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习惯我都改

　　回到家，聂舜之倒在沙发上，点开微信翻了翻和康仑寥寥无几的聊天记录。
　　就几句，看了好几次，都能背下来了。
　　他把手机塞回裤兜。
　　茶几上有本他之前随手放这儿还没收好的数学竞赛试题书，是老沈塞给他的。他坐起身，拿起来翻了翻，题目很多，但大部分他都做过。

　　突然，兜里手机一响，聂舜之拿起来，是江京打来的，问他康仑的事。
　　“刚送完回来。”
　　“那就好。”江京点了点头。她的工作刚刚告一段落，趁着现在有空，她想起昨天班主任给他们发的消息，说孩子即将面临高三，希望家长注意让孩子调整好心态，多多关心孩子的心情和想法。
　　她看了短信，想到的却是别的。她知道对于“高三”二字，聂舜之绝对是没有什么想法的，而她作为母亲，有义务让他引起重视。
　　“舜之，妈知道说过很多次了，但今天还是想和你聊聊高考，还有大学的事。”
　　老掉牙的话题。
　　聂舜之舔了舔后槽牙，似乎有些懒于去反驳了。他开了免提，把手机放边上，“继续。”
　　江京意外他竟然没有不耐烦地直接挂掉。她抿着唇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语句，说道：“妈知道你不爱念书，这么多年来都没说动你自然知道在这方面是没法强求你的。但你个子高身体好体力好，入伍很适合，希望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咱不用去军校，武警学院什么的也可以。如果你哪天想通，我们就提早去关注学校准备一下。”
　　这话以前江京也和他说过。但他从来没想过要当兵，所以以前基本是立刻否决切断话题。而这一次，他没有立刻驳回，这句话倒是在他脑子里好好地过了一遍。他说：“我们这种普通人家去读，回来能做什么，消防员？”
　　“消防员就消防员，有个稳定的工作就行。”江京还是那句话。
　　“......”
　　“爸妈又不指望你养老，你自己能吃饱就不错了。”她顿了顿，笑说：“不过等你以后成了家，工资还是得学会精打细算。”
　　成家。
　　聂舜之挠鼻梁的手指突然一顿。
　　应该......还早吧。
　　见他没回话，江京说：“妈现在就是希望你以后好好上课，再多用点心。”
　　“妈，”聂舜之叹了口气，看着不锈钢窗栏上刚落下的一只麻雀，“我就是想过得自由一点。”
　　他听到对面笑了一下，是那种宽容孩童打碎盘子似的笑。她是笑着，话里更多的还是无奈和失笑：“舜之，你现在还不懂，只有足够强大，才会足够自由。”
　　聂舜之仰着头，眼睛盯着天花板上一个小小的黑点。
　　“你很快会发现这样的自由没法长久，以后会有更多的无力和不甘。你向来不屑那些人为生活疲于奔命，但你想过的从容，自身是要对等的。不然，只能是狼狈。”
　　聂舜之沉默着，把手里的竞赛书又翻了一页：“所以，我应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考个高分，拿个名次是吗？”
　　她听得出他话里依然无谓。
　　江京摇摇头：“名次太无关紧要，我只是希望你能为自己考虑和打算。以后等你有了更在乎的人或事，你自然会想要更多。妈妈希望将来的你能有选择的权利，而不是被迫去生存，你掌握自己的认识，才会真正的快乐和自由。”【注】
　　无能为力的事情，是什么？什么又是真正的快乐和自由？
　　聂舜之不知道，但他还是回答了江京：“我想想吧。”

　　挂了电话，聂舜之拿过边上一支笔，在书的页边空白上画起了草图。他刚刚一直看着这题，有点难卡了一下，现在突然有了点眉目。
　　画了四个图，还是没结果，聂舜之抱着书上楼拿起新的草稿纸继续。
　　写了两张草稿纸还是没做出来，聂舜之却起了劲儿。
　　一个小时后依然无果，聂舜之倒也不恼，直接翻了答案，然后开始捋答案的思路。
　　他可能是把一辈子的耐心都给了数学题。
　　嗯，还有个她。

　　又折腾了四十多分钟，终于把这题搞透。聂舜之放下笔站了起来，深深地吁了口气。
　　一掀窗帘，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月亮都出来了。聂舜之打开了帘子和窗户，月光便洒落进来。

　　江京的话一直压在他心底，这些话让他有些沉闷，可能因为他很少去仔细想这些事。而这些话，是没法通过其他事转移注意力的，他必须去面对。
　　但去思考这些事的他是个彻底的新手，他遇到了每一个人都曾遇到的未知岔口。
　　少年啊，究竟你看得清去路吗？

　　*

　　老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反正这孩子终于把报名表交了过来。
　　自从决定参赛，聂舜之已经很少翘课了。他开始大批量做题研题，甚至会拿一些大学的竞赛题来。偶尔时候，他的桌上也能看见翻开了一些文科课本，上面有一些稀稀落落的笔记。

　　这一天放学，聂舜之去图书馆翻了些资料，回来路过中先初中部的门口，恰碰上了聂申，还有康仑。
　　聂申来接她放学？他竟还有这耐心。
　　聂舜之站在他们的背后看着他们俩的侧脸，知道他们在笑，聊得正开心。
　　果然，他们相处得不错。
　　也是，他们本就是一类人。
　　有这个认知，聂舜之心口窒闷无比。明明，他也觉得合情合理，理解当然。
　　他一个人站在那里，没有上前。大概是因为他不想闯入他们两个之间那个他格格不入的世界吧。

　　他深深地望了远处的康仑一眼，本就要转头走另一个方向，边上不知谁喊了康仑一句，她一回头，两人的视线就撞了个正着。
　　康仑没理喊她的那个朋友，看到他在这儿，一时忘了动作。
　　这几天，江京给她发来好几次微信，直笑问是不是她对聂舜之说了什么才让这小子最近去学校去得勤多了。
　　她自是没有对聂舜之说什么，却也不知道该回复什么才好，想了半天，还是婉言说一定是他自己想学习了。
　　江京也没纠结，给她发了个小太阳。
　　她是不太相信他能老老实实坐教室里的，好像那个画面都很难想象。但刚才，她似乎看到他刚从图书馆里出来。
　　江京说的，都是真的......？

　　见到她，聂舜之目不转睛。她好像比半个月前圆润了些，伤已经看不太出来了，应该过得不错。她的眼睛亮亮的，和她刚来的时候......一样漂亮。
　　昏黄的余阳照在她的脸上，异常温柔。聂舜之心底软极了，脚下微动。
　　他多想上前去看看她，这个女孩。
　　但很快，她的朋友跑到她面前和她说话，挡住了她的目光。
　　边上的聂申听声音时也回了头，也一眼撞见了不远处的聂舜之。他把手插进裤兜里，然后向他走过来。
　　聂舜之略一皱眉。

　　聂申到他面前站定，面无表情地问他：“我问你，康仑平时喜欢吃什么？”
　　石榴，当然是石榴。心里在本能的回答。但他没有说。
　　聂舜之一抬眉，瞟了他一眼。
　　聂申见他似乎在猜测，倒也不慌不忙，他耸肩笑说：“小姑娘比我想得乖得多，我们也聊得不错，等会我还要带她逛逛中先的高中部。”
　　他的话里习惯性地带着一丝傲慢，仿佛他愿意说别人好是一种施舍。这也是聂舜之看不惯他的一点原因。他不屑地笑笑。
　　中先高中部？她反正迟早是那儿的学生，需要你带么？
　　他无声地做了个“哦”的口型，转头想走。
　　“哟，数学竞赛啊。”聂申故作惊讶地说了一句。
　　他知道他是看见了自己手里的资料，“怎么？”
　　“加油，我也参加了。”他推了推眼镜。
　　聂舜之一笑，沉声里却是无法否认的强势：“这话还是留着给你自己吧，回去掂掂自己几斤几两再来和我说这话。”
　　聂申脸色一变。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这方面从没胜过聂舜之。聂舜之的数学才能简直就像是天赐的礼物，与生俱来，在小时候第一次较量时他就明白，而这么多年，他依然是鞭长莫及。也许就是这样，他才会这样的嫉妒，才会看他这么的不爽。而他的每一分成绩全是靠周末排满了的补习班一点点堆砌起来的。他有时候真感谢聂舜之随性的性子，才让他有理由在某些方面胜过他一筹。他知道自己的心底一直害怕着聂舜之会认真起来，如果是，他一定会被打败得体无完肤。
　　但好在，聂舜之并没这种闹真的打算。
　　聂舜之完全不知道对面这个人脑里在想什么，他的余光瞥见聂申后面的康仑，她在和朋友说话。从她的神情里，他探不出一丝丝的情绪。
　　他捏紧了手里的书，撇开目光，转身回走。

　　回去的一路上都躁得很。凭他以前的性子，早就直接上去拉住康仑想说什么就直接和她说了。今天杵在那儿竟然一动没动。
　　对，他怕她厌他。
　　他对她，总是有莫名的无限耐心。
　　顺着习惯往兜里摸烟。刚抽出一支上嘴就要点，突然就想起他和康仑说的话。虽然她可能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也根本无所谓他以后要怎么做，可他想去改变，是他自己的私心。
　　一厢情愿也好。反正是他心甘情愿。
　　他两指把烟一折，里面的烟草掉落几分。他把兜里的烟和打火机都拿了出来，一手扔进了边上的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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