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斯哈]The Same Crime 同罪

　　再度从永无休止的噩梦中醒来，我睁开眼，空茫的黑暗横亘在眼前，依旧是一个寂静的夜。那个无声无息地站在角落里的黑衣男人，我注意到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
　　我很少观察他，甚至向来是能把他当作不存在，事实上，我希望如此，他的存在总能提醒着我，他也是那场战争的牺牲品。
　　哦，战争，牺牲，快乐与美好的反义词，它们是恶魔，它吞噬掉一切本不该有的心安和欢笑。我做不到，但是我受够了，我宁愿忘掉这一切，却觉得忘却是一种可耻的背叛。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救世之星，巫师界的英雄，多么荣耀，五十条鲜活的生命，不，更多，他们的鲜血变成了我的王冠，像一块沉甸甸的压棺石。
　　“哈利啊，哈利。”他们在梦中叫我，他们不责怪我，他们理解我，这样的理解凌迟着我的灵魂，所以我选择了自我责怪。
　　我喘着粗气，我受不了了。“西……西弗勒斯·斯内普，”我无助地看向他，“我们谈谈。”
　　他诧异地回眸。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西弗勒斯·斯内普在我生命中扮演的一直是一个师德极差、尖酸刻薄、对我恨之入骨却又全力保护着我的角色，哪怕是最后我知道了一切，虽然在内心深处尊敬他，但依旧在生理上厌恶他。他是不合格的教授，是蹩脚的暗恋者，是优秀的间谍，却唯独不可能是个可以坐着谈心的人。他对流露与释放情绪有着天生的敏感和缺失，要他抱着我痛哭流涕或者我抱着他蹭鼻涕眼泪，都让他宁可自己去扛一个钻心剜骨。
　　我离他很远，我是说，心理上的。天知道我从冥想盆里出来后，看到邓布利多办公室里同样不明所以一脸错愕的灵魂状态的他时，我们几乎大眼瞪小眼了将近十分钟，当时我的眼角还有为他流下的一点廉价的泪水，和佩妮姨妈面对着电视机里万年不变的肥皂剧套路一边啧啧感叹一边抹抹眼泪的泪水一个性质。他本以为他的死可以避免掉这一幕难堪，没想到他却“活”了下来，尽管是以另一种形式。我离他最近的一刻是在冥想盆他的记忆里，很多个瞬间我真想抱抱他，但是如果那不是在冥想盆里，我想我根本不会有那样的念头——学习大脑封闭术时我看到的那些，如果当时我跑慢一点我相信下一秒迎来的就是一个阿瓦达。
　　现在我们对面坐着，明晃晃的灯光把屋内照亮如白昼，让所有纷乱的思绪无处遁形，让人不适，但气氛正好。我离他很远，也从未试图去了解他，但我知道他会理解我的。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依赖他，但起码，现在我面前只有他。
　　“好吧，波特，”他的脸抽搐了一下，因太久未开口说话而显得嘴拙，我知道他也别扭得很，“我想……”他不说话了，看向我，等着我开口。
　　“告诉我你是怎么做的。”
　　“什么？”
　　“你是怎么做的？”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或者说，逼视着他，“当你梦见我妈……莉莉，你梦见你们曾躺在草地上一起谈论着霍格沃茨，谈论着以后，或者在山毛榉树下你们摊开同一份变形课论文，或者梦见别的什么，然后你梦见她的尸体，你知道是你害死了她，你罪无可——”
　　“波特！”他打断了我，脸色发白，这很残忍，我知道。
　　“抱歉，教授。”我把头埋了下去，手指插进发间。我想揪自己的头发，想大哭，想发疯，想尖叫。这些话的残忍并不只针对他，这也是我的罪。
　　然后我想起这也是他承受过的痛苦。我抬起头。
　　“你是个英雄，波特。”他看着我，眼中意味不明。
　　“你也是。”
　　“我知道我不是。”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字词，“他们这样认为，只是因为我已经死了。一个——”他勉强弯起嘴角，“悲剧英雄。”
　　“不——”我下意识地想否认，但却又清楚而悲哀地意识到这是个事实。
　　“他们可怜我，”说到这里时，他又抽搐了一下，整个面容僵硬得可怕，和过去魔药课上我一次又一次顶嘴时的表情一模一样，自我剖析对他来说绝非易事，“如果我活着，他们会觉得我可恶。我知道我可恶，我自私又刻薄，它们是我骨子里的蛆。”
　　“但我也不是英雄，如果所谓的英雄是指让别人为自己赴死，那么我倒是挺合格。”
　　“他们不是因你而死的。”
　　“他们是。”我疲惫地说，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做牵扯。
　　“不管是不是，假装不是都可以换来永久的安宁。”
　　我的怒火蹭地一声燃了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个老蝙蝠给不出什么像样的建议——假装不存在，假装没发生？那绝不是哈利·波特。他不懂，这场对话毫无必要。
　　“我不想要安宁，这是我应得的，我是罪人，安宁使我更加痛苦。”
　　“你不想要安宁，波特。”他平静地说，真奇怪，这一刻他看上去有点像邓布利多，“那你想要什么？痛苦使你安宁，安宁使你更加痛苦。”
　　“我不知道，请你离开。”我说。
　　“我也想要离开。”他嘲讽地看着我，第一次露出了以往惯常的轻慢，“但我希望你能用你那巨怪般的大脑……”他顿住了，屋内的空气凝固了。
　　“那你是怎么做的，求你告诉我。”我说。
　　“承受，到死。这就是全部了。”
　　“这是唯一的解药？”
　　“不，这是我的解药，我希望这不是你的。”
　　“差不多吧。”我含糊地说。
　　“我希望这不是你的。”他又强调了一遍，“你会和我不一样的，波特，因为天生如此。”
　　我挑起眉看向他。
　　“我是个恶人，你是个好人，我是说，骨子里的，我至今才愿意承认。”他闭上了眼，嘴唇颤抖，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叹了口气，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的目光看着我，“你是莉莉的儿子，你和她一样好。”
　　“你爱我，西弗勒斯·斯内普，”我说，是肯定而固执的语气，“否则你不会说这么多的。”
　　“我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哪怕是和莉莉在一起时。”他没有否认，“晚安，哈利。我们同罪。”
　　我依言熄了灯，躺在床上，闭上眼，像置身于虚空之中，亘古不变的孤独把我温柔地环绕，我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宁。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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