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致歉信[西幻]

　　诅咒之事有惊无险地度过之后，爱德华兹城堡进入了戒备最森严的时期。

　　所有来客都要被检查身上有没有可疑物品，城堡里原有的小动物也被捕捉带去野外放生，就连夏洛特公主养的狗都被送去了外祖母家。外国的使臣来拜访时，都要以为克里迪亚斯帝国对他们充满敌意，没有交好的意图了。

　　特拉维斯在为邻国使者送行之后，返回城堡时，就看见黛西在和人吵架。

　　黛西的声音拔得很高，一听就知道她现在恼怒到快要跳脚：“那是我每天要做的练习！”

　　“没听过你们宫廷魔法师每天会在药剂室练习配毒|药的。”士兵端着盒子，里面躺着个药剂瓶，想必就是黛西配制出的毒|药了。“现在城堡全面戒严，谁知道你一个人偷偷摸摸地配制毒|药，是想要做出些什么事情？”

　　“这是我的老师给我的任务，我必须要写完报告！还给我！”黛西伸出手。

　　“如果不是别有意图，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黛西捂住了头。

　　算了。

　　爱德华兹城堡戒严是事实，她不该为难这些奉命严格看守城堡的士兵。如果不是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实在憋屈到让人发疯，黛西也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发怒。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就要走。

　　但另外一名士兵拦住了她的去路：“您需要接受审问，黛西小姐。端着毒|药在城堡出入并不是小事，我们需要排除一切危险，请您配合。”

　　特拉维斯站在墙后，实在有些同情小姑娘了，开始踌躇着要不要出面帮帮她。但考虑到士兵也只是公事公办，特拉维斯也不好打击他们的工作热情。

　　黛西眉头拧起来，紧抿着唇鼓起脸颊。

　　呆站了一会儿后，她左手握住右手腕，将袖子撸了上去。

　　士兵立刻按住了剑。

　　黛西指着药剂，怒道：“拿过来，我喝！”

　　特拉维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赶紧站了出来：“等、等等！”

　　皇帝陛下一站出来，这药肯定是不用喝的，审问估计也能免了。士兵立刻站直了，等待皇帝陛下问话——谁都知道小蓝宝石是怎么来到城堡的，他们对蓝宝石这一番刁难被陛下看进眼中，少不了要多解释些。

　　黛西的态度与他们截然不同，她从士兵手里抢过药剂瓶，冷哼一声之后就走了。

　　士兵们看得冷汗直冒。

　　“别害怕，不关你们的事，她看起来是在生我的气。”特拉维斯靠在墙边，衣服上的穗子轻轻晃动着。“但我需要找人补补课，告诉我城堡里现在的流言风向。”

　　-

　　隔天，特拉维斯召集了他的重臣们。

　　宫廷魔法师中层次较高的几位，骑士团的骑士长和队长们，以及士兵团的团长都在列。他们聚集在城堡的大会议室里，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皇帝陛下的脸色很差。

　　而大家都多少知道他心情不好的原因。昨天黛西在城堡引起的动静，致使皇帝陛下终于注视到了流言。在座的这些人都没有背地里说坏话的恶劣品质，但只要一想自己手底下会有这么多嘴碎的人，他们就会觉得丢脸。

　　“今天召集各位是因为一名实习宫廷魔法师，各位的消息比我灵通，想必已经知道了。”特拉维斯双手交叠，搭在翘起的腿上。“我认为这件事非常恶劣，但非常羞愧的是，我没有办法去根绝它。”

　　“由于要公事公办，排查所有可疑之人。蓝宝石魔法师在我诅咒解除后接受了四次审问，并且由于那位大人所布置的日常练习，成为了城堡中必须戒备的人。”

　　“从我为这位‘蓝宝石’行方便开后门起，城堡里的流言就没有停下过。到今天终于发展成了‘皇帝陛下所受的恶毒诅咒是蓝宝石自导自演的一场戏’，最过分的是还非要让本人听到，传谣言都不避开。”

　　会议室中静谧无声。

　　特拉维斯环视过一圈之后，起身离开了。

　　坐在离特拉维斯最近的地方的艾伯特·修斯站起来，拄着拐杖跟了出去。剩下的人没有散开，都垂着头坐在桌前思考事情。

　　特拉维斯听得出是谁在跟着他，或者说，他早就知道谁会跟出来。

　　他放慢了脚步，最后停步在走廊上。

　　“您要来教训我吗？”他对修斯老先生用的是敬称，他一直将这位辅佐过上一代皇帝的老先生当做长辈，而老先生也确实是爱德华兹城堡里最可信之人。

　　“我不教训您，因为您已经知道您做错了。”老先生拄着拐杖，声音苍老。“陛下，您让那个小姑娘来到爱德华兹城堡，是因为她是个天才，这一点她已经做出了证明。但在这样一个地方，她必须克服很多困难，就比如现在，她需要接受人们的恶意和无意伤害，证明她是个好人。”

　　特拉维斯背过身去，趴在窗台上，表情有些苦闷。

　　“我知道，一直都应该是她成为我的盾牌才对。”

　　-

　　黛西发现最近自己的处境愈发微妙了。

　　完全没有人会跟她说话，城堡里的所有人都当她不存在一样，绝不会阻止她端着毒药从药剂室离开。

　　最糟糕的是谣言依旧不会避开本人，而且这些人似乎是故意要让她听见，从来都不躲着她。成群结伴的人经过黛西面前时都要放声大笑，好像谁的声音更大，谁就能够多领一份工资一样。

　　“你看，就是她，训练营初试就挂彩了还能来这里，以后说不定就真的要爬到和她那颗蓝宝石相衬的地位了。枉费我们辛苦训练，一辈子都比不过这个关禁闭室搭上教官的。”

　　这些话黛西尚且可以忍受。

　　反正在她刚来爱德华兹城堡的时候，也无意间听到过。

　　“听说是来自法师塔区那种偏僻地方呢，真亏能在那么糙的地方长出这样一张脸。”

　　“你不知道呀，她就是被养在那里而已，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人。她养父可是法师塔区的神殿大祭司啊，那里的神殿你应该知道吧，全世界最靠近天神的地方。”

　　“啧，别人都说希望出生在好家庭，现在该改了，应该希望自己变成孤儿被厉害的人收养。”

　　黛西张了张嘴，气得几乎整张脸涨红。

　　孤儿，又是孤儿。

　　她长到这么大以来，所遭受的一切非议、轻视，她都愿意自己迈出脚步来面对。她能够克服人们对她的一切质疑，年龄、实力、才华……但唯独这一句“孤儿”，她又要如何来辩驳这不讲理的责备？

　　这就好像人们嘲笑一个人丑，唾弃一个人残疾。

　　这是没办法的，又不是她自己想变成孤儿，何况她的成长过程并不愉快。

　　她自己觉得自己能面对，能坦然说出口的事情，在经历人言的加工后，竟然变得如此不堪。

　　黛西在法师塔时和学生奋力争辩的结果，是她怒而辞职。与其说是她觉得法师塔高层都是无可救药的傻子，不如说是她感到无力，她无法改变这些人对她的偏见。

　　那么在这里呢，再一次辞职跑路吗？

　　黛西咬着下唇，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

　　清从二楼的窗户处转过身，看着站在旁边的特拉维斯。那眼神说不上是生气，但绝对不会带着什么好的情绪就是了。

　　“我才回来第一天。”

　　话外之意就是他不知道黛西面对的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多久。

　　特拉维斯冷汗直冒。

　　“特拉维斯，我不想明白你因为什么原因放手不管。人言的确难以管束，但只要你想，不会没有解决的办法。”清移开目光，不再盯着他了。“我很生气。”

　　清两手插在兜里，迈开步子走下楼去了。

　　刚刚进了庭院，清就找到了黛西——头发浅金的小姑娘窝在墙边，眼泪已经停住了，只是情绪非常烦躁地在抠墙缝。

　　清拿出手帕，在她面前蹲下：“擦一擦脸，晚饭我们出去吃。”

　　黛西猛地抬起头来，看到他的时候，那双黯淡的宝石蓝眼眸忽然亮起来了。她拿过手帕，在脸上胡乱擦了两把。

　　“我不吃饭。”

　　清拉着她站起来：“那你想干什么？”

　　“我要算账！”黛西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朝着宫廷魔法师宿舍的方向杀过去了。

　　这真是件神奇的事。

　　清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就会突然具备了勇气，敢于捅下一切乱子。似乎她无论做出什么任性的事情，这个人都会由着她来，绝不会站在大人的立场上劝阻她要懂事。

　　清跟了上去，拉住了黛西的兜帽，把她整个人扯得后退一截。

　　“你不用去，她们今晚就会离开了。”

　　皇帝的传令官从他们身边经过，朝黛西要冲过去的方向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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