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第一牙

　　酒至酣时，觥筹交错，屋内一片狼藉之状。晨曦起身更衣，借机去外面透一口闷气。
　　正于花丛之中独觅芬芳，微风习习，不免有些凉意。‘穆公子，好雅兴！’晨曦寻声而去，‘陆公子？彼此彼此。’伴着爽朗的笑声，二人相示意去了邻近的亭榭。
　　‘穆公子，令尊、令堂可是康健？’
　　‘家父、家母身体康泰！多谢陆公子挂心！’答毕，自不多言。
　　陆宁见他双眸炯炯，神情淡定。双目游离于周遭的百花之中，再不言语，竟也这样默默的待了。
　　‘桃花一簇开无主。’陆宁沉吟。
　　‘可爱深红爱浅红。’晨曦应道。
　　‘穆公子也是惜花之人？’
　　‘只可惜昙花一现美不留。’
　　‘世间之事，多少尽如人意？’
　　‘女子如花，风华苦短。’
　　陆宁暗道：官宦子弟多纨绔，又有几人视女子如珍宝，女子只不过是男人行云雨之事，承袭血脉的工具罢了。待人老珠黄之时，便弃置一旁，另寻野草。古今多少事，悯红颜命薄，叹郎君寡意。晨曦这般说法，只怕言不由衷。
　　‘穆公子少年得志，身边多得是狂蜂浪蝶，又何嗟昙花一现呢？’故引言试之。
　　‘世间美好，似过眼浮云，转瞬即逝，又与我何干呢？’
　　穆晨曦竟如此高洁自爱！陆宁心中不胜欣喜。
　　‘若为女子，定托身穆兄！’
　　‘陆公子谬赞了。’
　　‘陆某从不打诳语！’
　　‘晨曦斗言心中所想，怕是被陆公子笑话了？’
　　‘穆兄高瞻远瞩，日后女子定能承启半方天空。’
　　‘陆公子竟也这般想？’晨曦兴奋的望着陆宁，‘不想我和陆兄竟是志同道合之人。’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日定当登门拜访，把酒畅饮。’
　　‘一言为定！’
　　‘其实...’言未尽，‘原来你们在这里！’陆宁举目，只见云儿翩翩而至，提着一件黑色斗篷，‘我道是谁？原是云儿姑娘！’
　　‘云儿该死，怕是扫了两位公子的雅兴。’云儿美目流转，行至晨曦身侧。展衣为晨曦披了，‘夜寒露重，公子当小心身子才是！’
　　‘云儿姑娘心细如尘，着实令人艳羡。’陆宁提步行至云儿身侧，压低身子，向其耳际喷吐着热气，‘可惜陆某身子也不舒泰，只叹冷暖自知，无人问津。’晨曦见此，但觉二人肌肤相亲，气氛暖昧，不敢多视，转向其他。
　　陆宁见此，知晨曦羞涩，心中竟自开怀起来，举止更进亲昵。
　　‘陆公子莫要戏耍奴家？公子红颜不胜罗列，遮风送暖这档子事，只怕还轮不上云儿？’云儿俯身从陆宁腋下脱身，咯咯笑着。
　　‘怕是云儿姑娘顾及不上陆某。’
　　‘陆公子又说笑了。’云儿欠身而笑，目光落到晨曦身上，红霞不由袭上眉间，‘穆公子,请随我回转内屋，智公子正找您呢！’
　　晨曦抱拳一揖，‘陆兄可与我等回去？’
　　‘陆某还想再待上一会儿子，穆兄请随意。’
　　‘那…不打扰陆兄雅兴了。’云儿提了夜灯，在前引路。

　　晨曦返至家中已是亥时，悄声穿越中厅，便被喝住，‘站住！’
　　晨曦站定，‘父亲？’低头便不敢言语了。
　　‘老爷？可是曦儿回来了？’大夫人从内厅走来，肩上披着红白撒花棉袄，便知刚才已经睡下了。
　　‘大娘！正是曦儿！’晨曦忙去搀了大夫人，座毕后，见了礼。
　　‘越来越不像话！满身酒气不说，竟这般晚回家！岂是一个…’
　　‘老爷！’大夫人打断穆老爷的言语，‘回来便好了，曦儿！下次莫要这般晚归，爹爹和大娘放心不下。’
　　‘曦儿记下了。’
　　‘我儿累了，去休息吧！’
　　‘慈母多败儿！’穆老爷甩了这么一句，径自回了内厅。

　　忙了一天，晨曦感觉身体像被掏空了一般，倒在床上，便没了知觉。
　　不多时，便身陷梦中。‘一树春风千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微风轻柔，杨柳垂丝皆画，自己正信步在古桥之上，不想，有人背后环了自己的腰，馨香袭人，‘猜猜我是谁？’声音温婉。‘岚姐姐无异！’
　　‘怎知是我？’待附上智岚的纤手，转头欲倾向她的脸颊，却骤然变了陆宁。自己忙撇开他的手，‘救命！救命！’晨曦从梦中惊醒。
　　‘少爷，少爷！’守房的丫头忙启开房门，‘少爷可是做了噩梦？’丫头将晨曦扶起靠在炕榻上，用丝帕拭去她额头上的虚汗。
　　‘嗯。’
　　‘梦中是怎么了？’伸手想为晨曦整理衷衣，晨曦挡了她的手，‘叫明月过来吧。’这丫头名唤春兰，年纪比晨曦小几岁，近来也渐省人事。见他如此说，心中也就明白了几分，‘是。’应声退了出去。
　　不一会，明月急忙赶了过来，只见晨曦仍处在惊愕之中，‘怎么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脊背，‘怎么出了这么多虚汗？’见晨曦不言语，‘快把湿衣服脱了，小心着凉。’晨曦顺从的脱了亵衣，露出了胸上的裹布，‘这个怎么也没脱？不难受？’
　　‘今天太累了，索性就睡下了。’
　　‘脱了吧，我去外面守着。’
　　晨曦拉起明月的手，‘屋里守吧，去外面遭那什子罪？’
　　明月起身，淡淡言道：‘莫要任性。’
　　晨曦松开明月的衣襟，不好意思朝她笑笑，这才注意到明月苍白的脸，‘脸怎么那么苍白？’
　　‘来了月事。’
　　晨曦一把拽过明月的手，‘来了月事还出去挨冻？我不许你出去。’
　　‘不许胡闹。’明月掖了掖晨曦的被子，转身要走。
　　‘她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理会她们作甚，哪天当真嫁不出去了，我养你!’
　　明月心中一暖，言语竟也软了下来，‘你听话快躺好。’
　　晨曦向里面挪了挪，拍了拍床，“你躺这儿！”明月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顺从地躺在晨曦身侧，晨曦将被子腾出一半盖在明月身上，‘明月？’
　　‘嗯？’
　　“生气了？”
　　“没有。”
　　‘那…她们都是如何绯言你了？’
　　‘她们说…我是要做少奶奶的人了。’
　　点了点晨曦脑门，晨曦这才羞红了脸，“守着这个秘密，终归还是会连累你的。”明月轻抚上晨曦的脸颊，“我心里愿意。”又将话锋一转，‘少爷有段时日没去看岚小姐了吧？’
　　‘半月有余。’晨曦答道。
　　‘前几日太师府还来了驿官，送来了不少苏绣。’
　　‘明日去吧。’
　　次日，晨曦早起，于庭院晨练，‘曦儿！怎起的这般早？’
　　‘曦儿见过大娘！这几日懈怠，今日早起，练套拳法，舒展一下筋骨。’
　　‘身子可是不舒服？’大夫人将晨曦拉至身侧。
　　‘不曾，劳大娘费心。’晨曦扶大夫人于石桌前坐下，‘大娘！一会我便去了智府，中午可不必等我用膳。’
　　‘当该如此！曦儿过几日便是十六岁生辰，可唤那岚小姐来家中做客。’
　　‘是！’

　　—智府—
　　‘曦儿？我昨日收到一幅佳作，妙不可言，你与我同来鉴赏。’
　　‘是！伯父！’晨曦尾随着智明则的脚步，一同去了书房。
　　‘曦儿？你可知此画是何人所作？’智明则将画摊附在桌上。
　　晨曦趋步向前，目不转视，‘当是顾恺之先生的《洛神赋图》’。
　　‘此画何意？可讲予我听！’
　　‘是！’晨曦朗朗说道：‘此图是根据三国曹植所写《洛神赋》而创作。画面开首描绘曹植在洛水河边与洛水女神瞬间相逢的情景，曹植步履趋前，远望龙鸿飞舞，一位“ 云髻峨峨，修眉联娟”的洛水女神飘飘而来，而又时隐时现，忽往忽来。后段画洛神驾六龙云车离去，玉鸾、文鱼、鲸鲵等相伴左右，洛神回首张望，依依不舍，一种无奈离析之情显现画面。
　　‘人言顾生之作，处处高明婉转，老夫竟不似看出。你可将局部含蓄之意讲与我听。’
　　‘是。’晨曦手指在画的上方悬了一个圈，以示囊括，此图是由多个故事情节组成的融会贯通的长卷。《子建睹神》部分画的是主人翁曹子建在翠柳丛石的岸边突然不经意地发现崖畔洛水之上飘来一位婀娜多姿美丽照人的女神时如痴如醉的神情写照。你看他生怕惊动神女洛神，下意识轻轻地用双手拦住侍从们，目光中充满了初见洛神时的又惊又喜的神态。’
　　‘此处可有高明之处？’
　　‘正是！顾先生用侍从们呆滞的目光、木然的表情，以衬托出曹氏喜不自禁的神情，使画面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这时我们看到的曹植的神情是既专注又惊讶，内心既激动外表又矜持的复杂心情，这是言语所难以表达的。’
　　‘甚好！’
　　‘《云东以载》部分，可一窥顾先生所创造的“高古游丝描”之真容。图中有大量的对于云和水的写照，顾先生所勾描的对于水的势态的描绘，有时舒展自如，有时平滑光洁，有时荡漾回旋。
　　‘此处可有过人之处？’
　　‘先生笔下不同的水势、水态、水性千变万化的组合，使这种种波涛律动的江浪之美又与画中人物的惊讶、激动、惆怅、流连烘托成一体，影响着画中气氛，将先生的情绪传染给观者，使观者一同受到感染，可谓高明之笔。’
　　‘哈哈…妙啊！妙啊！’
　　‘不及如此！伯父，请随我看！’晨曦手指画中长着一对长长的鹿角、马形脸、蛇的颈项和一副如羚羊般的身体的海龙及画的一只豹子一样头的怪鱼。
　　‘这些珍奇异兽可有门道？’
　　‘它们虽然奔驰在江水之上，却没有飞溅的水花，就如同腾飞于空中一般。这种高古的绘画技法，烘托出了画面的热闹，增强了故事的传奇性和神秘感。’
　　‘妙哉！妙哉！顾先生绘画精湛，令我等叹为观止。’
　　‘正是！’
　　‘哈哈…曦儿目光如炬，将画作解释的这般透澈，功力窥见一斑啊！’
　　‘伯父过奖了！’
　　‘好！好啊！你且去后院吧！你与岚儿多日不见，去看看她吧！’
　　‘是！’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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