袋胀得两个大，正要动粗，却听见练功室方向吱嘎作响，显然两个女孩正在门旁偷听动静，只得收手，压低了嗓子恨恨的道：“你舌头租来的么？不说话亏得慌？”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楚乃赫将泼洒得只剩一半的果汁搁到一旁的消防栓箱盖上，掏出纸巾擦净手，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叠合同，递过去。“咱先把它签了，一式三份，外加一份保密协议，签完我立刻消失。”
合同上一排铅印大字“鸣鼎投资有限责任公司”煞是醒目。她瞪了片刻，认命地接过来，毕竟到了这岁数还靠父母养活，委实不太像话。
“唉，我都忙疯了，刚刚圆圈弄脏了我老妈的车，我不清理谁清理？其实圆圈这些年都是我在照看，我又当爹又当妈，又要忙事业，忙传播正能量……命苦啊，小爷我风华正茂就生了白发，不得不染发，省得那些嫉妒我的人骂我坏脑筋动多了。往后只怕更苦命，不得不为某些个内分泌失调，动不动像吃了呛药似的雇员操心，我容易么我？”
得！往后她连耳根子都别想清净了！
她面红耳赤地听着楚乃赫似诉苦似自夸的碎碎念，大略浏览过合同和保密协议，匆匆签了字，而后生硬地道别：“老板慢走。”
楚乃赫依旧和颜悦色：“周一早上八点半，直接到我办公室报到，世贸大厦C座五十八层，别迟到哦。”说完从上衣口袋掏出几张票塞到她手里，暧昧地一笑。“给你那两个徒弟，用来封口再适合不过。”
袁潜冲他离去的背影腹诽一通，就着灯光看向手里的票，原来是市电视台、市委、市政府等多家单位联合举办的元旦晚会入场券。前两天她还听袁茵说这次元旦晚会邀请了不少一、二线明星捧场，可谓一票难求。这货随随便便就拿出四张送人，够大方的。可惜她没兴趣跟他打交道，不然厚着脸皮再多要两张讨好袁茵也不错。
回到练功室，冷着脸冲徒弟扬了扬手里的入场券:“你们偶像赏的，想要的话不许尖叫，不许乱跳，更不许传播今晚所见所闻，懂？”
“懂！懂！”两个女生捧着心口，脑袋点得像鸡啄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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