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第一牙

　　陆昊天下午一回到家，就急着向家里的下人询问夫人去向。
　　陆昊天进了屋，陆夫人见他火急火燎的样子，问道，“这是怎么了？”
　　陆昊天已等不及缓口气，在她身前坐下，“大喜事！”
　　陆夫人一听见‘大喜事’就紧张，他口中的‘大喜事’对自己而言，可不一定真是喜事，“什么大喜事？”
　　陆昊天将她手里的针线活抢下，“我给宁儿定亲了！”
　　“你给宁儿定亲了？”陆夫人端正了身体，“怎么回事？”
　　陆昊天抑住不住内心的激动，“今早去找嫁先回绝朝廷的招贤，没想到，与嫁先订下亲事。嫁先愿意将其二子明仪入赘给咱家，是不是大喜事？”
　　“真是大喜事！”陆夫人听完也是笑容满面，又一琢磨，“曲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为了保全明仪！”陆昊天语调变得沉重，“宁儿说的没错，皇上昏庸无能，留贤不靠仁政，却耍卑鄙手段，竟以质留朝臣家眷这样的可耻行径达到挟制朝臣的目的，嫁先长子明礼被质留梧州，二子明仪未曾入仕，嫁先为了保他性命，将其入赘给我们，从此改名换姓，生不归宗，死不归祖，无论是清廷还是明廷，都不会再追究他的去向。”
　　“曲大人做出这样的决定想来是很艰难的吧！”陆夫人悠悠说道，覆上陆昊天的手，“老爷！万幸您最后为我和宁儿改变了心意，否则我们也很难全身而退了！”
　　陆昊天心中五味杂陈，反手握紧了夫人的手。
　　陆夫人平和了心绪，“要了曲家孩子生辰没有？”
　　陆昊天从怀里掏出叠的整整齐齐的信纸，“给了！在这里！”
　　陆夫人展开信纸看，“年龄也好，长宁儿两岁。”
　　“这吉日要早点定下。”
　　陆夫人应道，“我晚上去和宁儿说。”
　　…………………….
　　晚饭时候，陆宁儿偷瞄父亲，父亲表现的严肃，眉眼处看的出来心情不错，陆宁儿提悬的心变得轻松，她伸筷给父亲夹了一柱菜，陆昊天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心情很好？”
　　“好！您好我也好！”
　　陆昊天稳住笑容，“我心情很好吗？”
　　陆宁儿紧着点头，“好！”
　　陆昊天笑而不语。
　　“老先生有什么喜事？说来分享一下呗？”宁儿凑近父亲。
　　“问你娘！”
　　“还真有喜事啊？”宁儿惊喜的转向母亲。
　　“吃完饭再说！”陆夫人道。
　　宁儿看看母亲，又看看父亲，暗道：这俩人，今天还演起双簧来着。
　　………………..
　　陆宁儿好奇了一晚饭的时间，终于是吃完了，母亲带着她回到自己的闺房，母亲和宁儿对视着，看着看着母亲两眼就泛起了泪花，“你爹这辈子只娶了娘亲一人，娘亲福气薄只生了你一个女孩，没能给陆家留下子嗣，娘亲心里愧对陆家列祖列宗，愧对你爹！”
　　宁儿边给母亲抹泪，边倾听母亲难得吐露的心声。
　　“你虽然不是儿郎，一点也不比男子差！娘亲很为你自豪！你爹身体不好，家里的积蓄这么多年早已捉襟见肘，要不是靠你这几年在外赚钱养家，这日子怕是也没有现在这样宽裕…”母亲动情的说道，“孩子！委屈你了！”
　　“宁儿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宁儿帮母亲擦着眼泪，自己也已经两眼通红，“宁儿的性子野，好动坐不住，要宁儿做大家闺秀才真是委屈我了！”
　　“也许冥冥中真有天意，老天爷也会眷顾懂事的孩子！宁儿不是想知道喜从何来吗？”
　　“嗯。”
　　母亲握紧了宁儿的手，“你爹给你定了亲事？是曲大人的次子曲明仪。”
　　“什么？”宁儿从床上弹起，见母亲惊愕的看着自己，“宁儿不想嫁人，宁儿只想一辈子陪在爹娘身边。”
　　母亲柔声道，“傻孩子！你会一直陪在爹娘身边的，他是入赘！”
　　“入赘？”宁儿努力控制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他好好的怎么会入赘？”
　　怕是宁儿想偏了才会有这般强烈的反应，陆母这样想，解释道，“你放心，那孩子人品、相貌都很好，是曲大人为了保他平安才这么做的。”便将其中缘由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宁儿。
　　宁儿听母亲说完，心里更加烦躁不安，转过身，考量着该如何是好。
　　陆母见她半晌不言语，“你不愿意吗？”
　　“我！”宁儿转过身，对上母亲期盼的双眼，母亲的眼角爬满了或深或浅的皱纹，长年的辛劳使她过早的失去了绰绰风采，夹杂银丝的头发…泪水充满了自己的眼眶，脑海里不断翻涌着母亲刚才说的话…宁儿向自己说：既然不能嫁给喜欢的人，嫁给谁不都是一样的？都不是喜欢的人！如果能弥补母亲这辈子的遗憾，一辈子侍奉在父母亲身边，这是最好的结局吧！
　　宁儿扯起嘴角，选择露出笑容，一字一句道，“我—愿—意！”
　　母亲向她展开双臂，宁儿扑进了母亲怀里，宁儿微闭双眼，在母亲的怀里狠狠地咬紧下唇…陆母隐约感到宁儿身体的颤抖，抱紧了她，这孩子，是高兴的吧！
　　母亲走后，房里只剩下了宁儿一人，宁儿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她把自己封闭在黑暗的床幔里，决了堤一样的泪水顺着脸颊淌下，“就这样了吧！”
　　………………………
　　定好了吉日，曲稼先亲自回了一趟老家溧阳，六年了，曲明仪再次见到父亲是在自家祠堂。
　　曲明仪和父亲同跪在祖宗牌位前，“不孝子曲明仪，从此革除祖籍，永不与祭！谨记！”
　　“是！”明仪含泪应道。
　　“磕头吧！”曲稼先道。
　　明仪向祖宗牌位磕了三个响头，磕完头颤抖着伏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曲稼先轻拍明仪脊背，明仪抬起头，转向父亲，正要磕头。
　　“不要叩我！我是曲家的罪人!”
　　“父亲！”明仪哽咽的说道，“这是明仪最后一次叫您父亲！最后一次向您磕头了！”
　　曲稼先含泪看着自己的儿子，头颅磕在地上一声、二声、三声，像刀子一样一下、二下、三下剜在自己的心上。
　　曲稼先把明仪扶起，见明仪额头流血了，用自己的衣袖将其擦去，“好孩子！”
　　父亲对这身官服一直爱重，记忆中哪怕是沾上水点，父亲都会虔诚的用毛巾擦拭干，今天竟然会用它来为自己擦抹血迹，明仪受到这意外的对待很惊讶。
　　曲稼先从怀里掏出银票，“这个你带着。”
　　明仪忙推辞不肯接受，“这个儿子不能要！”
　　曲稼先用力塞进他的手里，“带去陆家！”然后嘱咐道，“以后要孝敬父母，合好妻子，陆家是很好的人家！”
　　“是！父亲！”明仪哽咽着应道。
　　“出了这个门，你从此要…唤我…曲大人，你…不再是…曲家的子孙，要记得！”不等说完，就侧过了头。
　　“儿子—记住了！”
　　……………………
　　明仪到达陆家时已是月末，初见明仪一身粗布长褂，皮肤很白，头戴一方毡巾，身材挺拔，甚是清秀，陆家老人见了都非常满意。
　　陆宁儿礼貌的与他寒暄，她的声音柔和清脆，动听之极，明仪抬头去看宁儿，她双眸似水，却带着淡淡的冰冷，容色清丽，气度高雅。
　　眼前的男子虽然掩藏的很好，但是宁儿仍然注意到他有偷看自己，宁儿平时对这样的人向来没有好感，但是这次没有！他的眼里没有欲望，像他一样，很清澈。陆宁儿自嘲的暗笑，现在还在想他，何等的可笑！
　　大喜之日就定在了下个月初。
　　入赘的仪式本就简单，又是普通人家，敲锣打鼓的，新郎官乘轿在陆宅附近转了一圈，然后回到家中，与宁儿拜堂，宴请的宾客都是附近的邻居。
　　拜完天地入洞房，明仪用喜杆将宁儿的红绸挑下，露出宁儿清冷俏丽的脸。
　　明仪目光温柔，宁儿目光清冷。四目相对，明仪向她温柔一笑，宁儿仍旧表情寡淡。明仪讪讪，邻着她坐到喜床上。
　　宁儿起身，低头向他浅笑，“我们去喝合卺酒。”
　　明仪错愕的看着宁儿，宁儿低身拉起他的手，将他带到餐桌前，宁儿为他倒满酒，又为自己倒满，拿起酒杯，向明仪微笑示意，仰颈喝下。
　　明仪也把酒盅里的酒喝下，虽然合卺酒不是这么喝的，但是总不能见她喝完了，自己还不喝的道理。
　　宁儿又为明仪酒盅倒满，自己倒满，又是一饮而下。
　　等第三杯酒饮完，宁儿再为明仪满酒，“这么喝会醉的？”明仪柔声劝道。
　　“啊！”宁儿歉意的向明仪说道，“宁儿不知兄长酒量，真是失礼，这样，兄长不要饮了，宁儿再多饮几杯，请兄长耐心等待一会就好。”
　　一杯接一杯的灌入口中，舌头的辛辣已经被麻木取代，只感觉一道道滚烫的液体从上而下，烧的体内火燎燎的。
　　眼看着一壶酒所剩无几，宁儿晃了晃酒壶，“没.了？”
　　“你这么喝酒会醉的？”
　　宁儿微醺着双眼，“今天..不就…该是醉.的日子吗！”
　　“你…是不是对我不满意？”明仪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宁儿对上明仪澄净的双眼，宁儿伸手想要触碰他的眼，“你的眼睛..和他一样.好看。”
　　明仪躲开她的手，宁儿的手扑了空，身体向前倾去，明仪忍着心里的难受，伸手兜住了她的身体。
　　“呕！”宁儿干呕了一声。
　　明仪扶正她的身体，宁儿的身体支撑不稳，东倒西歪的，最后倒伏在餐桌上，她双颊酡红，脸上不知在何时挂上的泪水。
　　明仪抚着额头，看着她脸上的泪水，紧闭的双目，朱唇娇艳，面带粉黛，将桌上的那杯酒饮下，起身将宁儿抱去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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