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杀手有点傻

　　校场上。

　　“唐大小姐，又来舞刀弄枪啦？”远远的，那精壮的汉子打着招呼，他身材笔挺修长，朗目疏眉，缠着头带，长发系成一股，手中一条齐眉大棒虎虎生风。龙环，他和虎并一直是大人的近身侍卫，武艺甚高，也是玉钤卫六位五品备身校尉之一。

　　唐写意轻叉着腰，扬着头道：“阿环，你不拿着大棒在家锤衣，到这里出一身臭汗做甚。”

　　龙环扛着棍子，调侃道：“唐大小姐不在家服红装做羹汤，还好意思说我？”

　　红装，那是什么？羹汤嘛，自己只会吃，做可就……

　　见唐写意不语，虎并一巴掌拍在龙环脑袋上道：“写意，别听他胡说，谁不知道你巾帼不让须眉，做羹汤这种事你也不会愿意对吧？”

　　虎并与龙环一样精干健硕，肌肉紧致，剑眉星目，肤色接近小麦，剪着短发，只是英挺的脸上留着一道刀疤，那是有一次为保护大人留下的，唐写意对他还是相当佩服的。虽然他这么说了，唐写意却不得不拆台道：“不……我还是很想尝试一下做羹汤是什么感觉的？”

　　听了此言，龙环哈哈大笑，虎并砸了咂嘴，没说什么，倒是有人接过了话茬：“所以说姑娘家就好好待在家里，相夫教子才是正事，舞刀弄枪成何体统？”

　　说话之人乃是玉钤卫六备身之一梁凉，他细眼白面，勾眉薄唇，容貌周正，乃是宁王妃的弟弟，武艺出众，听闻一女子初来乍到便身居中郎将之位，自是不满，特来讨教。与梁凉同来的便是剩下两位备身校尉肖豹，沈文忠。

　　龙环虽然常常与唐写意斗嘴，但其实关系不错，出言驳斥他道：“梁凉，你这什么话，保家卫国，匹夫有责。况且唐大小姐武艺高强，古时还有花木兰，秦良玉，本朝如何不能出个唐写意？”

　　花木兰？秦良玉？那岂不是要上战场打仗？唐写意拉了拉龙环衣袖道：“别胡说，我虽不怕打仗，却也不想打仗，能保护好大人已是足矣。”

　　“得，当我没说，”龙环拍了拍虎并肩膀道，“咱俩还是不替人说话了吧。”

　　“一个女子能有多大本事，”梁凉轻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母鸡打鸣，大不祥也。”

　　肖豹与沈文忠附和大笑，虎并皱着眉头，颇为气愤，可唐写意却没说什么，当今世道，本就如此，自己异类，怨不得别人，只要日后证明大人眼光不差便已足矣，何必与这种无聊之人计较。

　　梁凉见她不语，以为她词穷理屈，接着道：“我看姓顾的也是糊涂，居然保举一个女子为将，真是有眼无珠……”

　　话音刚落，一把飞刀直刺梁凉面门，他正滔滔不绝秀着自己的文采，哪注意到这么多，幸好他身旁肖豹反应迅捷，顺刀一挑，击飞了那把飞刀，而自己也感到虎口发麻。

　　顺刀乃玉钤卫制式装备，形如横刀而短，刃长九寸，阔一寸，梨木柄，长三寸。梁凉手一抻，也拔出这障刀指向唐写意，恨恨道：“疯女人，你找死吗？”

　　大人救她性命，治她右手，唐写意自是对顾大人感恩无限，刀山火海，在所不辞，更何况有人侮辱。只见她左手握着飞刀，势在表明，刚刚只是做个警告，只用了五分力气，再接下来便会下狠手了：“侮辱大人，你才找死！”

　　眼看现场剑拔弩张，周毅忙拦在两波人之间，打圆场道：“诶诶诶，大家都是在玉钤卫共事，低头不见抬头见抬头见，何苦如此？”

　　“他敢侮辱大人，我决饶不了他。”唐写意眼中似有火花溅出，似乎梁凉再敢多说一句便要动手，她的飞刀天下无双，只怕梁凉还真承受不起。

　　沈文忠忙耳语几句，梁凉这才收起障刀，不屑道：“哼，女人，只会感情用事，做了这中郎将也只能误事。”

　　沈文忠这人一向聪明，教梁凉以退为进，这一番话说出，唐写意再想动手，可就要被扣一个“感情用事”的帽子了。龙环却偏要制造动手的机会，在一旁道：“既然梁兄不服中郎将，不如比试一番。”

　　梁凉不到二十三岁就做了备身校尉，又有宁王作为后盾，仕途坦荡，玉钤卫中郎将职位空缺，他本是有极大希望补缺的，却被这女子抢去，怎能不恼，巴不得打一架呢，自然满口应承。

　　周毅却道：“既然二位一定要打，那就设个台子，私斗可是要受军法的。”这一口白牙亮眼，龙环，虎并，肖豹，沈文忠四人也都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便即答应。

　　玉钤卫中最高的是玉钤卫大将军唐直，只是他现在正在京外办事。其下便是中郎将与备身校尉，因此这场比试在玉钤卫中也算大事，瞬间便在营中传开，近千人蜂拥而来，将校场围了个水泄不通。来不了的便开设赌局，也算是乐在其中。

　　校场上，二人都着玉钤卫轻装服色，相对而立，别看梁凉文质彬彬，手中却是一把障刀，这障刀长三尺余，形似横刀而更加长大，自是威力十足。

　　梁凉瞧着唐写意手中那三寸来长的飞刀，失声笑道：“真是个小姑娘，那么短的刀，过家家吗？”

　　“这么短的刀，取你性命足矣。”唐写意肩不动，足不抬，如同鬼魅般瞬间接近梁凉，左手的飞刀已换成了自己的顺刀，一寸短一寸险，近身搏斗，一尺来长的顺刀可比三尺余的障刀危险得多。

　　也该着梁凉倒霉，本来十几步的距离哪那么容易被人近身，可他偏偏托大，一时失察便被人占尽先机，节节败退。

　　障刀太长不足护身，偏偏校场外一帮看热闹的老兵油子还在起哄，梁凉更是心急如焚，忙一送手丢开障刀，也持顺刀与她对敌。

　　两把短刀叮叮当当，实在是险到极处。

　　龙环虎并一下便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虽然唐写意的武功他们是有信心的，可唐写意的右手却是废的，而且顾大人对她……啧，若是她有个什么闪失，真没法向顾大人交代。啊，梁凉这货也惹不得，宁王可是个小心眼儿。

　　却在此时，有那不嫌事大的家伙咚咚地擂起战鼓，气氛高涨，看来是一定要分个胜负。一般来说，顺刀系靴，横刀随身，横刀二尺三四寸长，乃是武官佩刀，梁凉寻着机会，顺刀一切，稍微拉开一点距离，横刀出鞘。

　　“赢了……”梁凉最善双刀，他的横刀顺刀搭配起来，玉钤卫六备身校尉中还没人是他对手，暗喜之中吐出这两个字。可梁凉随即便觉不妙，眼睛余光瞄到一竖阴影，却是唐写意松开了顺刀，那便是顺刀的影子，一瞬间时间仿佛变慢，在唐写意左手的延伸线上，梁凉清楚地瞧见了一柄飞刀射来。

　　“挡不住……”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梁凉忙将脑袋一偏，飞刀划过他的脸颊，流下一道血痕，梁凉吃痛，欲回头再战，却只看到一把横刀抵在了他的额头，只瞧见唐写意嘴角微扬，露出那飒爽笑容：“是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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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顾府，后堂。

　　新顾府位于城南，之所以称一个新字，乃是因为这里是专为顾怀英起的一座相府。顾家六世三公，家大业大，而那偌大的旧顾府位于城西。

　　谈完正事，二人一边下棋，一边闲聊起来：“顾大人，皇后娘娘又赌气回娘家了。”

　　“吼？”顾怀英托起茶盏饮了一口，“那陛下又该腆着脸去劝了。”

　　李攸之苦笑道：“隔三差五就来这么一出，皇上也真能拉得下脸来。”

　　“要不然呢，当年的浣纱女子与万户侯，那是怎样的身份悬殊，陛下顶着无数压力才娶了娘娘，二人感情本就天地可鉴，只可惜……”顾怀英落下一子，言语平淡，“皇位这东西，终究还是会带来牺牲。”

　　这种话，本不该两个臣子间交谈，不过二人乃是至交，李攸之更是由顾怀英举荐的，关系非同一般。

　　“三皇子失踪，这才为陛下赢得了机会，”李攸之上盘提吃顾怀英数子，悠悠然道，“那可是皇后娘娘的独子。”

　　皇帝当年虽是嫡子，可惜并不受宠，在先帝众子之中也不出众，只是一个小小郡王，郡王妃便是当今的宋贵妃，后来他又奉旨娶了梅淑妃，再然后便有了两个儿子，却只是浑浑噩噩度日。

　　直到南苑围猎，一名浣纱女子吸引了他的目光。

　　为了娶她，他拼命做事，以求得先帝赏识；为了娶她，他第一次拿起剑，出征边塞；为了娶她，他身经百战，人称大将军王。终于，他成了仅次于太子的皇子，成为了众王之中排名第一的晋王。他娶了她，并力排众议封她做了晋王妃，再后来，他便有了一个女儿和第三个儿子。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先帝临崩，太子终于对他下手，火烧晋王府。可他当时在凤翔门设伏，为成大事没有赶回去。当他终于在凤翔门杀了太子，杀了自己的同母兄长时，也同时失去了自己未满周岁的嫡子，倘若三皇子还在世，现在已经二十一岁了吧。

　　“因此寻找三殿下的政令从来出不了京城，”言语间，顾怀英摆出一子，镇住李攸之去路，“太子也好，宁王也罢，还有文武百官，都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毕竟百官早已站好了队伍，就如这黑白棋子一般，当第三种棋子出现时，连游戏规则都会改变。”李攸之叹了口气道，“可惜太子柔弱，宁王奸滑，都不是明君之材，但太子毕竟名正言顺，有他当政虽不会大治，却也不会有大灾。说到底，你我也只能忠于太子，是吧？”

　　“为臣子者，忠君爱国而已，谁是君，我便忠于谁，”顾怀英落下最后一子，完成合围，微微一笑道，“攸之兄，是在下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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