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宦

作者: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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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生待着


      研磨。铺纸。握笔。

      妥欢瞧着书案上的一大卷《华严经》,眼前已花。狼毫沾染的墨汁因悬在空中许久,滴落在洁白的纸上。

      一旁的袖珠不由皱眉:“夫人,这已经是第五张澄心堂纸了。你一字不写,反倒这般就糟蹋了。”

      听得这“夫人”二字,妥欢还真惊的脑仁疼,她叹了口气,把笔缓缓放在笔搁上,问道:“袖珠,什么时辰了?”

      袖珠回道:“巳时了。”

      “督主是多久出去的?”

      “辰时离府的。”

      “嗯。”妥欢扶额,询问道,“督主可有什么交代?”

      “督主没有交代,只说夫人要抄写《华严经》,让袖珠伺候着。”袖珠回道。

      “督主他,很少在府中吗?”

      袖珠磨砚,淡笑回道:“督主身任西厂提督,不似一般闲职官吏,一月之间大半时日都未回府。”

      “那——何时督主才会回来?”

      “自然是,该回来的时候了。”袖珠抬眸,笑的可人,“夫人是想着如何才能让督主回来?”

      妥欢与她对视,心道——这袖珠,不是个心里亮堂的。若不一开始同她挑明立场,怕是不会有顺畅路走了。

      她拿起茶杯,用茶盖拂去碎茶叶,啜饮一口,茶味香醇,齿颊留香——西厂提督府里的东西果然都是最好的,喝的茶都是上好的金骏眉贡茶。

      只见妥欢淡然一笑,放下茶盏:“督主不是寻常郎君,我也不是深闺怨妇,何必去自讨没趣?督主赏我的这份彩头,我虽不解是何用意,但你也明白其中缘由,我的身份可不是求什么岁月静好,琴瑟和鸣,当然了,督主定然不会给我这份恩宠——”

      她伸出手,碰触袖珠研磨的手,袖珠不由往后一退,妥欢笑意深深,拿过墨碇缓缓研磨,道:“你与我之间并非对手。”

      袖珠听到这话,仍是低首行礼道:“袖珠不敢。”

      “行了!这儿又没旁人,你知道我从哪里出来的,我也能猜的出你出身何处。”妥欢放下墨碇,看向她,笑道,“既然身出一处,如今又同在府中做奴......”

      “夫人失言了,袖珠是奴才,而夫人确实......”

      妥欢嗤笑一声:“都是给督主卖命的,谁又比谁高一等?夫人这个噱头,瞒得过别人,难道你还不知吗?”

      袖珠微皱眉。

      她从腰间系下九星匕首,将它放在桌上:“成华七年,西厂提督湛良镜连同内阁,拔去朝堂毒瘤,大贪官钱俶。钱俶九族株连,且牵连数十起贪污官员,皆株。陛下大悦,钦赐昭元祖所物,九星匕首——而督主,曾三次转赐予我。”

      袖珠看着案桌上的九星,心中微动。

      妥欢瞧着她,仍带着淡淡的笑,眉眼如画,明眸皓齿,如厮精致:“你若助我得到所求,我便应你一愿。如何?”

      袖珠与她对视良久,最后含笑低首:“袖珠生来常苦,自来为奴,所求所愿不过有房舍遮风挡雨,日日餐食足饱。如今身在督主府中,已得所偿。”

      听得这话,妥欢歪着头,瞧她。

      袖珠笑意深了几分,又道:“不过,多得一个愿望,也不是不好。夫人都如此利诱袖珠了,袖珠自然得识趣些。”

      “如此,你我可是拴在一条船上。”妥欢笑道。

      袖珠淡笑,继续磨砚:“袖珠生来畏水,从不上任何人的船。虽说袖珠低贱,但到底还是惜命,就怕翻了船丢了命,所以——袖珠只会帮衬力所能及之事。”

      妥欢也知道,若要让她对自己推心置腹,可不是容易事。但只要得袖珠这句话,自己也不需要过多担心。何况,两人都是侍奉跟随的同一人,又能如何反目呢?

      妥欢笑了笑,没反驳,只是拿起笔在纸上勾画了几笔,画出一株兰花,瞧了瞧,突然想起以前阿娘手把手教授绘画,因着她手笨,阿娘时常笑骂,随后便又扔了笔,领着自己去玩了。

      她轻声凉凉一笑:“多年前苦练绘画,如今就画出这副鬼样子,啧啧啧。”

      袖珠在旁瞧了瞧:“练一练,应是更好。”

      妥欢颔首,想了想,吩咐道:“你寻几个字写得好的丫鬟小厮,来书房。”

      袖珠听到这话,道:“夫人,这是要?”

      “督主只说我要抄写《华严经》,可未曾说过我要独自一人抄写这经书。”妥欢饮茶,缓缓说道,“去,给我找四个。”

      袖珠一笑,也便行了礼出去寻人了。

      妥欢放下茶盏,手指随意翻了几页《华严经》,不由蹙眉——湛良镜想收拾我,也不该让我抄写佛经啊,还是《华严经》。

      她站起身来,撑了撑懒腰,手中捧着袖炉,冰凉的手指瞬间焐热了。她看了看案桌边上的茶点,拿起一块,吃了一口,还真是入口即化,甜糯极了。

      妥欢想到昨夜湛良镜说的话,微叹了口气,随后甚是放宽心的想——他让我当这府中的女主人,那我就当呗。即使不过是个噱头,我又不会吃亏,这府里上上下下都得好吃好喝将我供着。可我就不信他废了心思,把我弄进沙坻,如今又把我放在身边,还真会把我当做一枚无用的棋子,安放在这府邸中埋没了?

      想着想着,妥欢也就安心了些,思量着如何做好这西厂提督的对食,等着湛良镜回来了,可别惹得这活阎王一个不悦,就给打发回了沙坻。

      ——————————
      ——————————

      可哪知这一等就是一月有余。

      早时巳时,湛良镜回了自家府邸。走在长廊中,解开披风,递到管家江海手上,随口道:“热水可准备了?”

      “遵督主的话,每日每时都备着,草药多时早些都烧好了。”江海拿着披风,回道,不由抹了抹汗——督主怎么没个音信就回来了?

      湛良镜颔首,转弯就要向沐浴的房间走去,可江海突然道:“督主,您沐浴的屋子不在那边。”

      他停住步子,回头看着江海,皱眉问道:“什么?”

      江海对上督主冰凉的眼,自知自家主子每次回府,都要沐浴焚香,若乱了步骤,他的脾气便会极坏。他不由咽了咽唾沫,踌躇回道:“夫、夫人把督主沐浴的屋子挪去了西房......”

      “夫人?哪里来的夫......”湛良镜皱眉,细想了下,这才明白过来,将马鞭握在手中,冷冷一笑,“她在哪儿?”

      “夫人...在小书房。”江海小声回道。

      湛良镜跨步便向小书房而去。待到了书房,只听屋内传出一人的声音,还合着醒目拍案的声响和一女子的笑声——是说书的?

      江海这才跟上,喘了口气,刚要敲门,却被湛良镜制止。

      门微开着,他悄然推开门,吱呀声微响,却未吵到屋内任何人。书房里书案那边摆了四个小桌子,都在奋笔疾书,头也不抬。细眼看去,那案桌上摆着的正是分册的《华严经》。而那边则是一个说书的瞎眼老先生坐着,一手握着醒目,妙语连珠的说着神怪志录。

      最惹人注目的,就是窝在美人榻里的女子,手边是一盘盘瓜果茶点,其中还混着一盘子肘子骨头。百鸟雕花火炉靠的近,甚是暖和。这时,她正端着茶水,极其认真的听着评书。

      湛良镜微咪着眼,举起手中马鞭,向着一边足有半个人高的元霁蓝釉白龙纹梅瓶狠狠打去,应声而碎,只听清脆的那么一声响,惊的屋内众人吓了一跳。

      所有奴婢一见,竟是自家督主,刚要跪在地上求饶时,却见督主收了鞭子,冷冷道:“都出去。”

      众人作鸟兽散,逃出书房。也不知哪个贴心的奴才,还带上了门。

      妥欢方才也被吓了一跳,茶水撒了一袖子。不由皱眉的把茶盏放下,抖了抖衣衫,这才站起来,向着湛良镜行礼道:“妥欢见过督主。”

      湛良镜嘴角含着冷笑,走到那案桌前,随意翻了翻抄写的经书,又坐到书案前,将马鞭放在桌上,揉了揉手腕,道:“解释。”

      妥欢这才直起身子,走到案桌前,轻声道:“督主想问什么,妥欢就解释什么。”

      湛良镜看着她,面无表情的问道:“沐浴。”

      “东房的旧浴房冬日里热气不够,房顶上多次修补,却仍是漏风。我想着,就算督主比寻常男子还要身体康健,可若是感染风寒到底是不好的。所以我才将浴房挪到了西房,督主可以试试,是否要比往日暖和。”妥欢缓缓说道。

      湛良镜想了想,又问道:“经书。”

      妥欢指了指右手臂,叹了口气:“前日沐浴,脚滑,磕在了地上,手骨断了。本来,我不是这么容易就骨折的,只不过手骨之前在沙坻被人折断了。后来,这右手骨便变得脆了。可我想着,督主要我抄写《华严经》,自然是有急用,自然不敢怠慢,可我受伤,确实难以握笔,只能寻了人来替我抄写。”

      湛良镜点桌,看着妥欢许久,只觉头疼欲裂,微皱起眉,手撑着头,闭眼休神。

      妥欢瞧着他如此,将茶水放在他桌案上,又将香炉点燃,随后便坐在旁桌,静静的候着。

      湛良镜再睁开眼时,是半个时辰后了。他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又觉得头痛好了些,突然听到一人的询问声:“督主可好些了?”

      抬眸,却是坐在一旁握着书卷的妥欢,一副淡淡的模样。

      湛良镜瞧了瞧她,又看向周边已经不是方才那般杂乱的样子,收拾了干净。他知道自己不宜动怒,冷着脸看了她一眼,随后站起身来就往门口走去。

      走到门前,湛良镜转头看着她,冷颜道:“少惹事,安生待着,别让我心烦。”

      “妥欢不敢。”妥欢向他行礼,应道,目送他离开。

      门开着,寒风扫来,屋内暖意都淡了。

      袖珠从外面缓缓进来,捧着热茶,却没看见督主,便放下热茶,问道:“看来,督主今日烦心事很多。”

      “即使见我这般在府里放肆,都没有过多干涉,看来,还真是好大的烦心事啊。”

      她握着书卷,抵在额角,只淡淡一笑:“可是,若我要是再不敢,怕他真就埋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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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晚间用食时,湛良镜仍旧不出房门。妥欢看着一桌的吃食,等了片刻,江海带来湛良镜一句“不必等了”,这才动了筷子。

      江海瞧着吃的欢脱的妥欢,到底是忍不住了,上前小声道:“夫人,督主不用食,可要吩咐准备几道吃食备着?”

      妥欢慢慢吃下一块东坡肉,这才随口说道:“你看着准备就好。”

      江海却仍旧不走,躬着腰瞧着妥欢。

      妥欢莫名其妙的瞧着他:“还有事?”

      江海觉着这夫人不懂事,好心提醒道:“夫人不亲自去给督主送去?”

      妥欢一笑:“今日,你又不是不知督主对我生了多大的气,小书房里的元霁蓝釉白龙纹梅瓶那般的贵重,督主眨都不眨一下眼就给打碎了。你让我再去,可不是又要惹得督主发火砸东西?再或者,直接鞭在我身上?”

      “奴才不敢。”江海一愣,连忙回道,只瞧着这位新夫人没有分毫恼色,终是哑言,说着便要退了下去。

      “慢着。”妥欢叫住他。

      江海回头:“夫人有何吩咐?”

      “督主可否时常头痛?”

      江海想了想,道:“奴才不常跟在督主身边,只见过督主几次扶额蹙眉之相,瞧着倒是像几分头痛。”

      妥欢点头,又道:“可有医治?”

      “督主自来也未生过病,自然从未让人寻医。”

      妥欢想了想,筷子微微戳了戳盘子里的鱼头,随口道:“待会去送吃食时,问督主一句话,要待在府中多久?”

      “夫人,督主方才与我说了,明日卯时便要出门。”江海回道。

      妥欢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又答道:“如此啊。”

      “夫人还有想问督主的吗?”

      “没有了。你去吧。”

      妥欢夹菜的筷子突然挺在半空中,突然对着身后的丫鬟说道:“袖珠在何处?”

      “袖珠姐正打理库房里的物件。”丫鬟回道。

      袖珠在府中深得督主信任,重要物件不是交给江海,而是直接由她而定。听到这消息,妥欢都觉得前些日拉拢袖珠是个极好的契机。

      妥欢想了想,道:“你去给袖珠带句话,给我寻许多荼蘼酒和干的荼蘼花,反正只要是荼蘼,都给我寻来。”

      丫鬟纳闷,提醒道:“夫人,现在还是冬日,荼蘼可是春末时开的花......”

      “无事,吩咐给袖珠,她会准备的。”妥欢夹菜,又道,“对了,还有些东西需要准备。”

      瞧着丫鬟不解的面容,妥欢也就收回了嘴,吩咐道:“你待会来我房里取,我列出来,你再交给袖珠。”

      “是。”

      妥欢又吃了一块东坡肉,极是美味,嘴上吩咐着让厨子明日再做这道菜,随口又问道:“今儿什么日子?”

      丫鬟回道:“今儿初五了。”

      妥欢点点头,心下思索——这一月多呆在这府里,袖珠关于湛良镜所言的自己都记住了。每月十五是湛良镜必去西元山大悲寺的日子,时常在山寺中呆上五日。这五日,便是自己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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