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给你整个世界

作者:荷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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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城马拉松当天,一早,天气要晴不晴。
      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里,偶尔像只拿捏姿态又害羞的孔雀,开一点屏又迅速拢起自己的翎羽,怕人瞧见了它的全貌似的。很是不干脆。

      在这方天空之下,墨蓝色的沥青马路上,集聚了青年男女老少。
      偶见几个推着婴儿车的青年男人,再看婴儿车内手舞足蹈的小婴孩,让人不觉为这份激情会心一笑。
      跑道中或聊天,或安静做着热身运动的参赛者们,大多数人统一着活动发放的蓝衫。衫上白字写着活动赞助商——某某汽车公司的名字,十分显眼。

      何闰月到得有些晚。
      地铁里,以及跑道沿途来加油的人太多,挤得水泄不通。她出地铁口之时,已经见到有工作人员开始设置防护栏,实行人流管控了。
      她也是运气好,跟着几个机灵的人,在工作人员发现之前迅速跑进了防护圈内。
      一路挤挤攘攘,过马路,钻草丛,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群里的大家伙儿所在的位置。

      这次活动,她本下定决心不来的。
      临出门前,她背着包还在客厅跟闻婷喝了两盏茶,犹豫了一阵。
      但一番天人交战之后,磨不过自己心里的那点,将灭未灭的心火,她还是抓起手机火速出了门。

      “开跑了开跑了,看到花花和小圆周了吗?”
      何闰月气还没歇匀,往四下里看了看,没见到什么新面孔,她便回过头来,就听身前为了拍照,已经站上石墩的耳朵问。
      “没见,七哥也没见。”耳朵身边的另一个石墩上站着的报刊亭回。

      何闰月看着两人的背影。
      他们都身穿着一样的白色群服,背上用绿色的字体印有群的名称,Sofawithcup。旁边还有个群符号,像个回旋镖,又像个圆润的闪电一样的符号。
      简简单单,还算好看。
      可惜,她没订上。定制群服之时,她正忙得焦头烂额,便错过了。

      她有时候是真的佩服他们这样的人,为了能让自己开心,无惧将自己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旁人投来的异样眼光,熟视无睹,活得恣意又洒脱。
      按照小圆周的话来说,旁人看不惯就看不惯呗,自己活到二十多岁,都还不一定取悦得了自己,凭啥要去取悦那些个不想干的路人甲乙丙丁?
      这份洒脱,她何时才能拥有?

      蓝色的长河向前流淌,好一会儿后何闰月才在耳朵的一声“啊,加油啊!”里瞧见多日不见的花花。
      或者,现在应该叫他无邪?
      彼时,他正配合着小圆周不疾不徐的步伐奔跑着,边朝道旁的他们挥手。
      两人的笑容和动作,出奇的一致。让人忍不住生出,“啊,这真是般配的一对儿啊!”的感叹来。
      何闰月隐在人群后面,用脚尖踢了踢脚下的红砖地面。
      多这样虐一虐自己,她那点心火才能彻底熄灭。

      韦其屿面对着耳朵的镜头,挥手一笑,便将视线往道旁的人堆里扫。
      连难得出现的火星人和报刊亭都来了,她却没来。
      最近,这么忙吗?连他发在群里@她的猫咪动图,她都没再回复只言片语。
      还是说,他最近跟群里的人开玩笑开得太过火了?
      他抿了抿唇,收回视线,机械地迈着步子。

      开跑一阵,来加油打气的大部分人,都开始往外涌。
      何闰月他们等着耳朵拍完照也跟着往外走,准备去终点处等参赛的这几个人。
      “群里的天真还在找我们。”长相憨厚的火星人看看众人说。
      “叫她直接去终点吧。”众人参差不齐的回。
      听到这个昵称,何闰月沉默地咬了咬下嘴唇。

      何闰月真的忙了有一阵。
      忙到群里日新月异了都,等她忙完再去群里溜达的时候,发现群里又进了新人,天真妹妹。
      新人很活跃,是群里一个原本发言就挺活跃的男生,一个叫午夜的干妹妹。
      干妹妹年龄比他们这群出身社会的人都小,还在念书。大概是真的想要表达自己的礼貌,干妹妹每次发言,都要在群里众人的名片后面加上哥哥姐姐的称谓。
      比如,午夜哥哥,无邪哥哥,七哥哥,耳朵姐姐,小圆周姐姐,路貓姐姐……

      男生们受不受用她不知道,但她自己真的觉得,有被冒犯到!
      以前从来不在意年纪。可自打踏出校园一段时间后,路上遇到小朋友,对方都毫不犹豫叫她阿姨,她……
      直接从姐姐晋升成阿姨,对方是个几岁小娃娃,她不好计较,顶多笑着出声纠正纠正。
      这会儿被个小几岁的女孩子一口一个姐姐的提醒着年纪,她如何能高兴?
      这时候年龄真的是个敏感地带,她猜群里的大多数自称自己往后年年18的女孩子们,应该都受用不到哪里去
      这点,从女孩子们不大跟干妹妹搭话的一致态度,就可窥得一斑。

      偏偏,屿子还在七哥的各种搞怪下,将名字改成了无邪。
      天真妹妹,无邪哥哥。呵,好个柔情蜜意的一对儿啊!
      女孩儿终究还是太图样图森破,十分不经逗,竟当了真,立即在群里留下电话号码,让屿子在活动这天叫她起床,好来给他们加油!
      一向热闹的群,群聊天记录,从那儿就断开了,整整一个多小时都没有人再发过言……

      所以,天真妹妹竟到得比她还晚,那屿子这个电话,到底是打了还是没打呢?
      何闰月抬脚,一脚将脚边遇到的一颗石子踢进路边的草丛里。

      他们一路拍照一路聊天打趣,晃晃悠悠走到终点去,在附近的草地坐着分食了点吃货耳朵带来的小零食,没等多久就等到了跑完的屿子和小圆周来汇合。
      期间,有个短头发的女孩儿,羞羞答答的跑来他们跟前站了会儿。但是她谁也没搭理,就立在一处花坛边,望着终点合影处的方向看。

      何闰月看了看女孩儿。
      她也留着短发。不过,她的头发,前面奇长,因为没别到耳后,尖尖的一片没精打采地搭在脸上,隐去了她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她的真容。后面,脖颈处的又剃得很短,短到都能看到她白色的头皮。
      瞧着有些不干净,不精神。
      还好,当时剪短发时,店员拿了本发型册子来给何闰月做参考,就指着这个发型说,现下很是流行,可以考虑考虑。何闰月猛地就摇头,现在看来,没照那样子剪,倒是个明智之举。

      临近中午,太阳终于大大方方露了头,洒下一片金灿灿的光辉,将天地之下的万物,悉数拢进自己的怀中。
      而在终点处,那一片晃眼的背景板之前,因膝盖疼痛没跑完全程的七哥,正左拥右抱着笑容灿烂的小圆周和屿子,拍照合影。
      而他们周围,围着群里来加油的这一众人,同样喜笑颜开的,气氛融洽至极。
      何闰月看着大家笑着说着,像个局外人似的,站得离了些距离。期间,感受到屿子朝她的方向遥望了一眼,她赶紧别开头。
      一偏头,在她的右侧几步远的地方,她又瞧见了适才看过的那个短发女孩儿。

      巧得很,女孩儿也正偏回头来看着她……看着她笑了……
      那一闪而过的半个笑容里,却瞧不出任何温度。
      何闰月不由得通体寒了一寒。

      脑子里正翻找着自己储存的有限资源,想要寻出一两个词语来形容一下,这张被挡去了半边的脸。
      可,她还没找着可以形容一二的语句,就见女孩儿又偏过了头去,跟着,转身,迈开步子走掉了。
      女孩儿始终未以全脸示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又这般静默的消失。若不是身处朗朗乾坤之下,全身置于温暖的包围之中,何闰月都要疑心,自己怕不是青天白日里,见到了什么游荡的鬼魅。

      这诡异的小插曲,在怕鬼的何闰月内心荡起了层层涟漪。
      小时候,她总是只身一人留守自家那老屋子。那屋子,像个竖放的长方盒子,从前院儿一直延伸到靠近埋葬了好些家庭老祖宗的后山坡的崖壁下。
      何闰月每回开了那屋子的大门,总忍不住要抬头看一看,那高得像天一样的屋顶。目光聚焦在房顶上的几片透光的玻璃瓦上,更加觉得四周阴暗可怖,踏入屋内瞬间觉得身上凉了几度。
      每当入夜,她都不敢入睡,总是觉得卧房之外,有无数双泛着绿光的眼睛正在暗中观察着自己……所以即便知道会被奶奶骂浪费电,她还是会有意无意地开着电视机放一整夜。或者,在床的四周放一堆被子将自己围个结实,而她就躲在被子里虾蜷着,在大汗淋漓之中,挣扎入睡……
      不过,记忆里,好像,那屋子也不是一直都这么阴暗潮湿叫人害怕的,至少七岁那年就不是。那时候,她不用自己掏钥匙开门,屋子里也充斥着饭菜香,还有个身上充满奶香的大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叫着她的名字……

      “猫猫?猫猫?”
      “啊?”
      何闰月回神,就见到群里大部分的人都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而还在合影处的,只剩下她和眼前的屿子。
      “你没事儿吧?”
      “没。”何闰月摇头,看到屿子已经换下了那身蓝色的活动衣裳,这会儿穿着的是一件白色的桃心领短袖。
      “那我们走吧。”
      “……嗯。”何闰月随着屿子一起迈步朝前走,她偏头,注意地看了两眼屿子的衣领。
      嗯,白白净净,洗得很是干净。
      顺着那衣领的桃心尖尖的地方往下,能看到一点探头的小沟沟,而那小沟沟的下面,是屿子线条分明,结实的胸膛……

      “猫猫,你刚才发了那么久的呆,在想什么?”
      “胸膛。”何闰月脱口而出。
      她看到屿子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
      “……”
      偷偷瞄到屿子垂着头憋笑的表情,何闰月耳朵发着热,只觉呼吸都有些凝滞。几秒后,她深觉找补已经无从补起了,她只得承认道:“我是说,你的锻炼还挺有效果,果然都超过了七哥那负A的胸了。”
      这是群里开得烂了的玩笑,何闰月也是厚着脸皮拿来替自己圆一圆,只希望对方不要认为自己是个什么不正经的色女,不要感觉到冒犯才好。
      “你放心,我保证不会告诉七哥的。”韦其屿眉眼弯弯,笑道,故意加重了“保证”两个字。
      “……”
      何闰月悄悄扣了两下手指,尴尬的笑两声。

      她果然还是个不靠谱的人!
      平日里,群里开七哥胸小的这个玩笑,她都是站在七哥的阵营里,替七哥说话的,这会儿遇事儿,却还是选择卖掉七哥自保。

      说到七哥,何闰月就自然而然地说起屿子被七哥改名儿的这事儿。笑话了下他多次挣扎,最终也没能逃过七哥的魔爪。
      “七哥这逗比,我也很无奈。”
      “不过,你最后改的这个无邪,她倒是没下手了。”
      “大概是群里刚进了个新人,她要循例装一装小提琴,没好意思下手。”
      “对了,你的天真妹妹呢?来了吗?”何闰月胸口闷了一闷,有几分故意的问道。
      “不知道。”韦其屿声音沉了沉,有些硬梆梆的回。待身边一辆送餐的电动车,擦着何闰月的身子快速通过后,他绕过她的另一侧,将靠近路边绿化带的一边让给何闰月。
      “还有,不是我的。”
      一墙之隔的那一边,正传来动次打次的吵闹声。何闰月看了眼绿化带的那一边,回头看向韦其屿:“你刚说什么?”
      “……你鞋带开了。”
      “哦。”何闰月立即蹲下身去。
      韦其屿定定瞧着,看着何闰月两只手花里胡哨的一通绕,就将两个鞋子的鞋带都利落地系上。而她的头顶,是太阳穿过树荫落下的点点星光。黑色的底,白色的星斑,经风一吹,就欢脱地跳跃起来。
      不过是个头顶,他竟这么没出息的,对着它漾开了笑来。

      饭后,他们去了KTV。
      “我从来不曾抗拒你的魅力,虽然你从来不曾对我着迷。我总是微笑的看着你,我的情意总是轻易就洋溢眼底……”
      麦霸耳朵连着唱了几首王菲,也没过足瘾。

      何闰月左右偏头看了看。
      一边的角落,是小圆周。她正孤立而高高地坐在角落的卡座椅背上,以抱臂的姿势假寐着。
      一边的卡座尾,坐着的是屿子。他刚刚放下手机,拿起桌上的饮料喝着,眼睛里是随着屏幕里光影明灭而不断变换的光点,看着叫何闰月情不自禁就晃了下神,她赶紧抓了搁在桌上的手机来瞧。
      要不是她反应够快,定又要被屿子给抓个正着。
      作贼心虚,何闰月的心扑通扑通跳了阵,索性就点开群来,找找群相册看有没有今天拍的照片上传。
      翻了翻,相片,她没找着,却眼尖地发现,屿子的名字,又改了。

      “哎哟呵,小样儿,你又改名儿了!”七哥从厕所出来,抓了手机坐到何闰月和韦其屿中间的空位里,用手指戳了戳韦其屿的上臂。
      “你个逗比,再改,我保证不打死你!”韦其屿说着朝何闰月看一眼。
      “呵呵。”七哥垂着头,动起手指来,“既然你不要名字,就叫无名吧,花无名。”
      七哥想到了什么,改了一个名字,又顺手给何闰月也改了。
      “古有花无缺与小鱼儿,今儿,我们有花无名与小猫儿。人是兄弟,你俩听着却像一对儿,嗯,不错不错。”
      乱点鸳鸯谱什么的,当然是点一次爽一次,一直点一直爽。

      被殃及的池鱼,何闰月,看着自己头像上果然顶着“小猫儿”三个字,她伸手不轻不重地锤了七哥的大腿一拳。
      刚跑过步,腿还酸爽得很,七哥笑着哎哟叫了一声,作势要打回去。正笑着,包房的门被推开,门口立着一个人。
      七哥仅看了一眼,就静下来。
      何闰月奇怪七哥的反应,好奇也随着朝门口看一眼。
      只见,门口立着的那个戴着银边镜框的男孩子,就这么直直地朝他们看过来,好一阵都没有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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